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聖意好比海底針
「三駙馬,吉時到了,請上車。」禮部派來的是一名小綠袍。哼,最多是七品,也很有可能是九品。雖說人是遠遠的就迎了上來,但是,高進明顯的感覺到了這丫的根本就沒把她當回事。小小的芝麻官竟在她面前鼻孔朝天,歪嘴斜眼滴。
「上車?」高進皺眉問道,「按禮不是應該騎馬的嗎?」按照大陳的禮儀,是由一支皇家樂隊開路,新駙馬駿馬雕鞍,頭上打著三檐青羅傘,浩浩蕩蕩的打馬回家。
小綠袍皮笑肉不笑的解釋道:「本來是應該騎馬的。只是,聖上賞賜給三駙馬的金馬鞍還沒有到位。三駙馬身份高貴,御馬司那邊也說沒有合適的駿馬。下官只好如實向上峰稟報。上峰對此很重視。立即召集相關部門的長官召開了緊急會議。經長官們研究,一致通過,以車代步。這在先朝也是有先例的。當年天下初定,太祖皇帝賜宴六駙馬時,有前朝餘孽行刺。六駙馬救駕身負重傷,無法騎馬。太祖皇帝便用玉輦送六駙馬回府。當然,我們禮部沒辦法給您弄來玉輦。不過,三駙馬,這輛馬車的來歷也大著呢。據說也是太祖皇帝身前用過的,很有紀念意義。我們禮部費了一些手段,才把車從宮裡借出來。」
感情皇帝當著文武百官宣布的那一長串打賞全是打的白條啊!高進深吸一口氣,笑靨如花的問道:「那麼,請問長官,聖上的賞賜到底到位了多少?」
小綠袍很無辜的攤開雙手:「這不是下官職責範圍的事,下官並不知情。三駙馬,誤了吉時,很不吉利的。」小綠豆眼睛一閃一閃滴,分明是在嘲笑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有什麼好吉利的!這次本來就是送上門去當鰥夫滴。高進斂了笑容,哼道:「那輛很有紀念意義的車呢?我怎麼沒看到?」
小綠袍憋著笑指著樂隊方向:「稟三駙馬,就在那邊呢。」
樂師們閃到兩邊,讓出一條道來。據說太祖皇帝用過的馬車終於出現了。
高進倒吸一口涼氣,怒道:「太祖皇帝什麼時候用過這種車?」騙猴呢。銀螭,綉帶,青幔,這明明是前朝四品命婦的坐車。她本來就是個女扮男裝的,自然比旁人更忌諱這個了。
小綠袍正色道:「昔日,太祖皇帝年少之時,有次遇險,眼見著就要落入前朝鷹犬之手。幸而,這時,太祖皇帝遇到了孝文皇后。孝文皇后當時以去寧安寺上香祈福為名,把太祖皇帝藏在其母汪夫人的坐駕里,安全的幫助太祖皇帝出了城。所以,後世史官皆稱,太祖皇帝和孝文皇后的曠世良緣便是起於這輛偉大的三架馬車。難道三駙馬不知道這個典故嗎?」
確實是這麼一回事。高進冷笑道:「長官,你當小爺是三歲黃口小兒嗎?這都過去多少年來?太祖皇帝年少時坐過的馬車,漆色還這般亮麗光鮮,連車轅都是九成新的!」那些簇新的綉帶、青幔之類的布藝裝修偶就不講了,反正本來就是經常更換滴。
小綠袍咧嘴笑了,兩顆大門牙跟兔兒爺有得一拼:「三駙馬好眼光。據內務府說這車剛剛大修過,車轅本來就是新換上去的。畢竟有些年頭了,就算再精心養護,也難免材料老化。三駙馬,您瞧見那上面的綉帶嗎?下官聽說這些綉帶全是中秋節前才給換的。三駙馬若是不相信下官之言,自可以去內務府查問。」
丫丫的,滴水不漏,口才不是一般滴好。高進詞窮,說不過他,沉著臉朝著這輛偉大的三架馬車走了過去。哼,就算是討個彩頭。說不定她坐了這車后,看在開國帝后的面子上,老天真的會賜她一份良緣呢。
小綠袍見她真的老老實實的去坐車,連個屁也不敢放,跟在後面忍不住掩嘴壞笑。呵呵,什麼駙馬爺,還不是夫憑妻貴吃軟飯。三公主不得聖寵,三駙馬便是浮雲啊。
高進不是大陳朝頭一個坐車回府的新駙馬,但絕對是頭一個坐著女人的車子回府的新駙馬。一時間,萬人空巷,全京城的老百姓都跑來看這位崔摧的駙馬爺。擁擠的人群里,時不時有人怪模怪樣的高喝一句倒彩。
前頭開路的那五十個宮廷樂師很賣力的演奏皇家聖樂,可惜根本就蓋不住這些不和諧的聲音。
高進坐在車內,聽得是清清楚楚。可惡,這幫狗官憑什麼這樣作踐她!不過,轉念一想:我為毛要憤恨不平呢?求仁得仁,這不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嗎?我本來就只是個打醬油的嘛。
頭臉冷靜了下來后,她便體會到了這輛古董馬車的四大好處:首先,四平八穩滴,厚實的軟墊顯然是新換上去的,坐著很安逸。其次,空間夠大,一點兒也不覺得悶。第三,呵呵,車裡還備了四色精美的點心和一壺熱乎乎的雨前龍井。她剛好餓了……還有,坐在車裡,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卻看不見她。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呵,駿馬雕鞍,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哪有坐車這麼舒服!
等她舒舒服服的享用完茶點,車子也停了下來。
「三駙馬,侯府到了。」車外傳來了小綠袍的聲音。
高進撩起車簾,從車裡鑽了出來。侯府大門洞開,幾乎所有的青壯家丁都出動了。一個個鐵青著臉,氣的咬牙切齒。四周空蕩蕩滴,一個閑雜人等也沒有。肯定是周管家帶人事先清了場。
「進兒。」林夫人扶著周媽媽的手,快步迎了上來。
不等車奴跪下來當人肉車墊,高進提著袍角,利落的從車上跳了下來。
「娘,孩兒回來了。」她握著林夫人的手,輕鬆一笑。林夫人的眼睛有些紅腫,臉上的粉也有補過的痕迹,顯然是哭過了。
周媽媽悄悄的轉過身子,用袖角揩著眼淚。
林夫人連連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小綠袍在一旁躬身作揖:「下官江守義見過忠勇侯夫人。」
林夫人真是從心裡恨上禮部,根本就不拿眼瞅他,冷冷的吩咐周忠:「周管家,送客。」
小綠袍愣住了。他好歹也是奉了皇命過來辦差滴,好不好?雷霆雨露均是聖恩。這侯府不要說恭恭敬敬請進府去喝杯茶,至少也應該給個正眼,說幾句客氣話吧。
「請吧,江大人。」周忠一揮手,旁邊的家丁們抱著膀子涌了上來。
小綠袍的大餅臉氣得一抽一抽滴,伸出二指,顫悠悠的指著家丁們:「你們,你們,哼,無禮,太無禮。」
禮部做出這樣的事,居然還敢說別人「太無禮」,同來的樂師們慌忙拉了他退場。嘩啦啦的,一干車馬轉眼間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周忠望著落荒而逃的人群,啐了一口:「呸,周爺爺沒用大棒子打發你們已經是客氣了。」
「娘,其實孩兒很好的。坐車比騎馬舒服多了。」高進悄聲安慰著林夫人,臉上的笑容含糖量絕對超過四個「+」。
林夫人笑得很牽強:「好了,我們進去。」
「娘,爹呢?」從始至終,高進就沒看到他露面,真的很擔心他。
高成平生最愛面子,冷不丁的把祖宗的臉全丟光了,還不知道會氣成了什麼樣子呢。
「你爹他沒事……在書房等著你呢。」林夫人的眼神閃爍,支吾著。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高進笑了笑,攙扶著林夫人進府,心裡卻七上八下滴,忐忑不安。
母女倆剛進府,就見高成穿著官服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爹。」
「老爺,您這是要去哪裡啊?」林夫人沉著臉問道。自家老公的脾氣,她還不能知道!肯定是去禮部向那幫糟老頭子賠禮道歉!侯府的臉面就是那麼好作踐的么?憑什麼不能讓她出口惡氣!
高成面黑如鍋底,嗡聲說道:「當然是去向聖上請罪。」沒想到,他才離開一小會兒,夫人就闖出大禍來。唉,前世的冤孽啊。
「聖上?」林夫人神色大變,身子明顯的晃悠了一下,「老爺,您是說,這是聖上的意思?怎麼可能!那聖上為什麼要讓楊丞相出面保媒?」
高進連忙扶住了她,安慰道:「娘,這不可能是聖上的意思。在宮裡,聖上對孩兒很和善。而且,聖上還誇獎了孩兒。」
林夫人緊緊的抓著她的胳膊問道:「進兒,聖上是怎麼說的?」
而高成總算正眼看了高進一下。
林夫人的長指甲都快掐進肉里了,高進強忍著,簡單的把她和兩位皇子拼酒的事講了出來。
林夫人眼神一黯,垂頭喪氣的鬆開了她。
喝個酒就成了將門虎子!高成氣得鬍子抖個不停,喝道:「蠢物,你就是個酒囊飯袋。」
原來這才是正解啊。高進愣住了。當時她怎麼就沒聽出來皇帝老兒是罵人不吐髒字哩。
這時,門房的小廝捧著一張門帖從外面飛跑進來:「老爺,夫人,楊丞相到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