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傀儡殺人(三)
程小乙心裡有些緊張又有些得意,他回頭瞟了秋瑞一眼,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半個時辰之前,他帶領五個衙役前來林府的後院池塘里撈東西。這個叫秋瑞的僕人在暗處探頭探腦,行跡十分可疑。他懷疑這人跟林雲野的命案有所牽連,便將此人抓了來。但此刻他心中還是有些惴惴的,因為他要找的東西還未找到。
萬一九妹猜錯了呢?程小乙越發的不安起來,他開始在池塘邊不住踱步,臉色在面前兩盞燈燭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灰暗。
他目光牢牢盯著面前的池塘,耳邊不時傳來嘩嘩的水聲,兩個衙役半擼起褲管,大半個身子淹沒在渾濁的池水中,正在俯身摸索著什麼。
林家的管家一直在旁邊陪著,臉上雖平靜無波,但卻不住拿眼瞟著程小乙,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顯得異常困惑。
時間一點點流逝,程小乙感覺自己的心情也已經沉到了湖底,馬上就要爆開。這時,只聽一個衙役興奮的喊了一聲「頭兒找到了。」之後從水裡撈起一把水淋淋的菜刀。那菜刀在燈燭下發著黑幽幽的光,瞧著有些滲人。
程小乙見到此物,眉眼頓時舒展,擺了擺手:「拿過來。」
衙役蹚水上岸將刀交給了程小乙,程小乙在微弱的燭光下細細打量了一陣兒,轉頭看向此刻面如死灰的秋瑞。秋瑞不敢瞧他,但顫抖的雙腿已然出賣了自己。
程小乙沒做聲,嘴角劃過一絲滿意的笑,而後吩咐幾個人帶著秋瑞回開封府。
......
從刑部回來,已然到了上燈時分。
九妹累的一屁股跌在椅子里,連風兒關切的問話都懶得回答。
風兒一臉嗔怪:「小姐,你跑到哪裡去了?雖說是跟柴公子出去,但咱們也是知書識禮的人家,一個女孩子這麼晚回來,萬一讓那些多嘴多舌見不得人好的婆子們瞧見,還不知怎麼說咱們呢。」
「知道了,知道了。」九妹灌下一大杯茶,終於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風兒瞧九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嘆口氣,「廚房還給小姐熱著飯,我去端來。」說著轉身扣上了門。
這丫頭真是煩死了。在外頭跑了一天,感覺自己身上都是汗臭味,九妹先去後面換了件衣服。等她出來,風兒已將飯菜擺好。九妹低頭一瞧,兩碗梅花扣肉,一碟素炒豆腐,一碟子醬菜,那梅花扣肉做的又嫩又香,她的口水不住湧上來。
風兒給九妹盛好飯,九妹正待大吃一番,程小乙卻來了。九妹知他是有了進展,忙放下筷子,問他在林家可有收穫。
程小乙喜上眉梢:「不出你所料,咱們真箇在池子里發現了那柄菜刀。我回來順便找仵作驗看了,跟林雲野肚子上的那道傷口嚴絲合縫。」
「嫌疑人可捉住了?」
「捉住了。你猜那人是誰?」程小乙得意的搖了搖頭,「是林家的僕人秋瑞。」
「動機呢?」九妹往嘴裡扒拉了一口飯。
「仇殺。」程小乙接過風兒遞上的茶水,一口喝乾,又道:「據秋瑞交代,林雲野偷了他老婆,他氣不過才想殺了林雲野。」
「但真兇並非是秋瑞,對嗎?」九妹說。
「不錯,你料的都對。秋瑞當時進去之後,林雲野就已經死了,他當時嚇壞了。但奪妻之恨還是讓他忍不住在林雲野肚子上戳了一刀,但行兇之後嚇破了膽,怕人發現,將刀扔進了後院的池塘里。這幾日也終日恍惚,怕官府找上他。但過了幾日,見沒有動靜,心也就漸漸放下了,直到咱們今天去林家打撈,他心裡一怕這才露出了馬腳。」
程小乙說罷又瞅著九妹道:「不過阿九,你是怎麼知道兇器在哪裡的?萬一那秋瑞不出去窺探,我們即便找到了菜刀也不能就斷定誰是兇手啊。」
九妹點頭問他:「還記得林老爺腹部的傷口嗎?」
「傷口?」程小乙略微想了想,「有什麼不對嗎?」
「林雲野身上一共有兩處傷口,一處在脖子,另一處則在腹部。但奇怪的是,腹部那道傷口卻是林老爺死後才造成的。這說明當時現場共有兩個人。你有細細觀察過那傷口嗎?手法極其拙劣,一瞧就知道是有人在極度驚慌的情況下造成的。而那個真正的兇手手法卻乾淨利落,在現場沒有留下絲毫線索。這說明什麼?說明兇手是有預謀的殺人,而第二個人很可能只是一時意氣罷了。」
「一個極度驚慌的人,砍了死者一刀,接下來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迅速離開現場,處理掉兇器。」程小乙附和道。
「不錯,咱們再來瞧瞧林老爺書房的位置,正好在後院的池塘邊上。那你說,兇手是會帶著一個帶血的兇器到處遊走找地方藏起來,還是直接扔進荷塘,神不知鬼不覺了事。」
「原來如此。」程小乙恍然,想了想又道:「那你怎麼知道那第二個人會在咱們打撈時出現呢?」
九妹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那麼有把握。只是覺得,如果人心裡有鬼,就會在乎一切跟這件事有關的東西或人。他當初扔掉刀,但心裡並不坦然,甚至還受著良心的折磨。所以,當有人知道了自己藏匿兇器的地點,必定如驚弓之鳥,露出些馬腳,也就可以理解了。」
程小乙點頭道:「姑娘果然好思謀。可兇手到底是誰呢?」
「兇手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九妹說,「只是還需要小乙哥替我辦兩件事。」
「你說!「程小乙頓時來了精神。
「這第一件,明日巳時召集所有林家人上堂,我有話要說。」九妹笑著瞟了他一眼,「這第二件嘛,你去幫我尋一個人。」
......
昨夜著實累著了,九妹直睡到辰時二刻才從床上爬起來。醒來一瞧時間不早,也顧不得吃早飯,胡亂洗了把臉就一溜煙兒去了林雲野家。
九妹到達時,程小乙和林家的人已經在堂上等候多時了。九妹道了聲失禮,林夫人吊著一雙三角眼問她:「姑娘有什麼事要說?咱們都不是閑人,沒那麼多功夫白白浪費。」
九妹連忙賠笑道了聲:「對不住。」又道:「今日著急大家來呢。確實是有幾件事要跟各位求證。」
「哦?」林夫人眉毛挑了挑,「什麼事?」
九妹笑著看著她,從懷中摸出一個牛皮紙包:「不知夫人可見過這紙包?」
林夫人看見紙包,臉色驟然一變,但很快恢復了鎮定:「這是什麼?不就是一個普通的紙包嗎?」
「不知夫人為何要刻意強調普通二字,是有什麼不普通的紙包,夫人見過嗎?」
林夫人臉色一沉:「一派胡言。我怎麼會見過這種東西?」
九妹又問身邊的林公子林逸,是否見過這紙包。林逸臉色比他母親還要灰白,忙道:「沒有,從未見過。」
九妹將紙包打開,說道:「各位有誰見過這種紙包嗎?」
程小乙接過聞了聞,說道:「這不是包砒霜的紙包嗎?」
九妹欣然點頭:「不錯,這就裝砒霜的紙包。林夫人,你猜這紙包是在哪裡發現的?」
林夫人哼了一聲,冷冷道:「這我怎麼會知道。」
九妹說:「是在林公子死去的那個丫鬟欒嬌的房間里。」眾人驚訝之下,九妹又道:「欒嬌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是從你,她一直心愛的林公子手裡得來的。」
「胡說!』林夫人暴喝,」我兒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而且,一個賤婢,我兒子怎麼會看在眼裡。你不要信口雌黃。」
「我並沒有信口雌黃。其實,想殺林老爺的人共有四個。除了林家那個僕役秋瑞,還有兩人就是他的妻子跟兒子。」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眾人都盯著林夫人跟林公子瞧。
「你這麼說,有何證據?我要去官府告你。」林夫人義正言辭道。
九妹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林公子,「有人在街頭看到過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公子跟一個賣葯郎中買了一包砒霜,而那個公子正是林大公子。巧的是,那個郎中在同一天還賣給了林家僕婦一包砒霜,後來證實那個僕婦正是林夫人的陪嫁丫頭。」
「母子倆同一天買砒霜,為了什麼?難道是真的用來毒老鼠?可據我所知,林家的滅鼠藥都是從汴梁的藥鋪買的,而且這種事似乎也不用主人家插手。那麼他們買來做什麼呢?不會是用來殺人吧。」
「你。。。來人給我將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丫頭拉出去。」林夫人怒極喝道。
管家臉上為難,看了眼程小乙不知該如何。
「夠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林公子終於站了出來,「你說的不錯。砒霜都是我買的,跟我娘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發現的,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下毒。也沒有殺我爹,雖然我真的很恨他。」
「逸兒!」林夫人撲向自己的兒子,淚如泉湧,母子兩抱頭痛哭,半晌林夫人轉頭道:「我兒子沒有殺人,你們都沖我來。那個老不死的早就該死,即便我們不殺他,他的仇人也多得很。」
「沒錯,要殺林老爺的人也的確多的很。」九妹接下去道:「你們確實沒有殺林老爺。因為當日林公子的砒霜已經被欒嬌偷走了。這也就是欒嬌為什麼自殺。她無意間得知林公子要殺林老爺,她愛慕林公子,決不能讓他做個殺父的悖逆之人,所以在林公子還未動手之前就將葯偷走了。可林老爺當天還是被殺了,她第一個想到的兇手自然就是林公子。因為那晚林公子偷偷從後門進屋,欒嬌看到了他。而林公子確實也是打算當晚動手,但他回去卻發現葯不見了。葯忽然不見,林公子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害怕,他怕這件事可能已經被人發現。所以,為了洗清嫌疑,他當夜又偷偷回到了那家客棧。我說的對嗎,林公子?」
林逸緩緩點了點頭,神色哀戚。
「但欒嬌並不知道林公子之後幹了些什麼。所以,林老爺之死,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林公子。或許,她不能面對心愛之人成為兇手,也為了保護林公子,所以選擇了自殺。」
「那林夫人又是怎麼回事?」程小乙問。
「林夫人因為林老爺的不忠,早就對他恨之入骨。二太太的事可能成為了他們之間的導火索,所以林夫人也想殺了丈夫。她讓心腹丫鬟買了那包砒霜,也想毒死林老爺。你們都知道,林老爺喜歡吃醉雞,而且每晚都會吃一隻,再小酌一杯。但那晚林老爺不知因為什麼事,卻沒有吃。所以,那醉雞一直待在廚房裡,沒有人動過。林老爺死後,也沒有人再想起那隻醉雞。可巧,那日我聽見廚娘罵一個十幾歲的小廝,說是野貓進了廚房吃了醉雞撐死了。我看過那野貓的屍體,它不是撐死的,而是被砒霜毒死的。廚娘也證實,林老爺死那日,除了她跟送食物的丫鬟,另一個出現在那裡的人就是夫人的貼身丫鬟。所以,我推斷,在醉雞里下毒的就是林夫人。」九妹說。
「你說的沒錯。我一直恨他,他對我不好也就罷了。還跟要野女人生孩子將我們母子趕出家門。虎毒還不食子呢,他卻連自己的兒子都要拋棄。不是人簡直不是人。」林夫人恨恨道,「但蒼天著實有眼,有人替我們報了仇,他是死有餘辜。」
「夫人這話是何意?難道你知道有人要殺林老爺?」九妹問道。
林夫人轉過頭,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