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宋成止步張掖 安修仁計謀錢財

武威郡（今甘肅武威）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入口，是河西走廊的第一站，是涼州（也稱雍州）的核心，現任武威郡太守是是李淵嫡系薛萬鈞。（註：薛萬鈞家族屬關隴集團的中堅力量，李淵與其父薛世雄是好友。）

宋成與薛萬鈞關係匪淺，但為避嫌少有往來。這次宋成從張掖拉回了八十輛馬車的貨物，又在城內設立商站，薛萬鈞擔心地對宋成說道：「皇上讓你任酒泉守備，你尚未到任，就大做買賣，不怕皇上降罪嗎？」

宋成笑著答道：「我的所為若是僅為個人發財的私心，當然有罪。若是出於公心，則是智者所為。」

宋成看著一臉困惑薛萬鈞，繼續說道：「我若直奔酒泉，人生地不熟，可能全軍覆沒還不知道敵人是誰。我現在採取的是進二退一之策，並已奏效，我以財貨為誘餌，在路上擊殺了四百胡匪。另外，我已上書朝廷，詳述了我的進軍策略，想必會得到認可。」

薛萬鈞大笑道：「把賺錢營生做的這麼冠冕堂皇，再找不出第二人！」

李淵接到宋成上書：「進入河西以後，發現胡匪猖獗，民商苦不堪言，尤以羌人奚道宜為甚，需儘快滅其氣焰。我到張掖后故意託大，擺出世家紈絝的樣子，大肆採購商品，然後運回武威。誘使各路胡匪集聚搶劫，被我趁勢擊殺381名，俘獲79名，帶傷逃走百十人。

我以採購商品為由，基本摸清了盤踞酒泉的各股勢力（回紇部族的骨力摩多的勢力最大），我要以滅胡匪的實力和大金主的姿態拉攏當地土豪，共同抗擊外族的掠奪。擊殺胡匪之仗只是前戲，接下來進軍酒泉，如何在各方勢力中樹立起我大唐統轄權才是正戲。有皇上做後盾，我信心十足。

另外，我請皇上批准我向安修仁借兵一千，隨我前去酒泉，最多三十天，就放還。」

李淵還接到張掖刺史安修仁狀告宋成的奏摺，其意為：宋成踟躕不前，在張掖做起了生意，一心賺錢，與商賈呼朋喚友，有損朝廷官員威儀。

李淵在內閣召集成員裴寂、武士彟、裴矩、蕭禹、封德彝等，展示了宋成和安修仁的奏報，讓大家談談看法。蕭禹說道：「吾先觀安修仁奏摺，覺得宋成只帶一千多兵馬，不敢貿然前往酒泉，情有可原，然此人大做買賣，再展其商人本性，也應懲戒。後來，看了宋成的奏摺，知其是故意為之，反覺得此人智謀過人，不知為何連安修仁都騙過了。」

李淵輕鬆地對裴矩說道：「你熟悉西域事務，你來說說。」

裴矩道：「安修仁家族是武威地區最大家族，當初太子領兵討伐李軌，就是安修仁聯絡奚道宜及多路胡匪共同攻打張掖，引誘李軌親自救援，一舉剿滅了李軌。宋成要剿匪，當然必須滿過安修仁了。」

蕭禹等人恍然明白，派遣宋成去酒泉，絕不僅僅是貶派邊關，是有意放出這隻強龍去壓制地頭蛇。高，實在是高！

蕭禹轉而擔心地說道：「照宋成所言，酒泉的敵對勢力不容小覷，宋成剛讓安修仁吃了啞巴虧，又要孤軍前往酒泉，前後受敵，如此險境，他何以信心滿滿？」

裴矩說道：「回紇也叫回鶻，是鐵勒諸部的一支，原本居住在天山一帶，隋末動蕩，使其部落得以侵入我國疆土，不斷東遷，他們內部的各部落又分屬於東突厥或西突厥，李軌滅亡之後，酒泉各派紛爭，無力阻止骨力摩多部落在該地區游牧。我猜想，酒泉的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相互遏制。我對宋成能否在酒泉站住腳，不抱樂觀。」

裴寂道：「宋成師承長孫晟，精通權謀，我倒是信心滿滿，要看一出好戲。」

武士彟安慰蕭禹道：「蕭大人不必過分擔心，宋將軍智勇雙全，從來都是身處險境中游刃自如。」

李淵說道：「安修仁家族是我們管理西疆必須依仗的力量，不能明裡打壓。目前我也無力給宋成增派兵力，臨行前，我已經給他明示，如果在酒泉站不住腳，退守張掖待機再動。」

蕭禹這才知道，皇上早已有此預料了。

李淵將宋成的奏摺轉給了安修仁，並對安修仁恪盡職守誇獎一番。然後說宋成初到西疆，人地兩生，就按他的請求，借他一千兵馬，敦促他儘快進軍酒泉。

宋成登門拜訪居住在武威郡城內的安修仁的父親安懷信，安懷信並無官身，見到金紫光祿大夫、右屯衛大將軍、酒泉守備宋成的拜帖，趕緊出來相迎，宋成施禮道：「吾聞您老是本地通，又深明大義，特來請教。」

安懷信客氣了幾句，將宋成讓入客廳。安懷信已經收到奚道宜被殺得大敗的消息，極為震驚（奚道宜兵馬驍勇，多少強敵追剿都不能如願，怎麼在陰溝翻船了呢！），見宋成突然來訪，更加疑懼。

宋成稱讚安懷信有二個好兒子，都已當了大官，並說道：「想當初安興貴勸告李軌向李淵稱臣，李軌不聽，反成就了今日的功業。」

安懷信越聽越明白，宋成知道這批胡匪與安家有瓜葛，但見宋成謙恭有禮，不知何意，只能靜等其出牌。

宋成詢問二十年前，隋朝興盛時期此地情況。安懷信來了興緻，說道，那可是大好時光，河西走廊商賈往來不絕，本城的客棧、酒樓生意興旺，家家老有所養、妻賢子孝，…。

宋成問道：「可曾想過，在此盛世之時，若是某一家族想壟斷了河西走廊商道，會出現什麼情況？」

安懷信連忙說道：「不曾想，不敢想，這牽扯到幾萬、十幾萬人的生計，有此想法者，必被群起而攻之。」

宋成說道：「當今聖上剛剛完成一統天下的偉業，其雄才大略更是空前，只需三五年的休養生息，就可恢復二十年前的盛世，那時河西走廊必將再次走向繁榮。依次推算，你安家將成為河西首屈一指的商賈，富可敵國，招致世人羨慕！。」

安懷信似乎明白了宋成之意，忙說道：「這可不敢當，我們世代經商，緊守中庸，萬不可出人頭地。賺錢一旦做的過了，被人盯上，徒惹禍端。」

宋成真心地說：「您老睿智！」

宋成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商人趨利，我看準了這是個發財的地方。我還認為，此地不但容得下你我，越多人參與越好，合作的人越多，和平繁榮到來的就越早。遙想多年之後，河西走廊再現從前的盛況，你我這些提前進場者，穩居其中，子孫鄉鄰都受益，豈不快哉！」

安懷信聽得動容，說道：「商人企盼的是和平和公平，宋將軍說到我們商人的心坎上了，像你這樣的將軍，老漢平生僅見！」

宋成道：「我一直以商賈為主業，十年前創建信聯幫，將草原戰馬、海邊食鹽、製造精品等販賣給各路豪傑，目前在中原，從東北到江南，我都有銷售渠道。」

安懷信聽到宋成的商業背景，更加震驚，能在亂世中經商天下，是何等實力啊！真心說道：「今日有幸與宋將軍會晤，真希望我等商人能攀附驥尾。」

宋成客氣道：「此地您老根深蒂固，我理當大樹蔭下好乘涼。」

雙方談到河西特產、西域商品，中原物品，都頭頭是道，果然都是經商的行家，彼此更信對方合作的誠意。

安懷信請宋成留下吃飯，宋成欣然答應。一整隻滾爛的全羊，用一個大盆端上了桌，每人身前一碟精鹽。安懷信介紹到，這是手扒羊肉，選擇庫爾勒小公羊為佳，吃食的最佳季節是現在的冬季，宰殺后，在正午陽光和寒風中晾曬二個時辰，再用甘冽的深井水清燉，不加任何佐料，一個時辰即好。吃時只撒少許鹽，不要任何其它調料。

家僕將羊頭遞給了宋成，安懷信接著說道：「我們本地習慣，只有最尊貴的客人來家裡吃飯，才會上整隻羊的手扒羊肉，並將羊頭給貴客。」

宋成拱手稱謝，拿著羊頭大快朵頤，吃的暢快。主人看宋成吃得香，也大為高興。

第二道菜是一碗清湯，就是煮手把羊肉的清湯。宋成加鹽后品嘗，清鮮香三味直入肺腑，宋成不禁大讚：「有此湯畫龍點睛，更知手扒羊肉的妙味矣！」

席間，宋成說道：「我有三副面孔，一是官對官，那是一副假面。二是商對商，只談買賣。三是朋友相交，真心誠意，無話不談。

戰亂之時，我結識了許多草莽豪傑，投靠李唐者大多都得以安身立命，反之令人唏噓。本地情況和前幾年的關內幾多相似，多少豪傑迫於無奈，成為響馬，遊盪於江湖。

我去酒泉正是用人之處，對於想投靠李唐又無門路者，或是身懷干係不敢投靠者，你只管介紹給我。皇上知我桀驁，他要用我，就得讓我，這是我自傲之處。在酒泉至敦煌這塊未靖之地嶄露頭角，也許是這些豪傑翻身的最後機會了。」

安懷信聽得明白，滿口應承。

宋成還談到了官場法則：「我是外來強豪，貴子安修仁身系地方勢力，皇上不怕我與他不和，就怕我與他勾結，故而，我對他故顯怠慢，今後也會如此，你讓他心知肚明可也。」

安懷信老奸巨猾地笑道：「宋將軍面面俱到，想的周全。」

賓主盡歡，宋成告辭離去。

安懷信經過多方核查，件件證實宋成所言不虛，其事迹更是令人咂舌，隨誠心合作追隨，再無對抗擎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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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蕭瑀，南朝梁明帝蕭巋第七子，梁靖帝蕭琮異母弟，楊廣皇后之弟。原是楊廣的內史侍郎，因剛正不阿、直言敢諫，被免官貶為河池太守。

蕭瑀的妻子，是獨孤皇后的娘家侄女。李淵是獨孤皇后的親外甥，李淵與蕭瑀之妻是姑舅表兄妹。當年，兩人同在隋朝做官時。交情很好。李淵打下太原后給蕭禹修書一封，蕭瑀拆信一看，只見李淵說道：「……瑀弟胸懷萬機，才智過人……請速來京師，共輔社稷……。」

蕭瑀當即寫信派人快馬送往長安，說自己隨後就到。接著收拾行囊，立即啟程，河池所有兵馬歸附李淵。李淵見蕭瑀夫婦來到，十分高興，盛宴款待。立刻授蕭瑀為光祿大夫，封宋國公，拜為民部尚書（即戶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