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啞少年
和煦的日光從空灑落,漂浮在河面上,熠熠生輝。
微風拂過,河岸邊的一顆大樹底下,正凝望著湖面發獃的少年,衣衫隨風擺動,那簡陋的粗布衫上,補丁無數,卻是異常整潔。
寬大的衣衫下,少年身形消瘦,漆黑的眸子深邃卻無神,望向河面的目光中,沒有一個十五六歲孩子應有的神采。
「喲,那不是許家的那個啞巴許凡嗎?」幾名少年緩緩朝岸邊走來,其中一個頭高大的少年,提高嗓子對著身旁的少年笑道,頓時身旁的幾名少年一看河岸,也跟著笑起來。
「是啊,那個啞巴又坐在樹底下發傻了!」
「他不會也是個傻子吧!每天都坐在那顆樹底下,坐上一整天!」
「真是可憐!既是個啞巴又是個傻子!」
陣陣鬨笑聲不斷,少年們結伴朝那被叫做許凡的少年走去,同樣是穿著粗布衫,質地卻是要比許凡好上不少。
在岸邊,一片碎石較多的地面停下,那名個頭高大的少年,帶頭撿起幾顆碎石,戲謔著朝著許凡猛砸而去,身旁的幾人見狀,也是撿起石子扔去。
細小的碎石如雨般落下,許凡抱著腦袋,身子蜷縮,卻沒有絲毫反抗的意識,他已經習慣了平日里被其他孩子欺負,天生性子就比較孤僻的他,和其他人幾乎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們幾個聽好了,這次誰能把這啞巴趕跑,就讓他做我們的老大!」那名個頭高大的少年,揚著手中石子,朝著後方幾人喊道,而在他的這一番激勵下,頓時少年們個個身子振奮,扔向許凡時更加賣力了。
「好啊!又是你們幾個!這次一個都別想跑,看我不打得你們滿地找牙!」就在這時,一道嬌喝聲老遠地就從後方傳來,頓時聽得那幾名少年渾身一顫,動作齊齊停了下來。
「啊!怎麼辦!好像是許家的那個母老虎來了!」一名少年動作僵住,看向那帶頭的少年惶恐地道。
那名個頭高大的少年則是眉頭緊皺,額頭上大汗直流,心裡害怕的同時,卻又猶豫不決。
「還傻站著幹嘛!還不快跑!她可是這附近出了名的兇惡!」還沒等發話,另一名少年慌亂地丟棄手中石子,趕忙地回去的方向跑去。
「快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又一名少年驚慌地喊道,隨即身旁幾人,一下子四散而去,就連那名帶頭的高大少年,也是一咬牙,狼狽地逃走。
「可惡!有種就給我別跑!敢欺負我哥哥,你們一個個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隨著嬌喝聲在許凡耳邊響起,只見一道倩影忽地出現在身前,少女穿著一身粗布衣裙,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竹掃帚,惡狠狠地朝著前方那幫亂竄而去的少年們恐嚇道。
而看著那幾人一下跑得老遠,少女俏麗的面容上,浮現一抹怒色,銀牙緊咬間,狠狠地跺了跺玉足,手中掃帚緊握,心中很是不甘心。
「小柔,算了……」許凡站起身子,拉了拉少女的衣裙,聲音柔和地道,他凝視著身前的高挑少女,原本空洞無神的眸子中,此刻也多了幾分神采。
「哼!哥哥你也真是沒用,被欺負了都不知道還手!」少女柳眉一蹙,丟下手中掃帚,氣鼓鼓地轉過身,帶起一陣香風,踮起腳貼近許凡的身子,抬起白暫的雙手,認真細緻地清理著其頭上的碎土。
面對少女的責備,許凡沉默,望著她香汗淋漓的面龐,頓時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妹妹的名字叫許小柔,正如名字那般,少女的容貌極為柔美,本應該被如同花朵般簇擁的她,可是卻在這鄰里附近,成為了一個極為兇惡的存在,而許凡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最後輕拂掉頭上的灰塵,少女目光下移,幾乎是貼著臉龐對視了一眼,發現哥哥一直注視著自己,不由得俏臉一紅,急忙轉過頭,抓過那隻略有些消瘦的手掌,惱羞地道:「笨蛋哥哥,別磨蹭了,再不回家飯菜就要涼了!」
話音一落,少女便開始邁步,而少年只是淡淡一笑,任由著少女力道生猛地拉扯自己,向前快步走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兩人穿過一層小樹林,來到一間破舊的木屋前,在即將進入之時,許凡陡然間頓下腳步,目光微凝,望向著屋后微微隆起的一座小山丘,沉默不語。
「去祭拜一下爹娘吧!哥哥已經很久沒去祭拜過了!」少女緊握著哥哥的手,心中有些忐忑地道。
沉默片刻,許凡點了點頭,牽著妹妹嬌小卻有些粗糙的手,徑直地朝後山走去,而見得哥哥點頭,少女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笑容無比柔美。
自兩人雙親過世,已有一年多,在這期間,許凡幾乎沒有去祭拜過,周圍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個沒良心的不孝子,就連爹娘入土時都沒來看一眼。
但事實上,只有許小柔知道,在爹娘入土的那日深夜,哥哥一個人跪在墳頭哭了整整一宿,而自那以後,就再也沒去看過一眼,一有空就跑到岸邊,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望著河面發獃……
「爹娘,小柔和哥哥來看你們了!」跪在墳前,少女自語起來。
兩座墳冢矮小而簡陋,墓碑由兩塊粗糙的木牌構成,周邊幾寸之地內,雜草全無,許凡凝視著墳冢,驀然間,一股悲痛的情緒,宛若被囚禁的野獸,在胸腔內橫衝直撞,頃刻間,漆黑的雙眸之上,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
「爹娘,小柔今日編了五雙草鞋,比前幾日還要多出一雙,如果再努力點的話,一天可以編出六雙草鞋,等到小柔的技藝越來越熟練,每天只會編得越來越多,再加上哥哥每日上山采草藥,今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拿到鎮上去賣,都能賣個好價錢。」
「若是哪一天,哥哥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夠採到上好的藥材,現在鎮上的藥材特別稀缺,聽說一根年份久些的山參,就能換很多很多錢,多得就連小柔也數不過來……」
「所以……爹娘……小柔和哥哥會過得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
少女說著,聲音漸漸變得顫抖,晶瑩的淚珠從臉頰上淌下,但她卻是依舊微笑著,一縷輕風拂過,捲起少女束在腦後的青絲,微微起舞。
少年沉默,身子微微挪動,一手攬過少女輕顫的身軀,用瘦小的肩膀,給她一個極其安穩的依靠。
……
深夜,寂靜如常,柔和的銀輝如流水般,從窗口淌進屋內,將屋內照得明亮。
聆聽著耳旁傳來的細微呼吸聲,許凡緩緩睜開雙眸,借著月光,伸手將懸在掛在床頭的黑色物體取下。
那是一個約莫巴掌大的小鼎,通體漆黑,周身黏著一層如泥土般的濁物,只隱約可見到表面有淡淡的紋路纏繞,而在其內部,還有著一處極為明顯的凹痕,像是殘缺了一部分。
許凡端詳著手中的黑鼎,目光中流露出追憶。
十年前,他從這張床板上蘇醒,迷茫之間,第一眼望到的,是一個長得極為精緻的小女孩,她拖著下巴,水靈的雙眸撲閃,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一看到他醒來,小女孩便大聲叫喚,轉即又是兩張極為慈愛的面孔,靠攏了過來,宛若看到了珍寶一般,打量了好一陣,並自顧自地議論著一陣,具體是什麼,許凡也沒聽清。
只知道,自那日起,自己就莫名奇妙的住進了這個家裡,莫名其妙的有了爹娘,莫名其妙的有了個妹妹。
一想到此,許凡不由得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還能如此熱情,把他當親人收留下來,這附近也就僅此一家了吧!
微笑間,心中彷彿有無數暖流淌過,許凡並沒有蘇醒之前的記憶,當初從爹娘口中得知,在撿到自己時,這黑鼎是掛在自己身上之物,同時也是找回自己身世的唯一線索。
這十年裡,許凡一開始,的確打算靠這尊黑鼎,尋回自己的身世,但無論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得到絲毫的情報,僅憑藉這尊黑鼎,尋回自己身世就如同大海撈針一般,遙遙無期……
心神思索間,他望著身旁那張美麗的睡顏,再次淡淡一笑,笑得滿足,隨即將手中黑鼎悄悄地掛回了床頭上,輕闔上雙眸,沐浴在柔美的月光里,香甜的睡了去……
片刻后,夜,越發的寂靜,床頭之上,那尊十年來沒有絲毫變化的黑鼎,此刻竟緩緩地從從頭飛起,懸浮在許凡頭上,散發出微弱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