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前傳】祭壇惡魔的復甦28
男人的慘叫回蕩在靜夜宮的上空,蓋過了所有報喪烏鴉的哀鳴。
在持劍格擋的幾秒中,加西亞的兇猛進攻打散了索洛伽原本雙手持劍的姿勢,接下來,第四王子瞅准對方慌張的一瞬,用力從頭頂劈下,出於本能,索洛伽慌忙用持劍的單手意圖進行格擋,然而預判的位置出現了偏差,僅僅十厘米的差距,讓他整個左手從手腕處連同鎖甲的護臂一齊被砍斷,截面清晰見骨。
與手臂被一同劈開的還有第二王子的鬥志。
從未感受過的切身之痛侵襲了大腦,完整的切面讓他懂得了什麼是殘缺和傷害。整個腦子裡只剩下「好痛好痛痛死了」這樣的意念在主宰情緒和神經,讓他幾乎在短暫的時間裡除了傷口,周遭的一切全都模糊到虛幻。
在索洛伽的支援者們從驚駭中反應過來之前,加西亞在腳下加力,卯足全身的力氣撞了過去,失去平衡的第二王子仰面倒在冰涼的石板路上,用力扼緊失血的傷口,畏懼著失血而死的後果。他的眼睛模糊著,瞳孔里一時看不清弟弟冷酷的面容。
緊接著,加西亞手中漆黑的長劍從對方的右下腹狠狠刺進,力道大到刺穿了人的身軀,插入了石板路的縫隙中。
克羅米婭從驚駭中回過神,丈夫已經倒在的四弟的腳下,被激怒的女性法師從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快捷施法序列里將那些不需要吟誦冗長咒文的法術全部傾瀉到加西亞的身上,一個接著一個,猶如澆灌著黑泥的瀑布一樣奔流不息。其間,喘過氣來的蒂娜·夜歌用了冥域的第一牆試圖再保護加西亞,然而在大法師階級的法術洪流下並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親王及時讓她住手,保存體力,看著黑泥中的人形巋然不動,料定這場戰鬥,救場的大英雄是不會輸的。
整整三分鐘,惡毒的法術才隨著克羅米婭嘶啞的聲音念到沒詞才算結束,她的法力幾乎同時消耗殆盡。用顫抖的手用力握住法杖支撐身體,卻越發絕望地看著在黑霧和黑泥中沒有動搖半分的人形,法術的效果在他身上慢慢散去,毫髮無傷。
這不可能!聖光賜予了你何等的奇迹!
……不、不,這黑色的鎧甲,黑色的長劍,你跟惡魔做了什麼交易!
這些污穢的法術,即使它們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惡臭與令人作嘔的氣息恐怕還會在我身上維持一陣,到頭來,你們與邪惡的詭樹又做了怎樣狼狽為奸的勾當?克羅米婭,你的罪孽放到後面我會慢慢清算,現在,索洛伽——
第四王子的視線迴轉到腳下被釘在這片大地上的罪人,冷漠得像是即將對罪犯行刑的劊子手。會意的大法師們走上前來,用符文和結界阻止了克羅米婭和她的親信們繼續干擾第四王子的審判時間——是的,這是出於最基本的正義與復仇的角度,合理的私刑。
已經有手快的牧師直接給你止血了嗎。
加西亞看著二哥的手臂斷面,他叫得沒剛才那麼凶了,掙扎的動作也小了很多,這得歸功於釘在地上的結果,索洛伽沒法掙扎得滿地打滾,只能齜牙咧嘴繼續嚷嚷。斷斷續續,猶如掙扎的待宰的豬,其醜陋難堪的一面讓眾人盡收眼底,和這幾天一直在王位上模擬登基大典那刻威風八面的儀態大相徑庭。這便是幻肢痛,除了將手接回來,無葯可醫的痛楚。
我知道你有軍功,帶領過部隊征戰西關,但是你太幸運了,從未受過這樣的傷害。是你的部下太好,還是敵人不夠勇猛智慧,沒費什麼力氣就得到了勝利,贏得了聲望、財富和父母的讚賞,令你不斷膨脹。到現在,你終於明白了大哥在臨死的那一刻是怎樣的感受了嗎?
說著,加西亞在劍柄末端用力搖晃了一下,被再度刺激的傷口惹來新一輪慘叫,讓人簡直想用鋼鐵之靴踩碎喊叫者的喉嚨和頸骨。
就是這樣,痛到死的絕望。
而克羅米婭感受到的絕望則與丈夫大為不同。
不是戰鬥失敗的絕望,不是想要營救丈夫而不得的絕望,她忽然發覺,一直支持著她的龐大魔力源瞬間消失,感覺就像是目睹一棵繁盛的樹木遭遇雷擊,並極速燃盡為一塊=截毫無價值的木炭。事發突然,一直支撐在背後的強有力的手忽然消失了,精神向後傾倒,像是要跌入無盡深淵,整個人都茫然到不知所措。非要給一個確切的形容,那就是從「傾國傾城」到孤軍奮戰的絕望。
如果深淵之星承諾的力量加註到自己身上,據說是足以獲得提莫爾和米多利這兩個精靈大法師實力綜合之多的程度,在維拉克魯斯便是無人能敵,任何人都不能反抗新王的統治,丈夫會完全依賴自己,皇后之位固若金湯——克羅米婭是這樣想的。
她用心眼回望宮殿的中庭,只剩一片焦土。
嘗試呼喚深淵之星,懇求尊貴的樹神給予回應,然而前所未有的恐懼在靜寂中迅速蔓延,讓她有種在關鍵時刻被棄去的劇痛。這種劇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用法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沒有在痛楚的侵襲中跪倒在地。
這時,她聽見了丈夫要她快逃的命令。
克羅米婭遲疑了。
落到加西亞和他的惡魔同黨手裡,下場會比眼前的景象更慘,這是肯定的,生存的本能和王族的驕傲在驅使她立刻念出此時法力值所能允許的最後法術,傳送到他們一時難以找到的地方去。但是——
我只說一次,克羅米婭。
聲色俱厲的加西亞接過身邊由奧利維拉·金焰遞上來的另一把黑色的劍,劍尖抵在了索洛伽的喉嚨上。
放下武器,如果你想在傳送的過程中看到他身首分離的話,另當別論。
殿下慷慨地給你十秒鐘的時間。
金雀花騎士團的團長開始用不大的聲音計數。
克羅米婭下屬的宮廷法師們愣愣地看著她,禁衛軍也不敢亂動,唯恐一不小心他們將被視為最嚴重的叛亂者,在這場混亂結束后被處以極刑。光是追隨第二王子的叛亂已經是足夠罪孽深重,況且,他們的勝利和光輝未來已經隨著加西亞在這場決鬥中獲勝而宣告終結。
他們在等待第二王子妃的決斷,對面的第四王子及其下屬們,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充滿鄙夷,好似在說著,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什麼意義,還指望著捲土重來,或是獨善其身?如果克羅米婭在這個時候選擇逃走——即使是對面的放她走,被拋棄的、剩下的人只會有著堪稱毀滅的未來。
她用最後的力氣握緊法杖。
……留他一條命吧。
大法師用顫抖的聲音,近乎乞求,雖然她現在連乞丐的尊嚴都談不上有。
那麼回答我,你們為什麼沒有留大哥一條命。迪蘭達爾的呢,我的呢?
我沒什麼好說的,加西亞。
想獲勝就必須毀滅你們,而現在我們輸了,你和你的惡魔守護者贏了。
我知道這句話只是不切實際的奢望。
那你為什麼還會說出來。
絕望是絕望,但我還有保留一絲幻想的權利,你無法奪走。
大法師丟掉了法杖,沮喪地跌坐到地上。
勝利溜走得太快,這種感覺真讓人措手不及。如果與惡魔的交易就能獲得勝利,為什麼我們與它的交易就不能了呢?
別犯傻了,克羅米婭。
提莫爾一邊用魔法符文鎖鏈控制第二王子妃的行動,一邊走上去撿起她的法杖,將之封印。
勝利從一開始就沒在你們手裡,是妄想麻痹了你的心,還是你所謂的神給你灌輸了幸福的幻覺?
對於你的疑問,我只能這樣解釋。
你們的惡行,連惡魔都看不下去。
你唯一的明智,是於此時放棄了徒勞的抵抗。等待你們的將是正義與諸神的審判,以及懲罰。
加西亞將插入地板縫隙的劍拔出的瞬間,身為聖騎士的奧利維拉在瞬間給那個傷口完成了止血,身後的安德里亞和傑里米亞緊跟著將戰敗者架起來,厲聲命令所有皇家禁衛軍和宮廷法師放下武器,跪地受縛。
一開始眾人面面相覷,對於事情的節奏轉變太快而無法適應,直到阿昆德拉親王將自己的親王手杖往地上狠狠一頓,用威嚴的聲音和王家長輩的氣魄震懾他們——你們這群蠢貨,想在絕海的孤島監獄里耗盡餘生嗎!
幾乎所有的禁衛軍和宮廷法師都放下了武器,除了被克羅米婭洗腦的哈魯巴德元帥,他機械地仍然試圖頑抗,加西亞二話沒說再次提劍上場,直到數分鐘后切斷了對方的肌腱,無法繼續站立。他不想殺掉這個有名望的老軍人,在這場政變里受害的人實在太多了。
米多利向加西亞詢問,第二王子那隻斷手要怎麼處理……
當然是弄得別太噁心,始終保鮮,然後給他放在他的囚室中看的到的地方。這種人如果早點知道痛可以達到如此的一瞬即永恆,他就沒有今天的所作所為了,可能的話。
加西亞冷冷地說。
你的眼神讓我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孩子。
阿昆德拉站在侄子的面前,此刻心情百味雜陳。
像是一個死人和壞人的眼神了么,叔父?他們都說我和惡魔做了筆交易。
第四王子的嘴角劃過一絲苦笑,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再被憤怒和扭曲主宰,用苦澀來解釋自己目前的心境是最恰當,並不希望因為剛才近乎暴虐的行為被親族鄙夷和疏遠。
不,是從一個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很帥氣的。
稱讚完畢,親王的口吻轉為深沉的嘆息,他伸手嘗試拭凈對方鎧甲上零星的血跡。
但我絕不想你用這樣的經歷來完成蛻變。王家最小的子嗣,本應過著最幸福無憂的生活才對。
因為身著盔甲,加西亞只能小心地伸出手去,擁抱了他僅剩的至親。
我們都不想這樣的,為什麼……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您畢生都在小心翼翼地避過這些災難,維護王家,為我們樹立榜樣。這是根植在獅心王家的詛咒嗎,叔父?
不是,只是有人沒能抵抗住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