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韓信劉邦】(六)
呂雉發現自己的夫君最近有些奇怪。
他這段時間天天都會去韓大將軍住處,如同報道一般,每次詢問他去的這樣勤的原因,劉邦便中規中矩地回答探討國事,再追問他何不將其召至大殿中來而是自己親自前去,畢竟他漢王的身份擺在那裡,若是命他前來縱然他傲氣再大也定不敢違抗。
然而劉邦總是板著臉回答這叫禮賢下士,對待有才之人自然不能與那些平庸之輩一視同仁,當然也就不存在什麼紆尊降貴。
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還是有哪裡不太對。
從劉邦的神情和言語之間就可以看出來,以前他可是萬萬沒那個膽子對自己板著臉還教育自己的,現在卻不一樣了。
……
先是韓信的十面埋伏,將楚軍殘羽逼至垓下,緊接著又是張良的四面楚歌,使得本就軍心渙散瀕臨崩潰的楚軍更是人心惶惶,聽探子來報已經開始有人逃跑了。
這一連串的喜訊使劉邦的心情出奇的好,這一點從他對韓信說的話可以窺出一二。
「做什麼假齊王啊【註釋:「假」在古代有代理之意,假齊王意為代理齊王】,要做便做真的,大不了本君主將齊地賞賜於你,封你為齊王,也算是對你近期連連大敗項羽的獎勵!」
聞言,韓信面露詫異,本來他請求做假齊王不是恃功邀賞,只是因為齊國新敗,尚不服漢軍管制,他若為代理齊王相對於較遠的漢王劉邦顯然更利於管制,當然,還有個原因是……當年自己的故鄉就在齊地境內,而自己的未婚妻便是被齊國貴胄強行拖去祭祀的。
原先思慮之時預料劉邦不會這麼輕易答應,甚至很可能不會同意,卻絕沒料到他竟然這般爽快答應了,還將齊地劃到自己名下。
我果然沒看錯人……
此時的韓信,對劉邦的信任已近乎盲目,只是沉浸在某種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楚的喜悅之中,全然不曾發覺其中潛藏的危機。
走出營帳后,張良快步上前,拉住了韓信的衣袖,低聲對他耳語:
「重言兄,切不可功高震主吶……」
【滴,張良已崩√】
韓信本身也不傻,雖然張良並未直說,但他已知其意。不著痕迹地抽出衣袖,狀若恭敬地退後半步,韓信眼底始終充斥著對張良的忌憚。
「子房之言,重言謹記於心,若無事,重言便先行一步了。」
點了點頭,韓信敷衍了張良一句,轉身欲走。
「還有……」韓信腳下一頓,話語中的篤定即使是張良這個書獃子都聽的出來,「我相信他。」
話音尚未落地,韓信便匆匆離去,似是怕張良追上,還特意用了位移。
「誒……我還……沒說完呢……」
見男子頭也不回地遠去,張良的聲音一點點弱下來,直至被呼嘯的江風徹底淹沒。
扶了扶因剛才被韓信甩開手而略微歪斜的金絲單框眼鏡,張良捧著言靈之書亦離開了這裡,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大感驚異:因為張良的腳並未沾地,而是在離地大約一寸不到之處懸浮著。
姜子牙曾說過,若是張良他想,他隨時都可以成神。
只不過,平時他的腿部以下皆被白色長袍遮蓋,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他師父和他自己,也就只有曾經幫助過他的劉邦知曉。
……
「夫君,你回來了?張先生夤夜外出,可是有事?」
進門便對上一張笑吟吟的俏臉,劉邦的心情彷彿被其感染,陰沉得似要擠出水的臉也略微舒緩,但仍冰冷得駭人。
「那根本就不是子房。」
「啊?!」
事情的經過大致是這樣的:呂雉覺得房中有些悶熱,推開窗,意外發現張良正從他的所居之處向外走,她覺得奇怪,便告知了劉邦,劉邦在思慮片刻后,還是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不成想看到張良與一名綠衣女子在密談著些什麼,隱約的,劉邦模模糊糊地聽到「項羽……大魔神王……」之類的話,定睛再看,劉邦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女人,不是項羽的愛人虞姬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根據幾個時辰前探子的彙報她不應該自刎而亡了嗎?
也不知道張良究竟同她道了什麼,談話結束時她那在微弱月光下照耀的臉宛如死灰,平日里輕靈的步子顯得有千鈞之重,原本在夜色中閃爍的綠眸也黯淡得幾乎與黑暗相融。
虞姬走後,劉邦本想早些遁去以免被張良撞見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但他絕不會懷疑張良的忠誠,因為張良這個人的性格他都有所了解,事後想起來虞姬是他師妹,會見也很正常。至於為什麼深夜出來,恐怕是被旁人看到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然,不經意間的一眼,卻讓他發現這個「張良」的異樣——他的雙足是實打實踩在地面之上的。
這點不尋常,在常人看來無疑是再正常不過的,可在對張良的一系列行為習慣再熟悉不過的劉邦眼中,卻充滿疑點,使他臨時改變了主意,但接下來他所目睹的一切,卻是整個悲劇的開端……
在難以言喻的震驚之中,劉邦親眼見到「張良」由於過長而編成麻花辮的白髮自動散開,血一般的深紅如瘟疫從發梢處向上極快的蔓延,洪水似的迅速將雪白吞噬,「張良」儒雅溫潤的面龐也如漣漪樣從中間漾開粼粼波紋,幻化成為另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一襲白衣也褪為黑色。
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視野中的男子隨意將一頭鬼魅的紅髮束起,只見他不帶半分感情的眸子冷冷掃向虞姬消失的方向,嘴角噙著的那抹笑令劉邦渾身一冷,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在全身上下遊走。
「夫君?夫君?」
「嗯?」
直到身側的呂雉輕聲呼喚,劉邦這才清醒過來,但頭腦仍有些許迷糊。
「你剛剛正說著,不知怎麼的就停了下來,妾身喚了你半天,恰纔回神。」
「哦,真是辛苦王后了。我還有事待斟酌,你且睡罷。」
「諾。」
福了福身,呂雉順從地退下。待呂雉轉入內室后,劉邦手撐著頭,薄唇一張一合間,赤裸裸地暴露出君王的冷血與無情:
「果然魔種就是魔種,即使披著人的外衣也依舊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