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林塆里走出一人，又矮又小，像個小孩，他正直地朝楊柳村走去，到村口站住了，大聲對村子里喊道：「我是山店鄉鄉長兼小保隊隊長侯玉，請派人出來答話。」
好一會，村裡走出三人，為首的是二連連長劉瑞青，他以前見過猴王：「侯鄉長，這是怎麼回事？」
「你也看到了，這裡埋伏著幾千紅軍和農工自衛軍，兩邊山嶺上都是他們的人，你看看！」猴王指著遠處，那裡旗幟面面迎風飄揚，在南北兩面的山崗上延綿有幾里長，旗幟下人影憧憧。而近處雖然寂靜無聲，但當時的槍聲卻是激烈緊湊，一定有埋伏。
劉瑞青疑惑地問：「哪來的這麼多人？你們想幹啥？」
「劉連長，咱明人不說暗話，聽說過中原七俠和紅軍嗎？你們的三連就是被我們拉過去的。這次聽說你們要來，我們本來要把你們全殲滅掉，可是馮思明、田慶瀾二人苦苦相勸，我們司令才同意接納你們入伙。馮、田二排長念及兄弟情誼，怕你們不明就裡，雙方真打起來了，你們白白送命。便令部下寫了很多布告貼進村子里，想必你們的人也都見到了。請你回去告訴蘇營長，放下武器，甭做無謂的犧牲，有負馮、田一片苦心。」猴王侃侃而談。
劉瑞青說：「我們營長被打死了，你叫馮思明過來答話。」
「好！你等著，我去叫他。告訴你的部隊，莫開槍，以免引起誤會。」猴王又叮囑了一句，見劉瑞青同意，便向西走去，一會兒領著馮思明來了。
劉瑞青一見馮思明便大罵：「馮思明，你好大的狗膽，向自己的兄弟開槍？造反啦？」
「劉連長，你真冤枉死我了，是金明連長惹的禍，他一方面剋扣我們軍餉，引起弟兄們怨恨；另一方面他又不斷敲詐地方，地方上也受不了。霍運興的小保隊把他抓起來，然後兄弟們又從他屋子裡搜出幾千大洋。一見罪證，兄弟們情緒如同火山爆發，誰也阻止不了，才出這麼大的亂子。你想弟兄都是出來混的，誰不等著這些軍餉養家糊口？是金連長做事太絕，官逼兵反呀！」馮思明倒苦衷。
劉瑞青說：「都是金明狗東西害了咱們，營里幾次調你們回縣城，他都不願意，還說什麼他們連在前面為我們擋著共軍，好讓全營弟兄少受點罪，我們都以為他這麼賣命是為了陞官，哪曉得他的心這樣深。狗日的躲到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狠勁地撈錢來了。你們既然反了也就算了。現在營長也死了，你把我們放了不就行了，我不追究你們的責任，今後兩不相干。」
猴王搶過話答道：「我們本來就沒準備殺你們，你們只要把槍留下，人完全可以回去。」
劉瑞青說：「把槍給你們留下，我們回去咋交差？還不是死路一條？」
猴王趁機勸道：「是呀！你說的很對。可是你要是不交槍，這幾千人把你們圍得水泄不通，你們能走得脫嗎？我看哇，國軍這碗飯，你們恐怕是再也吃不成了，不如過來，咱們一起干。」
「你們呆在山溝里，能成什麼氣候？早晚大軍一到，還不是作鳥狀散。甭看你們滿山遍野地都埋伏著人，其實儘是些烏合之眾。」劉瑞青果然厲害，一下看穿了。
猴王心中一驚，尚未答話，只聽馮思明說：「劉連長，這裡一共埋伏著三層，最外一層，本來就是放哨捉逃兵的，這第二層共有六百紅軍，我是親眼見過的。他們人手一槍，再加上第一層三百人，共有九百人，是你們的三倍。且埋伏在周圍，你們沖不出去。村子里又沒吃的，能堅持多久？你指望保安團來救你？」
猴王勸道：「等他們救恐怕來不及，天黑之前如果你們還不放下武器，我們就要進攻了。你想現在夜晚還很冷，部隊不可能整夜露宿在這裡。劉連長，你好好考慮考慮，即使你們勉強能打出去，先死了營長，突圍時至少要再損失大半，即使有幾個人能突圍出去，回去了還能有好果子吃？其實你完全可以想得到，最好的出路就是過來和我們一起干。同樣是出生入死，何必為別人賣命？受別人的窩囊氣，不如為自己闖出一番事業來。」猴王曉得，蘇靖的營是從北洋軍里分裂出來的一部，他們在國民黨里，日子也不好過，常受嫡系欺凌。他們當時是一個整團投誠的，投降后被分為幾股調開了。
劉瑞青問：「能讓我見你們司令嗎？把他叫來。」劉瑞青動心了。
猴王道：「行！咱們一塊去。」
五人向東走了二百多步，劉瑞青說：「我就在這裡等你。」
猴王一人去叫李世義，閔英男推著李世義過來。劉瑞青不想這位司令竟是一個年輕的殘廢，心裡有些輕視。馮思明見了急走幾步，過去接過輪椅，推了過來。
「來者何人？我是燕山李世義。」李世義響亮地問了一聲。
劉瑞青吃了一驚：「什麼？你是共產黨頭子李世義？」原來李世義的大名早已傳遍山區。
「我現在是七俠之一，農工自衛軍司令。請報上名來。」李世義說道。
劉瑞青答：「一連連長劉瑞青。你們現在有多少實力？」
「現在不大，也就是幾千人罷了。實話跟你說，我們初創不久，但異常紅火。你這時加入進來隨著我們一起壯大，水漲船高，不出一年，你可干到營長以上。你在那邊，爬到這個位置得多少年？」李世義替劉瑞青分析道。
「俗話說，端人碗，受人管，我們半路上過去，難免會受輕視。」劉瑞青在講價錢，他最擔心的就是被人另眼看待，他在國民黨軍隊里受夠了氣。
李世義說：「七俠結義僅兩個月，誰比誰早多少？你可問問馮思明，他有現身說法。不過我們時間雖短，但各地要求加入的還不真少，要不然也發展不了這麼快。你想我們憑什麼吸納眾人？憑的就是肝膽相照。你可以回去和你的弟兄們商量，願意乾的留下，就是一家兄弟，既不特別照顧誰，也不會虧待誰。不願意乾的，槍留下后，人可回，去留自願，我不強求。但槍彈武器，一件不能帶走。」
傍晚，夕陽紅霞映滿天際，劉瑞青回來，他接受了李世義的條件，繳械投降。蘇營這次來了二百七十人，營長和兩個士兵被打死，六人受傷。有九十人願意回家，猴王找來幾塊門板，讓他們抬著屍體和傷兵回縣城。
李世義收兵回到洋河。猴王領著劉瑞青和張辭修二人來見李世義：「司令，趁咱們現在兵強馬壯，一舉把銀城縣拿下來好嗎？」
李世義問：「城裡有內應嗎？」
「沒有。」猴王老實地回答，但又說：「一個正規營四百人我們都拿下來了，他們保安團才三百人，還拿不下來？」
李世義說：「我的經驗是沒有內應莫攻堅，有了埋伏要全殲。你想銀城保安團有三百人槍，我們攻城按二比一吧！得出動六百人，相當於農工自衛軍全部。攻城一般得殲敵一半才能攻下，他們傷亡一百五十人，我們呢？至少是他們的兩倍，那就是三百人，即使以後治療好了，也要損失一半一百五。破城后敵方能拉過來一半就不錯了，僅七八十人，還彌補不了我們的損失，所謂得不償失。我們初創，只能打巧仗，不能打硬仗。有了埋伏要全殲，這一仗就是，這樣收穫最大。」
張修辭吃驚地問：「你們總共才五六百人，不是有好幾千人嗎？」
「那是紅軍，我們哪有這麼多人啊？除了你們，我們原來就六七百人槍。」猴王說。
李世義笑道：「你說的還有些多，都是自家兄弟，實話告訴你們吧，紅軍沒來。我們這裡：你山店小保隊有十二隻長槍，子路的八隻，洋河的八隻，另外你們還有銃十四支。『三義團』有二十二隻長槍，三隻短槍，我一隻短槍。這兩個月古世禮、閔英姑他們兵招了四百人，可槍僅有兩支短槍，八隻長槍和四隻火銃，那是他們襲擊古王台小保隊和幾個民團才得到的一點家當。再剩下的就是馮思明、田慶瀾的弟兄們了。」
猴王不信，說：「那你們來時，我看帶了不少槍呀？」
李世義苦笑：「那槍都是木頭做的，是世禮他們平時訓練用的。你曉得，咱們這支部隊才組建，人員複雜，又都沒有打過仗。我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互相壯膽，其實就咱們第一層伏兵有槍，第二層的槍只是紅櫻槍、木頭槍。第三層就只是鞭炮、床單了。」李世義把家底都一五一十地抖落出來。
「難怪部隊來后，就駐進學校里，任何人不許靠近。連我都相信你和紅軍有接觸，他們來支援咱們，我才有底氣。要是曉得了真實情況，這仗誰還敢打啊？」猴王想著還真后怕，如果真情讓人知道了，不要說後來的仗打不下去，就原來的三連要反水，誰也阻止不了。想到這裡，猴王又說：「不過還是讓瑞青看出來了。」
李世義盯著劉瑞青問：「噢，說說，你是怎麼看出破綻的？」
劉瑞青說：「其實我也拿不準，但我有個直覺：七俠這麼短的時間不可能組織這麼多的部隊。最近東省這幾縣沒發生什麼大事。共產黨在南省吃了敗仗，一時顧不上東省。再觀察你伏兵，也不對，伏兵應藏得緊，打得狠，迅速解決戰鬥，圖的是打個不提防。可你為何打幾下就停了呢？但後來我問馮思明，他親口告訴我你們有紅軍支援，有幾千人，八九百隻槍，我才相信。看來我們都上了你的當。」
劉瑞青最後一句話說得世義哈哈大笑起來：「瑞青的確是個難得的好手，今後我要多向你請教。不過這次可得先委曲你和辭修二位了。」
他正色道：「我有了一個想法：我們現在一共有機槍五挺，長槍三百八十二隻，短槍二十二隻，銃十八支。我想把農工自衛軍編成兩個大隊，六個中隊。一大隊長古世禮，轄唐奠平的一中隊，劉瑞青的四中隊，張辭修的六中隊。二、三、五中隊空缺。二大隊長猴王，轄霍運興七中隊，馮思明八中隊和田慶瀾的九中隊，每個中隊一百二十人，六十支長槍、兩支短槍、三支銃。猴王你、老霍、老葛三個小保隊分編到七、八、九中隊去，『三義團』的人平均分到一、四、六中隊，每個中隊把老兵、新兵混合編成。」
他停了停，又說：「只是這樣委曲了瑞青和辭修二人，你們兩原來就是連長，帶的兵雖差不多，但武器要齊全的多，我們現在還沒有辦法為你們配齊。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願意把你們的部隊打散嗎？打散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老兵帶新兵，戰鬥力形成快；二是這樣才顯得是一家人，不外氣。」李世義說完看著眾人，徵求大家的意見。
劉瑞青問：「我既然參加農工自衛軍，就忠心跟著你干到底，部隊打散我沒意見，但機槍分給誰？」他知道機槍的威力，那可是個寶貝。他原來連里一挺，打仗時都是由他親自掌握。
李世義答：「每個大隊掌握一挺機槍，兩隻短槍，六支長槍，其餘三挺機槍，十隻長槍，六隻短槍由總隊掌握，成立一個特務隊，馬福祿任隊長。特務隊由三個機槍班，再加一個長槍班，一個短槍班，共五個班組成。你們六個中隊實力一樣，今後各自發展，能拉起一個營，你就當營長，發展一個團，你就當團長。行嗎？」
「行。」「行，我也沒意見」劉瑞青和張辭修先後答道。
霍運興推門近來：「噢，你們都在啊，慶功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