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跑路的姑娘
小樓回雪,紅梅簌簌。
精緻的院落內,錯落著十幾株紅梅,暖玉雕制的桌椅在紅梅樹間若隱若現。
女子一身赤綉白衣坐於紅梅樹下,纖纖素手撫弄著膝上的玉琴,金絲般的琴弦流淌出陣陣勾魂奪魄的琴聲。
一曲終了,一道男聲驀地出現。
「這曲子是你自己寫的?」
「怎樣?好聽嗎?」
「好聽。」
「我厲害嗎?」
男子似乎是被她逗樂了,連聲音都染上了三分笑意,「厲害,你最厲害了。」
「承讓承讓。」女子故作謙虛地擺了擺手,這回那不知身在何處的男子直接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女子被他笑得有些羞惱起來。
「我笑啊……」
「主子!主子!」
「誰這麼不看眼色?走走走!別在這兒打擾我!」
「主子!主子!您該起身了!」
「起身?起什麼身?難道還不許我坐著,非要我站起來不成?」
嬋衣無奈地看著面前床榻上睡得死沉死沉的少女。
睡著覺還能這麼順溜地回話,她家主子這份神功真是天上地下獨一份了。
「嬋衣,主子起了沒?」桑白自門外探進半個身子,放低了聲音問道。
嬋衣無奈地沖她搖了搖頭。
桑白瞭然,她也是一向很佩服自家主子那堪比老僧入定的定力的,尤其是當她睡覺時,這種定力簡直就不是凡人所能企及的。
既然叫不醒,那就只能用老辦法了。
半個時辰后,躺在馬車內的某人幽幽轉醒,揉了揉眼,迷糊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這是……馬車?
「桑白!嬋衣!」
「在!」
「在!」
脆生生的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坐在馬車外的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齊齊舒了口氣。終於醒了,也不枉她們專挑坑坑窪窪的路走了。
某人身邊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超好的睡眠質量有且僅有一個剋星,那就是只要睡得有丁點不舒服她就會立馬醒過來不帶半點猶豫的。所以想要弄醒她,對症下藥即可成功。
在床上做手腳什麼的她們是沒那個膽量,但在其他方面動動腦子還是可以的。不過都怪這馬車造得太好,她們廢了老大勁兒才讓馬車內有了那麼一點點的顛簸感,花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把人給折騰起來。
「你們倆怎麼又把我直接弄上馬車了!」
兩個丫頭將馬車偷偷轉到平路上的同時,頗為委屈地回著她的話:「主子,這也不能怪奴婢啊!青冥傳來消息,影衛又摸到了咱們的蹤跡,不走不行啊!可是當時怎麼叫您您都不起,奴婢們只好出此下策。」
聞言,少女伸了個懶腰,一邊打哈欠一邊道:「既然如此,這次就暫且放你們一馬。」
桑白跟嬋衣默契地吐了吐舌頭,每次都這麼說,可下一次還不是一切照舊。
按了一下馬車側壁上的一個凸起,剛剛才躺過的床榻便驀地沉了下去,一張茶几頂著一個梳妝匣緩緩升起。少女從梳妝匣里翻找出木梳,仔細梳理著自己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然後抽出一根長木簪鬆鬆挽了個半髻。
「對了,咱們現在到哪兒了?」
嬋衣估摸了一下時間,將韁繩盡數遞給桑白,自己轉身進了馬車,跪坐在紫葉小檀茶几前,先拿鎏金墨玉盞給少女泡過茶,又熟練地焚起了一小爐雪蓮香。
「已經進了雲松嶺南界,再有約摸一個時辰就能出山了。」
「雲松嶺?」這名字怎麼聽著有點兒耳熟呢?少女抿了一口香茗,然後猛地將茶盞拍在了桌上,「你們倆是不是皮癢了?跟我說我立刻給你倆鬆鬆皮!」
怪道聽著耳熟,這不是前些日子傳聞鬧山匪的地方嗎?放著好好的官道不走,照這倆丫頭的脾性,不用想也知道是故意選這條道的。
「不不不,主子您想,官道好走是好走,可就是太明目張胆了些。您為了避開影衛連女裝都換上了,若是因為走官道而暴露了行蹤,那多不值啊。」嬋衣一本正經面不改色地開始胡扯,「而且主子,您不覺得有山匪什麼的特好玩兒嗎?長路漫漫,得自尋樂趣,順便還能為民除害。您說對嗎?」
少女嚴肅地上下打量著她,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太過放縱身邊這幫人了。不過她說的這一大串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好像是,自己以前說過?嗯……其實她覺得吧,嬋衣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
那就勉為其難地走這條路好了。
「什麼?又溜了?」某處隱蔽的山莊內,正立於案前執筆臨摹的男子一聽影衛傳回來的消息,執筆的手便是一抖,筆尖甩出的墨滴生生毀了一幅即將完成的好字。
「啪」地一下將暖玉狼毫筆拍在桌案上,男子轉頭怒氣沖沖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影衛,露出了一張看上去最多不過三十齣頭的臉,尚且年輕俊美,而事實上他早已過了不惑之年。
「你們是怎麼做事的!難不成是這幾年日子過得太清閑廢了功夫?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這麼多人竟然連個人影都摸不到!」
影衛相當淡定地跪聽訓示,一言不發,眼皮子都不帶撩一下的。
一口氣說完想說的話,男子看著跪在那兒安靜做一個美男子的影衛,疑惑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有。」
「你說。」
「那屬下說了?」
「說。」
「真說了?」
「踹你信不信?」
影衛往後縮了縮避過男子踢出的腿,面不改色地道:「這根本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此話怎講?」
「若不是您以前讓屬下們帶孩子,殿下也不至於將屬下們的功夫學了個十成十,更不至於對屬下們的作風習慣了如指掌。先不說找不找得到人,就算是找到了,殿下想走,也沒人能攔得住她。」說著說著,影衛的語氣竟然委屈起來。
你能體會到那種跟人鬥智斗勇勾心鬥角時,對方對你了如指掌連你明天穿什麼顏色的褻衣都能猜到的感覺嗎?
看著影衛那苦巴巴的臉,男子一時無言,尋思半天終是改了口:「把人都召回來吧,然後給老十三送個信,他應該挺閑的。就說,給他一個月……不,半個月的時間,務必要找到夙兒!」
「如若不然,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