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不要信任任何人
相比較她平日的明艷活潑,驕傲恣意,此時霜欺雨打,猶自不敗的模樣更令他驚艷。
外面那些整日和尚敲鐘,滿嘴葷話的衙役碎腿子們似乎都不存在了,秦不棄再顧不得迂迴,衝動地上前,看崔灃防備,趕緊低聲道:「別動!節帥讓我帶話,脫險後去崔府密室。」
崔灃震驚:「什麼……」
「你們在做什麼!」這時門口傳來一道聲音,秦不棄和崔灃俱是一震。
原來劉三兒這個大滑頭,美色身旁過說什麼都要揩一層油。出去后還是放不下歪念頭,又折回來想占點便宜,結果剛到門口就看到秦不棄離崔灃極近,姿態甚為曖昧,自然想到了歪處。
劉三兒的眼中泛著精光,咬著牙道:「我說秦、大、人怎麼這麼勤快呢,原來有這好處呢!」
接著,他話鋒一轉:「崔小娘子,你還不知道你家馬奴做的好事吧,他能有這身皮可全靠……」
秦不棄暴怒:「閉嘴!」
劉三兒才不管他,先是寒磣人地逗哄道:「呦呦呦,還不讓說,又苦口婆心似的道:「瞞不過去滴,秦大人,你殺了……」
秦不棄怒極,摸起手邊一物發了力直逼劉三兒。
劉三兒只覺一股利風直逼面門,他的反應不慢,徒手一抓便抓住了「暗器」,但到底是狼狽地往後退了幾步,人已出了號舍。
坐著的諸人早已聽聞了動靜,此時不僅不去接應劉三兒,反而起鬨架秧子地哄鬧著四散開來。
就在這一瞬,一把短刀從劉三兒背後破風而來,穩准狠地插入他的脖頸。
只聽「撲哧一聲」,鮮血噴涌,劉三兒應聲倒地,雙目大睜,手裡還死死抓著「暗器」——一隻墨水半乾的毛筆。
眾人驚呆了,尚未完全回神,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俠一擊得手,人已至近前與衙役廝殺。一時大亂,人人自危,一邊叫嚷著「有刺客,有刺客」,一邊拔劍纏鬥。
這邊秦不棄嚴肅又祈求地看著崔灃道:「無論如何,請相信我的話。」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從此刻起,不要信任任何人。」
他的目光撞進崔灃的眼睛里,崔灃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正視他,第一次與他認真對話,他複雜目光中的一縷澄澈令她心裡一動,他那兩句自相矛盾的警告竟然瞬間被她一而統之地接受了,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得了這聲回復,秦不棄吃了蜜一般,唇邊現出一抹笑。昂然拔劍與衙役鬥起來,似乎與黑衣人是一夥兒的。
崔灃雖在室內,聽著刀劍入人體的聲音,不禁臉色發白,渾身戰慄。
黑衣人與秦不棄一道解決了門外諸人後,入室一見,以為她受了重傷,一把扯下面巾,抓著崔灃上下打量著脫口急問:「怎麼回事?」
「六哥!」崔灃看清來人,悲喜交加道:「不必擔心,我很好。」
黑衣人正是何府六公子何修遠。平日里,何修遠總是如玉君子的模樣,此時一身夜行衣,面目肅然,去了幾分文質,看著英朗不少。見她確實無甚大礙,方才察覺到自己的唐突,趕緊鬆了手。
崔灃向來不拘小節,拋開雜念,一把抓住何修遠衣袖,急切道:「六哥還是快些告訴我外面的情形吧!」
秦不棄眼神一暗。
何修遠低眉看到抓住自己衣袖的素手,只覺胸口隱隱作痛。
崔灃見他不答,臉色又奇差,不禁吃了一驚:「六哥?」
何修遠猛然驚醒,手足無措地張口:「這……」
「咳——」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咳聲。
三人大赫,扭頭望去,只見來人站在號舍門口,臉上掛著訕笑,一手拎著包袱,一手幾乎貼耳舉著一串鑰匙,將尷尬和慚愧演繹的淋漓盡致。
何修遠終於找到了發泄口,涼涼道:「何瀾齊,鑰匙是現找鐵匠打的嗎,現在才拿來!」
何瀾齊一聽不幹了:「就是偷了去找人仿著現打的!」
何修遠:「……」
何瀾齊又小聲嘀咕一句:「二哥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你能耐你去啊!」
何修遠瞬間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急切地呵斥道:「閉嘴!」
聲音又驚又懼,神色複雜地看向崔灃,即刻目光又倉皇地逃離。
何瀾齊本能就要反擊,看到何修遠的神情,最後什麼也沒說。
秦不棄皺眉道:「不必浪費時間,換裝吧。」
崔灃吃驚地看著自家「發號施令」的馬奴,對他的身份起了疑心,卻又很快裝作自然地轉開目光。
何瀾齊嫌棄道:「正是,廢什麼話!」
說完把拎著的包袱攤開來,赫然是兩套衙役服,為何修遠和崔灃準備的。
換裝后,何修遠已恢復了素日的君子模樣,彷彿剛才的失態只是幻覺,只是嘴角崩的有些緊:「貢院是方家的宅院改建,共五進。每進各有東西兩個門供出入。科考期間一向只開東門,你二人就大大方方走東門。我們走西門,鑰匙給我。」
崔灃從得知噩耗就一直如墜雲霧,此時疑惑地問:「你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何瀾齊看著好友,心頭一酸。原本她一向聰明伶俐,愛鬧愛笑,騎射在自己之上,浪、盪幽州城的功力也更勝一籌。如今卻臉色蒼白,神思狼狽,懵里懵懂地令人心疼,於是柔聲解釋道:「我來代……」
何修遠打斷道:「四人目標太大,秦不棄本是衙役,只要謊稱你被劫持,裝作去搬救兵就可脫險,瀾齊則可作科考儒生趁機離開。」
崔灃的目光順著話音落在何瀾齊身上,見她穿的正是那身儒服。瀾齊從小不耐煩循規蹈矩讀書,根本不打算科考,但為了陪自己去書塾,特意定製了和自己相同的儒服,說是姐妹裝。但儒服不是仙器,一點兒也渡不了君子之風給她,反而被她的翻天作地帶的沒有一點身為聖人弟子裝服的自重。常常她的衣角才剛閃現,私塾先生就要搖頭感慨:「衣不醫人,人卻治衣。」如果隨後再看到崔灃,私塾先生的面色更加一言難盡:「還有這位正邪兩不誤的主兒,唉!」
崔灃心裡一熱,但直覺哪裡不對勁,還欲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