第六十九章:燒傷
芷溪做了一個夢。
她還在原來的世界,每天按時上課,放學和閨蜜一起逛街,回家有熱乎乎的飯菜。
媽媽遞給了她一碗熱湯,她喜滋滋接了,喝進口卻覺得腥臭無比,她吐了出來,發現那不是湯,是血。
而原本美味的飯菜,變成了血淋淋的生肉。
她把飯桌掀了。
家變成了古怪的房間,媽媽變成了一個五官深邃,鷹目高鼻的男子,他掐住她的下顎,冷冰冰的說:「既然不想,那就不用留下了!」
然後她被扔進了一個滿是野獸的大籠子里,她尖叫、逃跑,不得不跟野獸廝殺在一起,最後她贏了,她踩著野獸們的屍體爬出了牢籠,然後一個大鍋出現在籠子頂,滾燙的開水兜頭澆了進來……
「啊啊啊啊!」
夢中的灼痛和現實重合了,滾燙的開水,難忍的灼痛,全都跟現實重合了!
「快按住她!」
幾隻手放在她身上,觸到了傷口,芷溪痛苦的扭動,只想跳進冷水裡,把這一身的燒傷都浸泡到麻木!
一塊布放到了唇邊,她想也不想就咬住了,接著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塗在她傷口上,涼絲絲,又癢,可是皮膚還在痛,她滿頭大汗,多重疼痛壓在身上,只能「嗚嗚」地叫。
張淳不忍看,拉著大夫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她睡過去?她這樣太難受了。」
大夫擦著汗道:「睡過去?你真不怕她就這麼一睡不起?!這種程度的燒傷,老頭我從沒見過,吊著命都不錯了!」
張淳只得回到床邊,看著痛苦的芷溪,忍著淚呼喚:「小支兄弟,小支兄弟你看看我,我是張淳啊,我們回來了,從荒炎嶺回來了。」
芷溪聽到了他的聲音,但是現在腦子不清楚,只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
見她安靜了下來,張淳再接再厲,「你放心,這裡是臨水城,很安全,我請了城裡最好的大夫,他醫術高明,哪怕只有一口氣都能救回來,一定能治好你的。
大夫說了,你身上燒的太嚴重,但是沒有傷到五臟六腑,連頭也沒傷到,肯定是凡間常說的福大命大之人,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來歷吧,我是丹宗沁芳峰峰主張之道的兒子,我爹他是仙域有名的煉丹師,他煉出的丹藥五花八門,有人求都不一定能求到……」
張淳一頓,突然眼睛一亮,「瞧我,急慌了神,都忘了我爹這人呢!你放心,我一定會求我爹煉出靈藥,讓你恢復原來的樣子!」
凡人服用低級靈丹有奇效,以他爹的能耐,只要煉出生肌丹,定能讓她康復過來!
想到這,張淳激動地想要握住芷溪的手,但考慮到她燒毀了的皮膚,只能剋制自己說:「你等著,這事因我而起,我一定會求我爹救回你的!」
芷溪腦子嗡嗡亂響,根本沒聽完他說的話,只依稀辨認出恢復、不死幾個字眼,兩眼直直地盯著他,充滿了希冀。
張淳打定主意,回頭囑咐大夫:「請您照顧好她,不出十日,我一定會回來!」
劉大夫應允,心中卻在嘆氣,燒成這尊容,就算救回來了,哪還是正常的模樣呢?
「大夫,快上藥吧。」
劉大夫回過神,專心給芷溪塗抹膏藥。有些已經壞死的肌膚,他只得割去清理一番再上,無疑加重了芷溪的痛苦。
鱗甲因外沿傷勢嚴重,已經和皮肉黏連,劉大夫不敢輕易剝離,又不知如何解開這鱗甲,只處理了外面的皮膚,想待結痂縮小后再看。
「大夫,她,她好像……」
一個葯仆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劉大夫還想呵斥他,卻看他眼神有些飄忽,有似有些不可置信,不由得疑惑。葯仆不說話,隻眼神示意劉大夫去看床上。劉大夫奇怪但也順著他看了,葯仆比劃了一下她的腰股,劉大夫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他把手放在芷溪腰上摸了摸,而後觸電似的收回手,滿臉不可思議:「這怎麼回事?」
……
丹宗,沁芳峰。
張淳日夜兼程趕回他家,不料正碰上他爹閉關煉丹。
「師父出關之日不定,三師兄可有急事?」
急事?何止是急事!生命攸關啊!
張淳急的來回踱步,不湊巧,真是太不湊巧了!為何老頭早不閉關晚不閉關,偏偏有急事找他時就閉?!
張淳氣得踹了他爹最愛的杏樹一腳,左右不得法,沮喪地蹲在門口等他爹出來。
幸好張之道煉的只是很常用的丹藥,四日後出關,便看到了他在(li)外(jia)歷(chu)練(走)的兒子苦哈哈地蹲著,放空自己。
張之道過去就是一暴栗,「臭小子,回家一趟就這幅鬼樣子給誰看!」
張淳反抱著他爹的手臂道:「爹!求您救人!」
他把弄丟丹藥、抓捕金狐以及芷溪受傷的事都說了,不想張之道只摸著鬍鬚,什麼也不說。
「爹,生肌丹也不是什麼名貴的丹藥,煉出來不費您多少時間的,求求您救救她。」
張之道慢悠悠道:「不過是個凡人,也好浪費靈丹?」
張淳震驚看著他:「爹?」
「你親眼見她落入岩漿,以凡人之軀僥倖偷生,那必定是大福,既如此,你又何必去費這心思?」
「爹,這不一樣!」張淳拽著他爹的袖子,「此事因我而起,若再不能幫她,兒恐怕會愧疚一生,往後再生出心魔,豈不是……」
「好了夠了!多大個人了,還不知道修士最忌諱讖言嗎。」張之道收起嚴肅的表情,嘆道,「你有心救她,爹幫你就是。只是修士服用的丹藥帶有丹毒,那凡人能否受得住,就看她造化了。」
……
一連八日,芷溪都處在意識迷糊的狀態,她醒時,全身上下又疼又癢,讓她沒有力氣去思考,她睡時,被層出不迭的噩夢糾纏。只後者一樣都夠把她折磨地不心力交瘁。
到了第九日,她正昏睡間,感覺到有人把一顆圓碌碌的小球塞進了嘴巴里。她嘴裡乾澀,艱難地咽下,不由得咳嗽幾聲,牽動胸肩的傷口,疼的她清醒了幾分。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有個略熟悉的聲音說了句「借一步說話」。
芷溪不太靈光的腦子轉了轉,想起來這是那個幾天來給她敷藥的大夫的聲音。
然後床邊的人離開了。
芷溪正打算繼續睡一會,外面便傳來了張淳的驚叫。「你說什麼?!」
接著就是兩個人在爭辯什麼,不過只是張淳在大聲辯解,劉大夫平靜解釋。
在後面他們聲音都小了下去,芷溪更聽不清了,索性不管,蒙頭就睡。
門外,張淳抱著頭蹲下來,全然沒有了風度。「我的天啊,怎麼會……我不明白啊……」
劉大夫哀嘆一口氣,以為芷溪隱瞞了性別跟張淳結拜為兄弟,兩人感情頗深,才讓他打擊這麼大,寬慰道:「事已至此,重要的是人救回來了不是嗎?」
張淳思緒亂糟糟的,他只當芷溪年紀小,所以看起來眉清目秀身量纖細,從來沒往性別上想,如今只能祈禱生肌丹奏效,不然一個女孩子,他真不知如何補償她……
芷溪服藥后再次陷入昏睡,這一回她睡得很沉,很沉,那些噩夢,疼痛都離她而去,她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夢境外,張淳盯著床上的芷溪,神情複雜。
紗布已經拆去了,醜陋猙獰的傷疤全都暴露在空氣中。生肌丹的藥效逐漸顯現出來,先是肌肉、皮下脂肪,然後是皮膚,毛髮,從內到外,這過程很慢,但是結果驚人。張淳為了儘快治好芷溪,還給她注入了一絲靈力,加快丹藥生效。
生長過程難免有些微疼痛和瘙癢,芷溪睡夢中蹙起眉頭,張淳伸出一指點中了她的昏睡穴,讓芷溪陷入更深的睡眠。
芷溪一連昏睡了三日,期間從未醒過一次。張淳一直守著,除了幾次醫女來清理他必須迴避外,其餘時間都在默默守著,計算著她康復的日子。
第四日,醫女端了盆熱水進來給她擦身,張淳起身出去了。芷溪的皮膚差不多長好了,新生的皮膚嬌嫩,經不起大力搓揉,還有些原本燒的嚴重的也已經結痂了。醫女小心地搬動,將芷溪翻個面兒,擰了巾子輕輕擦拭。
擦到手的時候,醫女有些猶豫。芷溪雙手可以說是最嚴重的,按劉大夫的話說就是燒成了炭,張淳回來前都沒人敢給那處上藥,因她昏迷前握得緊,就怕一個不小心造成二次傷害。現在她的手也長出了皮肉,應該能看看了吧?醫女試著掰開一根指頭,不料還是覺得僵硬,加上她摸到了掌心有凹凸感,怕是舊傷,只得放棄了。
清理完畢后,醫女又給她把了脈,看她脈象平穩便放下了,將芷溪扶好躺下,蓋上被子,不想觸到了一些異樣,不由得停下來。
芷溪的脖頸處,似有些奇怪的東西。
醫女借著光仔細辨認,新生的皮膚有奇怪的紋路若隱若現,她又仔細看了其他地方,發現竟有不少,已經長好的皮膚很難看出,而剛生出來尚嬌嫩的皮膚看起來更清晰。
「張公子,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