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本因識字得器重 誰料殺雞是好兵
縣大隊長長著一張瘦臉，臉上有幾道深紋，看著年歲應該不算輕。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房子中間桌后的太師椅上，手裡端著個茶杯，眼睛眯成一條縫，隔著雲蒸霧繞的茶霧，也不知道有沒有在看人。
世義低著頭走進門，聽見他慢條斯理地問：「哪鄉的？叫什麼名字？今年當多大了？原來是做什麼的？」
「我叫李世義，周黨鄉人，今年十七，在窯廠當過窯工，今天進縣城來找活兒做，看到布告就來當兵。」世義想，反正都到了這份上，乾脆把實話都告訴他，看他準備怎麼辦。
「能看懂布告？識字呀！那會寫字不？」那縣大隊長這才好像有了點興緻，放下茶杯，睜大了眼打量了一下李世義。問出的話依然不溫不火、不徐不疾。
「上過兩年私塾，字寫得不太好。」世義猜他沒認出自己，放下心來，大膽回答。
縣大隊長輕輕「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老頭子，這麼大熱的天，也不歇會兒？還辦公呀！」隨著利索的嗓門兒，一個胖女人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迎面帶來一陣香風。
「這不是在招兵嘛？——折騰！到現在才來了一個。」也許是說話的對象不同，縣大隊長的聲音倒顯得有生氣多了。
「喲！我看這囝就很不錯嘛！長的漂漂亮亮的，給你當個勤務兵挺合適的。」胖女人瞥了一眼世義，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覺得世義漂亮，還是說的漂亮。反正世義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誇，頓時臉都有點紅了。
「說的對，他人是很機靈，還讀過兩年私塾呢。」胖女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縣大隊長連連點頭附和，「好！就聽你的，留在大隊部當勤務兵吧！劉毛子。」
「到！」門口站崗的士兵一路小跑跑進來。
「帶他去換身兒衣服，順道兒叫羅宗傑過來一下。」
「是！」劉毛子領著世義走了出去。
劉毛子真名叫劉荗志，人們喊順口了，就叫他劉毛子。
他帶著世義出來先到後面一排房子里找到羅宗傑，然後就去庫房領衣服去了。
要說勤務兵可是門面活兒，軍裝也是十分英挺整齊。不僅有軍帽、軍服、軍褲、皮帶、綁腿……那雙軍靴居然還是革的。
世義這輩子還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和鞋子，頓時覺得當「丘八」也沒什麼不好的。
世義穿好一身軍裝、軍靴，渾似變了一個人。乾淨利落，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氣，又回到大隊長的面前。
這時大隊長已站起身，圍著世義轉了兩圈，嘴裡不停地誇道：「好苗子！穿上軍裝更威風了，好好跟我干！我不會虧待你的。」
他同羅宗傑說：「宗傑，他就先跟著你，你帶著他先去操場練槍。要給我當勤務兵，人不僅要機靈，槍也要打得准！好苗子就要嚴訓，方可成材，去吧！」
羅宗傑可是縣大隊長的心腹愛將，也是連隊里難得一個稱得上好手的人。世義跟著羅宗傑練槍，羅宗傑教得認真，李世義練的刻苦。
不過幾天，就把漢陽造、歪把子、駁殼槍全學會了。
這段時間，世義也對部隊有了一定的了解。
縣大隊長叫雷震山，原來在吳佩孚的部隊里當連長，四十多歲的年紀。去年帶領本連回到燕山縣，擔任了縣保安大隊的大隊長。燕山縣大隊是他一手組建起來的。共有一百五十號人，百十條長短槍，主要職責是維持縣裡治安。
雷振山見世義參軍這幾天來，天天去靶場練槍，練隊列，肯吃苦又聽話，心裡就很滿意，越來越看重他。
這天早上一起床，雷震山就：「宗傑、世義，帶上駁殼槍、子彈，跟我出去打幾件獵物回來。」
羅宗傑、李世義連忙帶上槍和子彈來到大隊部，只見雷震山已全副武裝，腰裡還別著手槍，興緻高昂地說道：「走！出去轉轉！」
二人隨著雷震山，離開縣城，走了好幾里，一直進到山裡。
轉過一個山頭，見到一條土狗，雷震山舉槍就打，土狗應聲倒地。
「練槍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活物。活物會跑，打的時候，要瞄它的前頭，開槍要快，才能打住。」雷震山無不得意地說道。
他還指揮起來：「宗傑！把槍給世義，下一個目標是他的。」
世義跑過去背回狗。羅宗傑接過狗自己背上，把駁殼槍遞給世義，對世義說：「你準備打獵吧，狗給我背。好好打，大隊長這是在考核你的槍法呢。」
世義點頭應好，心裡也火熱起來。
三人繼續物色著獵物，走走看看，又翻過一個山頭。
山下有一田沖（chong4聲），田裡有一群家雞。家雞警覺，見來人了就紛紛撲騰著跑。
李世義也是窮過的孩子，曉得雞就是農民的錢袋子，哪裡忍心去打？
「笨蛋，還不打，等什麼？」雷震山見他遲遲疑疑，破口罵了一句。
李世義不敢抗令，端起駁殼槍開了一槍。只聽「砰」的一聲，雞滾了一下，蹬了蹬腿，不動了。
雷振山這才「嗯」了一聲，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
打一隻是打，打兩隻也是打。人都是這樣，一旦開了頭，就無所畏懼了。
世義起了殺興，乘機追過去「砰!砰!」又放了兩槍，又打死了兩隻撲騰亂飛的家雞。這下連羅宗傑也開始點頭說好了。
「好槍法！槍槍不放空，這才是我雷震山的勤務兵。今天大有收穫，回連隊后，我賞你一把駁殼槍。」雷振山開懷大笑，許下獎賞。
「謝謝大隊長。」世義邊謝邊跑去撿雞。撿起雞，又對羅宗傑說：「羅哥，你把狗讓我背，槍還給你。」
羅宗傑接過槍，二人折轉身去追雷大隊長。
回城的路上，太陽已升到當空，照著大地熱哄哄的。雷振山一行有說有笑，興緻大好，也不怕熱。
稍遠一點的路旁，幾個農民站在田裡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拿著槍、背著狗、掛著雞，大搖大擺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