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帝三避而聖面難見 醫再診言良藥可救
宮中南書房,是從前先帝給眾皇子們安排的讀書場所,可後來先皇駕崩新帝即位,便很快將幾個兄弟封了爵位遷出了皇宮,哪怕是年齡最小僅四歲的六皇子,也被安排出宮,暫由先帝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恭王來看顧幾年,待到成年後封了爵位,賜了府宅,才有了自己的住處,這南書房便是從那時候起閑置下來的。
正因著曾是皇子念書的地方,南書房除卻一個講課用的大書房,還額外設有先生們的住處,以及皇子們念書疲倦後用做小憩的小室。李賦不敢帶王旺去曾經皇子們住過的地方,好在先生們的住處也不算寒酸,他緊忙派了幾個小太監幫著整理了一下房間,又給添了不少的新床褥、茶水,並提了一盒小點心,說道:「侯爺,屋外會留兩個小太監給侯爺,夜間您若是餓了又吃不慣這些小點心,可叫他們去御膳房吩咐著做些吃食。」
說完,他看了看王旺,又道:「若是侯爺沒什麼別的吩咐,咱家就先退下了?」
「退下吧。」王旺淡淡道。
李賦行了個禮,便退出了屋內,王旺偏頭看去,果然見兩個人影映在門上。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那裝著點心的食盒,等了一下午也沒見到皇帝的氣怒讓他看著那食盒便覺得礙眼,他大手一揮連著食盒和內里的點心一起丟到地上,隨後吹滅屋內燭光,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掀被躺在床上睡下了。
第二日,王旺一早便請見皇帝,卻被李賦軟軟地回了一句,「陛下將要上朝,等下了朝,咱家再為侯爺通報。」
於是王旺枯坐半晌,等到了下朝的時候,他再去請見皇帝,李賦去后歸來,卻又敷衍道:「陛下今兒起的稍晚,早飯也沒吃幾口便去上朝了,如今正餓的腹痛,侯爺等陛下用過午膳再去吧。」
又等過了午膳的時間,王旺看著李賦,便聽他又道:「如今朝政繁忙,陛下一天便要批閱上百個摺子,侯爺體諒,稍晚些陛下便會見侯爺。」
「等等等。」王旺終於忍不住了,發作道:「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早上請你說上了朝,中午請你說用著膳,下午請你說批奏摺,晚上請,你又要和我說他打算去哪個嬪妃宮裡宿下嗎?」
「哎呀,」李賦驚的眼睛瞪大,著急道:「侯爺且低聲些。」
「低聲些?我自打出生那一刻就是嚎啕大哭的來到世上的,沒理由現在的嗓門要比年幼的時候低。」王旺氣道:「你就直接跟我說,陛下是不是不打算見我?所以才讓你如此,三番五次的敷衍著。」
李賦面上急的都要哭出來,看樣子在王旺的逼迫下再三後退,終於忍不住了,連忙道:「咱這就替侯爺再問問陛下便是了!」話說完,落荒而逃一般地離開了南書房。
從李賦那兒得知了王旺這一番情緒,劉珏緩步走到皇帝身邊,等候著皇帝在這一本奏摺上批下了註解后要取下一本翻閱的時候,插空說道:「陛下,王侯爺又遣人來求見了,陛下還是不見嗎?」
聞言,皇帝撂下奏摺,也借著這個機會休息一會兒,閉著眼睛說道:「王旺的來意,朕豈會不知?他分明是盯著那一堆想要害朕的人來的,他必定要為那幫人同朕置辯,朕雖然很想見他,可朕不想聽他替那幫子人求情,便不見罷了。」
劉珏上前替皇帝按摩著腦袋,一邊道:「王侯爺向來憑喜好做事,的確是難察陛下聖心,可臣想著,這外臣住在宮中一日兩日也便罷了,可若日子一長,無論前朝還是後宮都會平白生出些閑話來的。」
皇帝舒舒服服的享受著劉珏的按摩,一邊問道:「你是想讓朕把王旺趕出宮去?」
「是。」
皇帝半天沒動,忽然低低說道:「可朕不想把他趕走。」
劉珏一時沒聽清,不由問道:「陛下您說什麼?」
皇帝驀然睜開眼,推開了劉珏的手,道:「沒什麼,你去吩咐一下,忠勇侯在宮中,吃喝用度但有所需,儘管給之供應。但只有一件事,不許他出現在朕在的地方。」
劉珏聽了這吩咐,雖說腦袋還沒怎麼想明白,可卻已經下意識地應答了下來,「是。」
「嗯。」皇上喝了一口濃茶提神,便再次撿起了奏摺看了起來。
天牢中。
自從上一頓飯食送來后,眾人便一直在等待著下一頓。雖然經過萬尚志的提醒,眾人都察覺到了那個獄卒的疑點之處,可古致忠實在病重,他們又沒其餘的法子,便只能將所有的期待寄託於那獄卒身上。或許正是因為心中帶著忐忑不安的期待,所以時間都要磨癢他們一樣,流逝的速度變得那樣慢。
萬尚志掰著手指頭數掌心的細紋,每數到一小半,他都會眼花繚亂,頭腦昏亂中忘卻了正確數字,便只得重新再數,反正牢獄之中時間充足,他只將此作為打發時間的東西,卻是沒真想著要將手掌上的紋路數個盡的。這項運動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和數頭髮根數的性質是一樣的,愚蠢又無聊,只是做給自己解悶罷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只知道當自己第八十九次數起掌中紋路時,牢房外的廊道里終於傳來了聲音,眾人聽著叮噹的開鎖聲,然後是兩個人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沒過一會兒,昨晚的那個獄卒便出現在眼前,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郎中打扮的老者,身上背著個藥箱。獄卒淡淡道:「昨夜我同上官提及此事,上官應允派給你們個大夫瞧病,說是陛下只要囚禁你們,再沒有其餘吩咐下來之前,須得保證你們每個人的生命安全。」
武就彷彿獲得新生,他一把撲倒監牢前面,掐著兩棵木欄杆說道:「大夫,還請大夫救救我爹!」
大夫點點頭,只是道:「放心吧,我一定盡全力醫治。來,先把你父親拖到這裡,手拿出來給我號號脈。」
話音一落,氣氛當時一凝,萬尚志幾個俱是心存疑慮,所以一聽到這個要求,心裡不由多想了幾分。那獄卒似乎也察覺到他們的情緒,說道:「上官有令,為了安全起見,不能打開牢房讓大夫進去號脈,你們便聽大夫的,把那老頭……人家帶到門旁邊來,只消伸個胳膊號個脈便好了。」
幾人相識了一眼,還是武就率先把父親抱在懷裡,然後慢慢地走到門前蹲下身,抽出一隻手把古致忠的手臂從欄杆縫隙放出,那大夫便放下藥箱伸手把了把脈,這一把,大夫的臉色不由一凝,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獄卒,待見後者幽幽目光,又連忙收回了視線,低下頭裝作認真地號了好一會兒,才替古致忠放好袖子,說道:「老人家沒什麼大礙,只是應當經歷過長途奔波,前些日子又受到什麼外界的刺激,導致愁緒鬱結於心,這才導致五腑不寧,陷入昏迷,不是什麼大問題,待我回去給老人家開一幅消郁散煎服了給他喝下,再配上一方滋補湯補一補身子,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起來了。」
「真的嗎?!」武就眼中充滿激動,隨後又多了感激,「大夫,多謝您,您的大恩大德武就今生難報,定結草銜環,若他日您有所需求,武就萬死莫辭!」說完,他又稍稍憂慮,問道:「只是我先前也為我爹請了個大夫,那位大夫卻說我爹是舊傷複發,如今已病入膏肓,藥石難醫了……」
「你是不信任我嗎?」大夫瞄了一眼獄卒,怒道:「既然你不信我,便去找別的大夫替老爺子醫治吧,在下告辭!」
「別,」武就連忙道:「是我愚昧無知,不懂醫術險些讓人誆騙了去,是我不是,大夫您看在我爹一大把年紀體弱至此的情況下,救救我爹吧。」
萬尚志目光在獄卒身上晃了晃,又收回看了一眼邵天宜,當他從後者眼中看出一味諷意時,便全然確認了自己心中所想。他靜靜的看著那大夫和獄卒演完了戲,說是暫且回去熬藥,稍後時候會叫獄卒順帶午飯的時候順便帶進來,二人便離去了。
武就得了救父親的法子,整個人都欣喜了起來,但仍舊不願睡覺,郝明月勸了一會兒,他被磨的太過,這才說道:「只要父親喝下藥,我便休息一會兒。」明月便也不再勸了,只是躺在那塊兒數著時間,期盼著大夫快些送湯藥來。
邵天宜靠近萬尚志蹲坐了下來,低頭用小碎石頭磨蹭地玩,忽然低聲道:「古叔早年身體便不是很健壯,方才那二人交頭接耳我看的一清二楚,那大夫頗像被那獄卒脅迫的姿態,事事都要看那獄卒的臉色,而我們先前請的那位大夫同我們無冤無仇、也從未相識,更沒什麼利益相關的事,斷然不會平白無故的騙我們,所以真相只有一個,就是那獄卒逼迫了大夫說謊,以此來接近我們,或者有什麼更進一步的密謀。武就救父心切信了他,可我們卻不得不防。」
萬尚志隨意地打量一眼牢房外昏沉的走廊,輕輕點頭。
又過了不知多久,獄卒提著一個食盒外加一個小箱子走來,武就聽到聲音,連忙撲到門旁,可許久未免又吃的很少對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他跌跌撞撞,還未走到牢門前便倒在了地上,郝明月在一旁看著心疼,連忙上去扶他,他起身後卻仍舊不管不顧一般的撲到牢門前,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小盒子。
果然,那獄卒打開小盒子,裡面的湯藥黑乎乎還冒著熱氣,武就連忙接過湯藥,那嗅起來便酸苦的味道讓許久未曾好好進食的他一陣反酸水,但他卻沒露出半天難受,緊忙端著葯走到床旁,在費尹的幫助下扶起了古致忠,掰開他的嘴,緩緩的往他嘴裡灌,一碗葯灌進去了大半,另外那小半則在倒的途中不小心漾了出去。
萬尚志幾個將舊碗遞了出去,獄卒又給他們拿了新吃食,幾人正盛著粥,卻突然發現獄卒仍站在門旁未走,不由看了過去。
獄卒見眾人注意到他,扯動嘴角僵笑了笑,說道:「大夫說,這碗是消郁散,老人家病根未除之前不宜大補,所以那滋補湯須得等消郁散見效后才能使用,你們注意著點,若是老人家有曾醒過來便及時告知我,我便請大夫再來診脈一次,也好仔細地確定老人家的身體情況。」
「好。」萬尚志隨口應道,一邊喝了一口粥,不知道是不是配送時間太長,每次吃到嘴裡的粥都是冷冰冰的,長久下去,萬尚志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胃會不會被弄壞。
獄卒掃了牢房中眾人一眼,提著臟碗筷緩緩離開,通過三扇上了巨鎖的大門,再直直的走過一條長廊,便到了天牢入口處。幾個獄卒正坐在小桌上休息喝水,桌上有好幾道肉菜,幾人正吃的不亦樂乎,忽然見到這位獄卒走出,其餘幾個獄卒俱是一陣,原本興高采烈的神情也漸漸迅速收斂了,一個一個低頭斂眼,底氣不足地叫道:「影九大人。」
影九陰鷙地看了他們一眼,扔下盛滿臟碗筷的食盒,便快步離去。他離去后許久,幾個獄卒才稍稍喘息過氣來,再沒剛才的興奮勁,草草的吃凈飯菜,抽出去一個人拿那盒碗筷去旁邊一側的洗漱間洗去了。
影九出了天牢,身影飛上房頂,隨後在眾多房頂上飛躍幾次,這才又落到地上,正在一間房屋門口,他提步緩緩走進去。房屋門上有塊牌匾,分明地寫著醫館兩個字。
屋子內,獄中給古致忠號脈的那個大夫見到影九前來正瑟瑟發抖,「大人又要吩咐小的做什麼?」
影九淡淡道:「你不必怕我,替我執事門做事,便是替陛下做事,少不得你的好處。」
「是。」大夫怕生生的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匆匆放下。
影九也沒在意他那些動作,只是問道:「那葯要多久生效?」
講到自己所學,大夫想了想,說道:「估摸著一兩天吧,這已經算快的了,畢竟那老人家身子骨極差,估摸著也就能活一月兩月,除卻迴光返照之時能清醒,恐怕一直都在昏迷中。所以小的用藥也不能太過狠厲,否則一劑下去那老人家直接被沖死了,是蘇醒不得的。——只是大人,若要好好醫治,或許我還能保他下一個月清醒的活到最後,為何非要我下狠葯刺激他儘快清醒呢?」
影九鋒利的目光掃視過大夫,大夫連忙低下頭,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沒事欠什麼,問東問西的。
「不該問的別問,執事門不喜歡多舌之人。」
「是、是!」大夫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