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再相遇
各家有各家的規矩,老陳家的規矩就是不分家不獨食。這也讓周籬在飯桌上把陳家的大部分親戚都認了個臉熟,除了少數不怎麼愛言語的。飯桌上男女老少熱鬧的不得了,與此同時也讓周籬看清了這些所謂親戚的醜惡嘴臉。
陳秀娟一共兄妹五個,除了老五陳小五和他媳婦兒羅素紅之外,那都是一個陣營的,話里話外儘是諷刺和嘲笑,若不是還有陳老爺子這個當家的坐鎮,恐怕陳秀娟早被這群人趕出家門了。
周籬坐在陳秀娟身旁,好幾次看到她偏過頭去偷偷擦眼淚,周籬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不明白陳秀娟的這些哥嫂為何要這麼為難她,難道就是因為周國強跟著他大哥在城裡挨了批,這群人害怕被連累才擺出這副架勢的?
據周籬所知,周國強挨批那都是前兩年的事兒了,如今帽子都摘了,這些親戚還要時不時的拿出來提一提,還真是有夠難為他們的。很快地,周籬從這些親戚的態度中找尋到了答案,因為周國強吃掛落的原因的確有,可絕大部分的原因還是來源於陳秀娟的風光外嫁,去了縣城生活,其結果卻不是很如意,自然是要招到一些人的嘲笑的。
在尋找到了答案之後,周籬就沒再把精神浪費在這些人身上,畢竟陳秀娟回娘家也是有目的的。待吃完了早飯,周籬便準備和陳天旺出門了,臨出發之前,羅素紅從她那屋拿來一件厚實的軍綠色棉大衣,她說山裡不比縣城,冷的很,能多穿點就別凍著。
周籬覺著這件棉大衣像極了印象中的軍大氅,裹在身上是暖和了,可就是行動起來不太方便,圓滾滾的像個球。
「這樣是不是太難看了?」周籬把陳天旺當成了弟弟,這樣問也沒什麼不妥的。
陳天旺傻笑著點頭,「挺好的。」
周籬笑著翻了個白眼,「都成球了還好啊。」周籬邊說邊把兩個辮子從衣服里拿了出來,搭在前肩上,「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陳天旺猶豫了一下,朝陳秀娟那屋看了一眼,「小川不跟咱們去嗎?」
周籬無奈嘆氣,「他不去了。」周小川生性懶散混賬,被周國強和陳秀娟寵的無法無天,別說今天邀請他的是陳天旺了,就是陳老爺子讓他陪著出門遛個彎,這小子都是敢一口回絕的。
陳天旺沒吭聲,轉身和周籬出了屋。
陳天旺下頭還有兩個弟妹,他們也想著出去玩,去都被羅素紅給拉了回去,理由很簡單,就是不能跟著去。前些日子河子村剛迎來了一場大雪,村民們群體出動做了一次掃雪行動,這也是為什麼周籬來河子村時,村裡的道路都乾淨的原因。
「天旺,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陳天旺笑起來依舊是憨憨的,「帶你去農場看看?咱們村裡前些日子送來了一匹大洋馬,毛髮可好看了,品相也威風。」
「大洋馬?」周籬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種=馬嗎,「好,那咱們就去農場瞧瞧。」
陳天旺和周籬加快腳步下山,路上周籬發現了別在陳天旺腰間的一個鐵絲做成的東西,出於好奇,她特意走了兩步和陳天旺肩並肩,「你腰上別著的是彈弓么?」
陳天旺停頓了一下,回手從腰間把彈弓拿了出來,「是啊,我自己做的,可好用了。」
「你做的?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了。」陳天旺把彈弓遞到了周籬手上,周籬仔細欣賞了一遍,別說這小子還挺心靈手巧的,彈弓該出色的地方一點不落的都表現了出來。於是問題來了,周籬一個女孩怎麼還對彈弓有了解了,那還不都是拜她來這裡之前的那位大哥所賜!
周籬鬼使神差來到了這邊,在來這裡之前她也並非是家中的獨生女,她上頭還有一個大哥,那位可是個打小淘氣到成年的主兒,爬樹抓鳥玩彈弓,只有他不想玩的,沒有他不敢玩的。
周籬在把彈弓還回去之前,用手指拉動了一下上面的皮筋,擺出一個要發射的普通姿勢。陳天旺看在眼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會?……」
周籬笑道:「小瞧人了不是。」
陳天旺搖頭,「我沒小瞧你,我就是覺著……覺著……覺著你一個姑娘家的敢玩這個真的不容易。」
「這有什麼啊。」周籬比劃著遠方的一棵樹,「你平時都用這彈弓幹嘛啊?」
陳天旺說:「不幹嘛,就是用來練個準頭。」
周籬敏感的神經很快捕捉到了陳天旺話中的重點,她偏過頭笑問道:「天旺,你是不是想去當兵啊?」男孩子嘛,總歸要比女孩子賦有雄心壯志一些的,這倒不是周籬看低了身為女性的自己,只是這個年代……哎,不提也罷。
陳天旺驚訝地看著她,結巴道:「你……你是咋知道啊?俺可從來沒對別人說過。」
「別人?」周籬看著他,「你連小舅和小舅媽都瞞著嗎?」
陳天旺點點頭,「沒說過。」
周籬沒有問他為什麼要瞞著,就算問了又如何,答案很容易就猜得到,他是陳小五家的主要勞動力,他要出門當兵去了,這家裡的活兒要誰來看啊?有人覺著生了個兒子是好,可不見得每個兒子都能被疼被寵,對比一下周大河和周小川就知道了,你得是老幺,否則還是老老實實幹活吧。
一路上周籬和陳天旺都沒再提過當兵的事情,只是周籬耐不住性子,暗示性的說了一句,「有志者事竟成啊。」周籬可不是故意安慰陳天旺的,如果她沒記錯時間,七零年上半年全國上下就會迎來徵兵了。
周籬個人是沒有當兵的想法的,主要還是她受不了那份兒罪,頂多能勝任個文藝兵,唱個歌跳個舞,實力足夠還能來場樣板戲。周籬志不在此,她想要的是一個拼出來的「天下」,不說什麼首富之類的,好歹也要混個市級大富婆才能夠對得起這上天恩賜給她的跨時代旅行啊。
一路上周籬和陳天旺有說有笑,早把還彈弓的事情給忘了,周籬手裡攥著彈弓時不時地比劃一下,等到了農場,她見到了陳天旺所說的大洋馬,好傢夥,果真是一匹上好的馬,毛髮油而發亮,軀幹壯實而四肢修長,昂首嘶鳴別具一番風姿。
「是不是很威風?」陳天旺問周籬。
周籬雙手端起,做著農民揣的姿勢,讚不絕口道:「這馬的確是匹好馬,照顧它的人一定很寶貝它。」
「可不嗎,咱們村裡的農場都寶貝它……」陳天旺話還沒說完,便看到馬棚的另一頭竄出好幾個人,他們嬉笑打鬧地朝這邊跑了過來,還有人大聲喊道:「不說別的,你要是能馴服這匹大洋馬我就給你兩毛錢,怎麼樣,敢不敢賭。」
這群人中有人開始起鬨,他們無視了一旁站著的周籬和陳天旺,直到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他帶著氈絨帽,身上裹著比周籬還要好的軍大氅,臉上洋溢著壞笑朝著周籬走了過去。
周籬看的一愣愣的,待那人停在身前不動時,周籬好奇地開了口,「有事兒?」
董元章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臉上,合著這丫頭拿了自己兩毛錢后,就把自己忘得乾乾淨淨了?董元章可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裹的像個球的姑娘是誰,沒想到一面之緣后還能再次相遇,並且還是在河子村這種小村莊里。
董元章的三叔就是河子村的,當年他下鄉來到了這裡就安家落戶了,一轉眼幾年過去,董元章的三叔也算是這河子村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不過相較於自家父親還有二叔四叔他們,可能就略顯差異了。
董元章來河子村是要在這裡過年的,不止是他,二叔四叔兩家也都來了,這是董元章的爺爺留下的規矩,他跟著誰過就必須來這裡過年。董元章在來這裡之前還有些不情願,畢竟他想和韓鐵生那群狐朋狗友的身邊過年,可就在見到周籬的那一刻,他不知是怎麼了,他有些慶幸自己來了河子村。
「這麼快就把我忘了?」董元章笑起來時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躋身又往周籬身前湊了湊,緊接著猛地抬起手,像是要打周籬一樣。
陳天旺畢竟是個男孩子,反應及時,他急忙把周籬向後拽了一下,擋在她的身前怒視著董元章說:「你想幹嘛?」
董元章不高興了,不悅地看著眼前這個不識趣地黑小子。
「哥,你嘛呢?」董元章身後跟著的都是老董家的晚輩們,他們以董元章馬首是瞻,在看清董元章這邊的情形后,他們一股腦地沖了過來,把周籬和陳天旺圍在了中間。
「喲……這不是山腰上陳家的陳天旺嗎?」董元章的堂兄弟董元斌是打小就生活在河子村的,別說是個人了,就是村裡的狗是哪一家的他都知道,「陳天旺,你咋還和俺哥幹上了?告訴你啊,俺哥厲害著呢,識趣的趕緊滾蛋。」
「嘖……」董元章一抬手,示意董元斌別說話,只見他繞過陳天旺再次來到周籬面前,笑問道:「你怎麼也來河子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