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千門
民間俗稱三百六十行里,除了正經八百的二百七十行之外,還有三十個上三上門,和六十行下九流。
在這下九流中,除了販夫走卒,三姑六婆,衙役差官,算命的,馬戲之流以外
有九個行業則是自成一派,師徒相傳,有著嚴格的規矩和入門的儀式,這九個行業被稱為千,斷,跑,斗,娼,綹,落草,行山,三千里。
千自然是指的千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騙子。
斷,是指鄉里主事的一些介於黑白兩道,兩面通吃的七竅玲瓏人,精通法律,民俗,原被告通吃,訟棍,地方主事,黑道坐地分贓的大哥,地頭蛇,都在此列。
跑,則是從跑單幫到鏢局,行路的車夫,大車店的常客,這些人走的路多,吃的鹽多,自然也沾些乾淨的污濁的,運送的東西也是黑的白的全在此列。
斗,是打手,殺手,路客,刀客,這類人的總稱,總是要靠著武藝和力氣賣命的一群傢伙。
娼,自古有之,名妓暗娼,寮子,酒樓,有男人的地方自然就有這樣的女人。
綹,是綹門,所謂綹門,就是小偷的總和,但小偷里也分不同的種類,鑿牆的,挖天窗的,小刀片,竹鑷子,種類不同,門派也有分別。
落草自然就是剪徑的強盜,攔路的,打悶棍的,下蒙汗藥的,抱起孩子就跑的,都算是落草的。
行山則是山上的馬賊,溝里的鬍子,村屯裡半黑半百的保安隊,半武裝性質的團隊,敢於夜裡在山路上走的,而不怕野獸,巡察的都列入行山的行列。
至於三千里,則是倒斗,四處盜墓,居無定所,或者是海上販貨的,人少的時候販貨,人多的時候當海盜,甚至在海外建國,稱霸,也有千里販人的,人賣到金山挖礦,如此種種。
而在這所謂的下九流中,最神秘,規矩和入門最嚴格的就是千門。
所謂千門,是騙子的總稱,這個行業鬥智不鬥力,行走江湖,地位超然,當然,這說的事正統的千門,至於那些摔戒指,丟錢包,灑金花,街角設局騙錢的,只能說是千門的外圍,或者是初出江湖見世面的學徒,或者是學了幾手,無門無派的小拉吧。
至於正經的千門,下手的目標則是達官貴人,富豪巨賈,或者是洋人,或者是政府要員。高明的千門高手,騙了人還不露破綻,甚至和被騙的目標成了朋友,一般的,做局騙了一筆,然後隨即遠遁。下成的,則是放個鴿子,放個鷹,做個美人局,玩個仙人跳。
之所以說千門神秘,地位超然,是因為他們通常很少與江湖人接觸,高明的騙子出入豪華飯店,出入洋車汽車接送,一般的千門也都是大門緊閉,做出大家風範,如非必要,不與江湖人走動,省的被人識破察覺。
之前李誠實說出的美人局,其實已經暴露了她的身份,李誠實就是千門的一員,明朝三百年,清朝二百多年,李誠實所在的門派也盤踞在京城四五百年的光景,算是千門中最最古老,最最正宗的一支。
李誠實作為這支里的傳人,自然是從小接觸各種各樣的騙局和手段,從化妝,裝神弄鬼,到設局拉人,無一不了解,無一不精通。
原本,師父是將李誠實當做傳人來培養,意圖讓李誠實作為門派的核心,但卻因為最近遇到了一單大生意,派里對立的勢力,刻意設了個美人局,雖然明為坑人,但實際上的目標卻是從未入過江湖的李誠實。
美人局,美人自然是核心,為了騙局成功,總是要出賣色相,甚至吃點肉虧。李誠實好好的黃花大姑娘,雖然知道這不過是虛情假意,但卻絕不肯就此把自己搭進去,加上對立勢力故意威逼,又放水,李誠實藉機竟然跑出了京城。
恰巧趕上日軍進攻,憑著手段,讓她混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車。因為出來的急,總是要施展點手段騙錢,騙物,一路上也留下了痕迹,也讓追她的人找了上來。
原本上了火車之後,李誠實本想藏著,但又心裡痒痒,試了幾個手段,騙了不少錢,但也讓追上火車的人找到了她。
幸好雷耀出現,救了李誠實,但也讓她的行蹤怎麼也無法隱藏下去了。
此刻大師兄聽到李誠實的話,雖然不全相信,但兩人進了餐車的時候,明明是手挽著手進來的,卻又讓他不得不信,要知道,這個小師妹,從小人長的就漂亮,自然也是大家嘴裡疼著,心裡供著的,因為同拜一個師傅,大師兄自然是將小師妹當寶一般,眼瞅著李誠實出落到二八年華,大師兄心痒痒著,早晚想著要將小師妹收入懷中,可誰知道,再次見到她的時候,竟然得了這麼大一個驚訝。
此刻大師兄看著李誠實的目光,已經變得充滿了憤怒,眼前這個穿著破衣爛衫的窮小子,到底哪好,怎麼就成了插了鮮花的牛糞呢?
看到大師兄看向自己,雷耀卻一臉坦然,在與對方對視了一會之後,雷耀淡淡地說了一句,「行了,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大師兄巴不得雷耀搭茬,千門中人,自然也要學一些手腳上的功夫,不說防身,跑也要跑的比一般人快,所以對於眼前這個窮小子,大師兄半點沒放在眼裡,自然更希望對方先開口,好找由頭教訓對方一頓。
「去哪裡?哪裡都成,我們的飯菜不是都點了嗎?點了就上啊!」雷耀看了對方一眼,一臉詫異地提醒道,然後又指了指菜單說道。
「上菜?呵,小子,你傻了吧?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誰啊?」雷耀的話氣的大師兄一樂,隨後恨恨地問道。
「你是誰?那個誰,你過來一下,他是誰啊?是不是在你們這裡吃飯,都要知道他是誰?」雷耀詫異地看了大師兄一眼,忽然轉頭向剛剛的半禿領班招手喊了一聲,領班仍然沉浸在一疊鈔票買一套衣服所帶來的震驚當中,目光也依舊停留在白俄毛子扎眼的大褲衩上,當聽到雷耀的喊聲,才忽然醒悟,連忙跑了過來。
開玩笑,幾百塊買一套衣服,這樣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化妝隱藏身份的高人,可如果說雷耀是瘋子,這誰都不信,那就只能是后一個了。
領班雖不是七竅玲瓏,但也不是蠢蛋,聽到喊聲呼喊,連忙跑了過來,一副哈巴狗的樣子,笑臉迎著雷耀。
「這個人叫什麼,怎麼點菜還要知道他是誰啊?」雷耀指著大師兄問道,話還沒說完,領班的臉色已經變得嚴厲。
「你是想死還是想瘋?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信不信車一停下,我就讓你滾蛋?」領班的兇狠自然是對大師兄的,雖然後者長得高高大大,但領班罵起人來卻毫不留情,「知道這是什麼人嗎?這是貴人,貴人,得罪一點,小心你的皮!還不去上菜,在這裡等著幹嘛?等著吃屎啊,滾!」
領班臭罵了大師兄一頓之後,再次換上衣服笑臉看向雷耀,彷彿只要對方扔出一個骨頭或者球,他會立刻飛奔著叼過來一樣。
那邊,大師兄被罵的被一下子噎住了半口氣,可偏偏此刻的身份卻又沒法還嘴,最終在留給雷耀一個兇狠的眼神之後,轉身離開。
「成了,你下去吧,有事我喊你。」見大師兄走了,李誠實慌忙揮手屏退了領班,再次看向李誠實的目光已經變得溫柔了很多。
「真么想到,你還有這一手,來趁著還沒吃飯,你先把衣服穿上,身上這身血刺呼啦的衣服趕快脫掉,先不說人五人六的能讓人高看一眼,光吃飯看著你這樣都吃不下去。「李誠實說著,展開衣服,雷耀不置可否地穿上西裝,雖然濃郁的香氣和外國人身上那種特有的味道讓他有些不習慣,但至少衣服穿上之後,雷耀瞬間從農村小子變成了一個半土半洋的買辦學徒。
「成,好多了,不過,有些事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大師兄他們可是不好惹,說不定什麼時候做局就把你賣了,你還替他們數錢呢,我的娘家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我這個媳婦你要還是不要,現在還來得及。」李誠實看著雷耀,半正經半開玩笑地提醒道。
「我又不吃他們那套,憑什麼賣了我?」雷耀看著李誠實,一臉奇怪地問道,李誠實和大師兄到底是幹嘛的,雷耀弄不清楚,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吃不吃那套我不知道,但咱倆一會可是要吃他送來的東西的,誰知道裡面加沒加作料,萬一要是加了,你吃是不吃?」李誠實說這番話的時候,目光越過雷耀,看向端著盤子走過來的大師兄,低聲提醒道。
「吃,為什麼不吃?」雷耀說這話的時候,大師兄已經來到兩人身邊,三兩下將餐盤裡的東西放在兩人身邊,然後微笑著看向雷耀。
「小子,好膽色啊,既然你有膽子,那就吃吧,別嘴硬,從北平到上海可以是要好幾天呢,你餓著能頂幾頓?」大師兄說完嘿嘿笑著離開,留下毫不在意的雷耀和一臉忐忑的李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