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尾聲

正廳上，慕容遠寧和莫淑皆是滿身華服，外面的寂靜已被遠遠而來的喊殺聲打破。滿桌的菜色，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也是豐富。劉嬤嬤並一眾瑟瑟發抖的下人，在旁侍立。莫淑垂眸掃了一眼滿桌的菜色，嘴角微微一勾，抬頭看向一臉嚴肅的慕容遠寧，柔情似水，讓慕容遠寧沒的心裡一突，心裡的話到了舌尖，卻是眉頭一蹙，竟沒有說出來。

就在慕容遠寧猶豫之時，莫淑已經轉頭不看他，對劉嬤嬤道：「嬤嬤，你過來。」

劉嬤嬤有些膽怯地看了看渾身寒氣的慕容遠寧，又看看眼中帶著些磁力的莫淑，往莫淑身旁蹭了蹭。莫淑長嘆一聲道：「在這府里跟著我那麼多人，最後只剩下嬤嬤了。今日過後，也不知還有沒有緣相見。我這裡有個父親給我們兄弟姐妹請的佛珠，我自小帶著，如今便贈給你，但願嬤嬤能平安順遂。」莫淑說著從手腕上退下來一根小指粗細的佛珠。

劉嬤嬤撲通一下跪地道：「王妃，這可使不得，老奴受不起啊。」

莫淑伸手拉過劉嬤嬤的手，兀自帶上了，道：「本想給個嬤嬤更值錢些的物什，但我想著，事到如今，那些外物總不如性命來的重要些。這雖不知什麼錢，但是多少有些靈氣，在這亂世之中也許能讓嬤嬤性命無虞也難講。」

「王妃！」劉嬤嬤被莫淑戳中心裡的私密，這才知道莫淑早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不禁心中大震，叩頭道：「老奴受之有愧啊！」

莫淑微微一笑道：「起來吧，嬤嬤跟我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些個丫頭我保不得，也只能報答在嬤嬤身上了。」

劉嬤嬤聽得莫淑提起那些在院中的姑娘，也不禁潸然淚下。「淑兒這是在怨我？」慕容遠寧忽而沉聲說道。

「不敢，要怨也得怨我，是我對不起她們。」莫淑眸色黯然道。

慕容遠寧冷哼一聲道，「如若當初不是你把她們帶到南燕來，她們沒出南齊就死了。」

莫淑微微一笑道：「也是，多謝殿下讓妾身寬心。」

「王妃......」慕容遠寧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當真不是南齊的細作？！「

「不是！」莫淑篤定地說道。莫淑說著舀了一勺湯，便往嘴裡送。莫淑的勺子剛碰到嘴唇，手上忽然吃痛，勺子落地，發出一聲驚人的脆響，竟然讓撞門的巨響顯得都不那麼驚心動魄了。

「殿下！」莫淑伸手要奪慕容遠寧搶走自己的湯碗，奈何剛才被慕容遠寧打落的手仍不住地顫抖著，竟沒有搶過來。

「王妃快走！」慕容遠寧一飲而盡，猛地將湯碗摔在地上。

莫淑瞪大了眼睛，眼眶一紅，道：「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快走！快走！他們！他們要闖進來了......」慕容遠寧一掌拍在桌上，面色一陣青一陣紫。

莫淑眉頭緊鎖，忽而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伸手將一粒丸藥塞到了慕容遠寧的嘴裡，又從懷裡抽出幾根極小的銀針，穩准狠地在手上、腕上、心口猛刺了幾針。銀針頓時發出可怖的黑色，指間也滲出一股黑血。

「你！」慕容遠寧難以置信地看向莫淑。

莫淑輕嘆一聲，道：「既然殿下想殺我，那便殺了也就是了，何苦徒增傷心？」

慕容遠寧已經難以為繼地轟然倒下，與此同時府門也被轟地一聲撞開，伴隨著一聲，大吼：「姐姐！」

莫淑聽得心裡一顫，眼淚便流了下來。慕容遠寧一愣，忽而又輕笑起來，繼而便為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我早該，早該想到的。哈哈哈哈，幽州郡主，對，對，咳咳咳，能和南齊那麼友好，咳咳咳，能把我，能把我耍得團團轉的人.......莫淑！是拓跋莫淑？」慕容遠寧一陣陣地猛咳，心口的銀針也往外汩汩地冒著血。

莫淑還沒來得及反應，拓跋雲瓔已經帶人衝進了正廳，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跪地行禮道：「姐姐，弟弟來了。」

「你不要激動，還是有救的。」莫淑雖然滿面是淚，但語氣仍然平靜。

「哈哈哈，你！你真是！真是厲害！最後，咳咳咳咳，最後.......最後還要騙我！你！你還！你還有心嗎？！」慕容遠寧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卻沒有力氣坐起身來，一下子嗆在喉嚨里，脖子一歪竟然那樣睜著眼睛便不動了。

莫淑看著那一雙瞪著自己的眼睛，臉上仍沒有什麼別的表情，眼淚往外淌著，嘴上喃喃說道：「我沒有騙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知道我騙你罷了.......我也想......順了你的意的.......」

藏書閣之上，莫淑看向血紅色的宮城，影影綽綽地能看到些人影在各處跑動著。劉嬤嬤站在莫淑身側，低著頭不敢出聲，一雙眼睛偷偷地瞄著在莫淑身後穿著血甲的戰將。拓跋雲瓔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往劉嬤嬤方向一瞟，劉嬤嬤嚇得腿一軟，不禁跌倒在地。

莫淑像是被她這一聲驚醒，轉頭看了她一眼，道：「瓔兒，給嬤嬤倒杯茶來。」

「是。」拓跋雲瓔見莫淑終於回過神來，鬆了口氣，從案几上拿了茶壺倒了杯茶遞給瑟瑟發抖的劉嬤嬤，試探地說道：「姐姐，禮親王的遺體，是帶回幽州.......還是......」

「慕容永安，找到了嗎？」莫淑打斷道。

「還沒得信......」

「殿下說他已經向南跑了。」莫淑不容拓跋雲瓔說完，道。

「我這派人去追。」拓跋雲瓔轉身要走。

「你別走，叫他們傳話去吧。」莫淑淡淡地說道。

拓跋雲瓔忙回頭給了在一旁一臉狐疑地往這位平日里雷厲風行的將軍投來同情驚訝目光的屬下一個眼神，跟著上來的士兵一愣。拓跋雲瓔喝道：「沒聽見嗎？還不快去？！」

「是，是。」一個士兵在兩人之間看了一眼，轉身下了樓梯，徑自去了。

「姐姐，對不起.......我應該早來些的......也許能攔住禮親王......」拓跋雲瓔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這樣挺好的，這本就是你死我活。本想著他把我殺了，你會給我報仇，最後我們二人同歸於盡。沒想到他竟然......」莫淑說著又落下淚來，低頭擦了擦，抬起頭又吸吸鼻子，道：「就算是你攔下他了，說不得我還是要殺了他，我的那些丫頭，也總不得枉死。」莫淑半響沒有說話，只遠遠地聽到從肅殺的宮城之中傳出一陣陣極不和諧的喧嘩聲，實在是龍鳳本非池中物，一朝風雨賤如泥。

莫淑長嘆一聲道：「好生裝殮了，送入皇陵吧，想來殿下也未必願意離開這地方。」

一年後，幽州城外。拓跋雲瓔送一身醫女打扮的莫淑走出城門，滿面苦色，嘟著嘴道：「姐姐又要走了嗎？我們這麼多年不見，終於見上一面，又不得多待。」

莫淑伸手撫摸了一下已經頗有威嚴的拓跋雲瓔道：「如今瓔兒也不需要姐姐了，姐姐在禮親王府里待了多年已經倦了，如今又讓我在這個牢籠里嗎？」

「姐姐......」拓跋雲瓔眼圈一紅，想要挽留的話竟然說不出口來。

「何況，我總要跑一趟北漠，我的孩子還在他們手上，這是我和慕容遠寧僅剩下的念想了，我得把他們尋回來才行。」莫淑說著翻身上馬，垂頭看向拓跋雲瓔道，「若是瓔兒還有需要我的時候，我也定然會回來幫你的，保重身體，總有再會的時候。」

莫淑說著一夾馬腹，一勒韁繩，提馬便欲走。拓跋雲瓔喊道：「姐姐，我有一事想問你！」

莫淑緩了緩，轉頭道：「說！」

「姐姐，當真是喜歡.......喜歡......姐夫的嗎？」拓跋雲瓔囁嚅道。

「你到最後都騙我.......你還有心嗎？！」慕容遠寧的話猛地衝破了莫淑在腦中設置的屏障，如一根針扎進了莫淑的心。

「誰知道呢？」莫淑幽幽地說道，「從一開始......我們之間就夾雜了太多......但這麼多年......」莫淑嘴角帶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道：「等我自己想清楚了，再寫信告訴你！」說著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拓跋雲瓔站在城門口，看著蒼茫的天空上，南歸的大雁從空中掠去，馬蹄揚起滿面的黃塵，正如當年莫淑向南去南齊搬兵時的場景。物是人非，當初的人大多已經不在，留下來的人也不是當初的模樣。「夾雜了太多嗎？」拓跋雲瓔喃喃地說道，「哪裡只是和姐夫之間？」拓跋雲瓔忽而輕笑起來，自語道：「這樣也好，也好，姐姐總算是斬斷了困住自己的鎖鏈。」拓跋雲瓔翻身上馬，在馬上看著當年覺得分外威嚴的幽州城門，深吸一口氣，腰背挺得板直。「如今這城，便由我來守護吧！」拓跋雲瓔想著，一夾馬腹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進入了幽州城門。

石刻的幽州匾額，被風雨沖刷得字跡趨於平緩，但從那半舊的匾額之上，卻隱隱地看出一個個刀坑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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