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時辰到賽事終逾期 棄期望牢獄大解救
當獄卒的腳步聲打破牢房的寂靜，角落裡的萬尚志閉上了眼睛，無力的后靠在牢房的牆面上，從進到牢房那一日到今天他都一直在按照每日送餐的次數來估量外界天數的變更，如果計算無誤，今天已經是第十日了。換句話來說，廚神比賽，今天已經開始了。
匆匆八年，看上去一晃而過，可唯有萬尚志知道，這八年，充滿了多少艱辛苦難、生死抉擇。他和邵天宜歷盡了數不勝數的困境，亦攜手無數次共同渡過難關，昔年邵天宜身陷金軍之中生死難料，趙平死後，心灰意冷的萬尚志僅有為二人報仇的想法隻身踏足金境——彼時的他不知自己身上背負著多重的壓力，還不知道死亡遠遠比活著容易太多，他只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全部死在了金人手裡，哪怕他舍了這具身體，也要為二人報仇。
後來，萬尚志誆騙得胡庫兒的信任，接近了外冷內熱的莫耐爾，見到了冷血的兀阿術，重新和邵天宜在異國相遇。一件件事情的發生，也讓他們慢慢的蛻變，邵天宜不再是那個一心嚮往將軍生活的人，他看夠了鮮血與死亡，只一心想要戰事結束；萬尚志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膽小怕事，只在朋友遇到危難時候才可能站住來的性子。
他們回到大鄭，一路趕回新京，在新京呆的那小半個月，是他們這些年來過的最安詳平靜的一段日子，每每回憶起當初的時光，萬尚志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他敲響邵家大門，請求邵天宜陪他一起回到橫川的那一刻，他二人的未來便註定了，可無論如何，誰也沒有能預料到這樣一個結局，他們多年的辛苦謀划，最後竟然以連比賽都不能參與為結局，草草落幕。
萬尚志苦笑兩聲，如此一來，他竟不知道這些年來為這個目標而努力奮鬥的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恍惚間竟然產生了懷疑自身的想法。
新來的獄卒十分老實，或許是他前任凄慘的下場讓他再不敢違反執事門定下的規矩，哪怕費尹前些日子問他，給古致忠的湯藥似乎濃度不夠，身子並未有所康健，可否讓大夫再稍加藥量，熬煮的更濃一些，對方也是像不曾聽到一樣，連個眼神都沒動，只遞過去了粥水和湯藥，便提起盒子離去了。
呆了這幾日，眾人知道每餐的總量，只夠在場的幾人各半碗多點的分量，所以每個人都只城了小半碗便放下了勺子，但今日里的粥桶裡面剩下不少分量，顯然是有人沒有用餐。
古致忠躺在床上睡覺，所以自然剩下了他那一份，可是木桶里的分量顯然要比一人份多上些許。
邵天宜看了看一旁報膝獃滯的坐在那，半身靠著牆壁，雙眼無神的看著牢房外的黑漆漆的萬尚志，拎起勺子給他盛了半碗，端著粥碗走到他身旁，蹲下，「吃點吧。」
萬尚志呼出一口氣，眼睛緊緊閉在一起，仰起了頭，「我不餓，你們吃吧。」
聞言，邵天宜也不由嘆出了一口氣，說道：「事已至此，我們也無能為力了，要怪，就只能怪我們高估了王旺在皇帝心裡的分量。他從來就沒想著避開王旺，他只是在騙我們放心，讓我們以為他真的在乎王旺所以沒有動我們，實際上他是想讓我們暴露行動，探究我們究竟想做什麼罷了，就算我們沒有暴露目的，恐怕時間越久，他心裡也會越發不安，直接指派執事門人抓捕我們。尚志，這其實不是我們的錯，畢竟若要參與廚神比賽，我們必須要到新京城來，要怪，就只能怪權利只集中在那一人之手，而我們對此無能為力罷了。」
「我知道。」萬尚志苦笑兩聲，「這世界上，從來沒有所謂的，真正的公平。我從一開始答應王老替他爭奪廚神比賽魁首的時候，就知道這一路上會遇到許多艱辛，但那時的我只想著會有黑心裁判、暗箱操作，卻從來沒有料到過這一路上會牽扯出來這麼多讓我難以接受的事情。可當我將所有真相全盤接受，並背負起這麼多人的期盼下定決心前進時，卻不料，權貴想要阻止我們的行動，就像一個人類捏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彷彿就像是我們是一個嬰兒，用盡了全力去擊打一個大人，可對方只需要輕輕的一握，便能阻止你的拳頭。」
邵天宜沉默了。萬尚志不好受，可說實話，他邵天宜心裡也是不好受的。只是年幼時家中的巨變已經讓他體驗過皇權的無情，在他的預想里，是有架構出今日的情形的。但是，預想終歸是預想，人還有另一種東西，叫做期望，美好的期望會使一個人無視所有艱難困苦，只努力向著目標奮力前行。所以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雖然心裡早有預料，但終究是有一種美夢被打破的痛苦感。畢竟這一路，他經歷的風霜不比萬尚志要少。
感受到身旁邵天宜的情緒在降低，萬尚志反應過來，連忙取過粥碗道：「我餓了，給我喝兩口吧。」
萬尚志咕咚喝了兩口，咽下肚裡之後，他舔了一口嘴邊殘留的粥沫，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失敗就失敗了吧，或許我們以後還有其他的辦法呢。」
「咳咳咳！」
說話間，一陣劇烈的咳嗽忽然傳來，緊接著便是令人心驚肉跳的吐血聲，饒是牢房內黑暗，眾人也能依稀的見到霎那間一股濃郁的血霧在牢房見噴洒擴散，房內眾人，齊一心驚。
「爹！」最先叫出聲的是武就，他剛剛就坐在古致忠的床邊，端著葯碗給古致忠一口一口的喂葯，哪裡想，第三勺喂下去的時候，古致忠忽然面色古怪，下一瞬便做嘔吐狀，緊接著便噴出血來。
其餘人也逐一反應過來，迅速聚集到古致忠身邊，費尹平日里看著行動緩慢，此刻卻爆發了驚人的速度，第一個到了古致忠床旁。他眼睛因恐懼而睜大，雙手一把握住古致忠的雙手，痛道：「老古，你怎麼了，你還好嗎？你怎麼吐血了？」說著，他又伸手去擦拭古致忠噴到嘴唇邊的血沫，一邊道：「你可別嚇我啊老古，你知道我的，我禁不住嚇啊。」
古致忠想說什麼，可是又一股反流從喉頭湧上，他一憋再憋，憋到滿臉通紅終於是憋不住了，迅速撥開身前的費尹，又是一口血吐了出去，但吐掉這口血后，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況卻彷彿好上了不少，深呼吸了兩口氣后，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微微出神。
「老古？」
「古叔叔……」
是眾人的呼喚將他從分神中喚醒，他怔了一下，然後勾起了嘴角笑著看向眾人，說道：「怎麼又都聚集在一塊了，連口氣也不讓我透透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個心思開玩笑？」費尹心痛道：「你這到底是怎麼了，那個大夫來的第一次，我就覺得他不靠譜，還說什麼藥到病除，我看分明是庸醫害人！我就不該信了他的，讓你喝這些日子的葯，不然你早該好了，絕對是這葯的問題！」說著，費尹一把奪過武就手裡端著的葯碗噼啪一聲砸碎在地。
古致忠見狀，連忙抓住費尹的手，「砸了也好，砸了能消消氣，平白的可別總生悶氣，憋壞了自己的身子。」
費尹難過的看了看古致忠。
古致忠見狀，不由笑了笑，「你們不用這種傷心的表情，好像我要死了一樣。」
「爹！」
「好好好，爹不說。」古致忠笑道：「我卻是覺得那個大夫說的沒錯，你們瞧我現在不是精神頭好上了許多？或許剛才那兩口血，正是鬱結於我心，被那葯勁激發給吐了出去，這吐出去后呢，我這個精神不就好多了嗎？」
「咦？」費尹疑惑地打量著古致忠，果然見他面色好看了不少，一雙眼睛也有了光亮，不由道：「莫非真是如此？哎呀呀，我錯怪了那大夫！」說著，緊忙撥開身後眾人，心疼的走到那灘湯藥和碎片旁側，想撿又沒撿起的辦法，道：「真是罪過，我卻把能治好你的葯給倒了，是我的不是，老古你怪我吧。」
「我怪你做什麼。」古致忠道：「我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啦，不再需要那碗湯藥了。」
「真的嗎？」費尹疑慮道。
「真的嗎？！」武能驚喜道。
古致忠點了點頭，眼中微光閃爍，帶著笑意道：「真的。」
一旁觀看多時的萬尚志和邵天宜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雙眼俱是一熱，但他二人看到古致忠投來的目光，再沒說什麼，只是一齊稍稍抬頭，以免熱流涌動。
「好啦。」古致忠笑著摸了摸武就的頭，「這些日子你日夜伺候著我也累了，爹去桌子那塊吃點兒粥，你躺在床上睡一會好嗎？」
武就搖了搖頭，正要說拒絕的話，便被古致忠打斷，他頗有不悅道：「怎麼，不聽爹爹的話了嗎？別惹爹爹生氣，乖，去躺一會。」
說著，古致忠下了床，他拒絕了其餘人的攙扶，竟真的獨自從床上站起，眾人看著他緩步走向桌旁坐下，俱是心頭一熱，多久了，古致忠病了多久了，眼下終於有了獨自行走的力量，病癒了！這是他們呆在監獄里這些日子，唯一收到的好消息。
但，一旁的萬尚志面向牢門，低著頭吃起碗里的粥，忽然有一滴液體滴入了碗里，萬尚志卻混作不知，繼續吃著。邵天宜也別過頭去，看著牆面，手指在牆面上虛勾畫。
監獄多日，眾人深知無聊的難耐，只當他二人是給自己在沉悶中找樂子呢，誰也沒在意。武就躺在床上沒一會兒竟就睡著了，古致忠一邊喝著粥一邊看著武就，雙眼中帶著慈意與眷戀；費尹坐在古致忠的對面，一邊看著古致忠喝粥，一邊興沖沖的和他聊天，古致忠竟也頭一次沒嫌煩也沒和他拌嘴，二人聊到某處，竟還高興的笑出了聲，文華就坐在邊側聽著兩個長輩聊天，面上也帶著淡淡的笑意。
萬尚志聽著他們聊天，看著面前幽黑的廊道心裡很不是滋味，碗里的粥也吃光了，他正想把碗放回桌面，忽然聽到了什麼動靜，整個人定在了原地，耳朵稍動，細細地捕捉那聲響。
就在他捕捉那聲響的時候，牢房外忽然幾聲破空聲，他便看見四五個黑影不知從何處冒出，從眼前掠過，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他心裡一驚，這些人恐怕是一直在牢房附近監視著他們一舉一動的執事門人，好在他們早便察覺，從進來那日到現在，並未透漏半點不該說的。
緊接著，萬尚志聽到的那細小聲音漸漸仔細了，但他也只能聽出那是一片嘈雜的聲音，具體是什麼情況，還不能確認。他身後，畫牆的邵天宜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偏頭看向牢房外。
又過了少會兒，嘈雜聲漸漸大了起來，連牢房內正言笑晏晏聊天的古、費二老都聽到了，費尹驚疑地起身，看向牢房外和站在牢門口的萬、邵兩人，問道：「什麼聲音？」
牢房中的人沉寂下去，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達到了萬尚志能敏銳的捕捉到那是喊殺聲、慘叫聲以及鐵器碰觸的聲音，他心底悠然一動，忽然就蹦出了一個極其離譜但又令他極其興奮的念頭！他頓時撲到牢門口，雙手緊緊抓著木柱，腦袋恨不得穿過兩個木柱之間的間隙向外看去，看看聲音傳來的方向。
沒一會兒，殺聲漸漸息了，近而響起的是令萬尚志等人深感愉悅的聲音！
「快搜！」
「這裡沒有！」
「快！」
「這裡也沒有！」
「去那邊搜搜。」
「動作快些，皇城禁軍很快便會得到消息包圍這裡，一炷香時間我們若是走不了，全都得死在這裡！」
「是！」
這些話語清晰和密麻的腳步聲的傳入萬尚志以及牢房中每個人的耳中，萬尚志幾乎是一瞬間便被巨大的驚喜所包裹，他當即大喊道：「這裡！這裡！我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