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番外三 多餘的玉（3）

墨蘭身邊多了一個男子，王爺爺驚訝了一下，並沒有說什麼，反倒是朝著蘇無玉一笑。

蘇無玉沒有出聲，墨蘭只好替他打圓場：「他之前傷了喉嚨，如今說話還不怎麼利索，王爺爺，我給您看看吧，傷在哪兒了？」

王爺爺哎呦了兩聲，露出了傷口隨後道：「也不知是怎的，疼的厲害，村裡的郎中也看了，服了葯反而更嚴重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咳咳……」

墨蘭看了傷口，微微皺著眉頭，又診了脈，卻遲遲沒有定論。

正打算取些對傷口癒合有幫助的葯來給王爺爺敷上，卻被蘇無玉抓住了那隻拿葯的手，墨蘭不禁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不是普通的傷。」蘇無玉看著墨蘭手中的葯，道，「用這個會加重的。」

墨蘭不禁瞪大了眼睛，跟蘇無玉拌嘴道：「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啊。」

蘇無玉卻抿了嘴巴，臭著一張臉走到了王爺爺面前，一手忽然運起了妖力，就撫在了傷口上，是被妖打傷的，傷口裡殘留這妖力，自然不會恢復，用了葯也不會好，只有化解了妖力，這傷口才有救。

可蘇無玉並不願意救眼前的人，對著那王爺爺黑著臉的同時，卻又不斷的朝著墨蘭那邊看去，好似是有些心虛。

不用於他手中的妖力，另一股妖力在他的逼迫下逃離了傷口，化作一陣風似的朝著蘇無玉打了過去！

頓時一道血痕出現在了他面上！

墨蘭當即驚呼一聲，蘇無玉卻是迅速收了手，這一股莫名的妖力殺意十足，卻引來了他體內妖力的震動，他突然的站了起來，直接從這裡跑了出去！

一邊身上開始變得滾燙，蘇無玉幾乎沒有任何停留的朝著山上跑去，一邊的頭髮逐漸有了變化，長出來的耳朵，還有那一邊變得猩紅無比的眼睛，他捂著臉的那隻手也變得也動物一樣，覆蓋了一層白色的毛髮，指甲也變得十分尖銳！

這幅樣子……他唯獨不想讓墨蘭看見！

墨蘭卻是有些詫異，可是回頭那王爺爺身上的傷卻是好了不少，當即覺得心中有些古怪，那一道沒有來的力量，瞧著像是妖力，還有蘇無玉用的，瞧著也像……

墨蘭不傻，草草留了葯給王爺爺后，立刻就追了出去！

蘇無玉，不是個人么？為什麼他會用妖力？

可比起這些，墨蘭心裡更多的是擔心，擔心他是不是被傷到了！

墨蘭的腳步很快，很快就沿著腳印追了上去，只是荒無人煙的山上，那個身影卻變得十分陌生，她頓住了腳步，看著那一邊人樣一邊妖樣的蘇無玉，看著他並不完整的妖化，妖力和內里都充斥在他身上，幾乎是瞬間墨蘭想到了什麼。

他討厭人族，也討厭妖族，父母都沒了，兩家的親戚都厭惡他。

明明他很優秀。

除非他有什麼更被容不下的原因。

「無玉……」墨蘭猶豫了一下，走上了前去，「你……傷到哪裡了？」

「別過來！」蘇無玉在拚命壓制，他的妖力突然間變得好似不可控制一般，破勢他變成了這幅模樣，這幅不被世界所容得下的模樣，他不想……不想被墨蘭看見。

萬一……墨蘭也和那些人一樣，因為他是混血，會厭惡他，會排斥他……

墨蘭愣了一下，卻並沒有停下，上前抓住了蘇無玉那隻妖化的手，道：「我都看見了，你藏也沒有用了！」

這一句話，卻莫名的讓蘇無玉平靜了下來。

保持著這幅樣子，他跟著墨蘭回到了常住的小屋裡，頭上一隻狐耳，背後還拖著一條尾巴，一半保持著人的模樣，一般則完完全全是妖，他靜靜的坐在床上，任由墨蘭拿了葯附在他面上的傷口上。

「你不怕嗎？」蘇無玉問她。

墨蘭的手在顫抖，乾脆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了蘇無玉旁邊，道：「有一點……」

「你不願意離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墨蘭小聲的道，「我師父曾經說過，混血是不能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我曾經也見過，被活活焚燒的混血。」

「他們都說混血很可怕。」

說著這番話，她能感受的道，身邊的人也很慌亂。

也需，混血並不可怕。

「但是你不可怕。」墨蘭兩隻手互相捏在一起，抬頭看著蘇無玉無法恢復的模樣，努力笑了笑道，「就是這幅樣子丑了一點。」

蘇無玉卻不覺然間後退了一步：「為什麼。」

可這話，問的又很好笑，他最不希望墨蘭討厭自己，可如今卻又覺得，她為什麼不會討厭自己。

「我殺過很多人，還有妖。」蘇無玉提起了自己的過往，「人人見了我，喊打喊殺，說我是野種孽障，族群容不下我，母親也被人推上了刑架。」

墨蘭……是唯一一個沒有那樣做的人。

屋子裡的那一夜，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卻只有一句，落在了蘇無玉的心上。

「我覺得，還是我眼見的比較可靠，無玉，你跟傳聞中的不一樣。」

他不想離開這裡了，永遠也不想，只要有墨蘭在，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有了歸宿，什麼仇恨，什麼不甘心，統統都可以不要，他可以忘記人族對自己的懼怕和仇視，忘記同族對自己的追殺，他只想留在這裡，陪著墨蘭，上山採藥材打獵，下山換柴米油鹽跟衣裳，一直這樣下去……

蘇無玉用打來的獵物，跟山下布莊換了幾匹紅色的布來，跟墨蘭一起親手做了兩身紅色的衣裳，一人一件，冰天雪地里，沒有賓客親友，卻笑得高興。

這個藏在山間的小房子里，只有偶爾會來的一位客人，是墨蘭的師兄。

蘇無玉已經能收起自己的妖力，即便是墨蘭的那位師兄，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二人之間也並沒有什麼交集，只通過墨蘭了解過對方，那師兄倒也沒有反對，只不過他來這裡做什麼，也沒有告訴過蘇無玉。

除了這個偶然造訪的師兄之外，餘下的時間都是墨蘭與蘇無玉兩個人的，在這山頭上的生活，一過就是四五年，從前的恨意和悲痛，彷彿真的都不見了，蘇無玉也不願去想起從前的事情，不論從前如何，他都不想再去想了，每天只願看見墨蘭，看著她笑，那一日日的時光，就好像夢一般。

直到這如夢一般的日子被生生打破。

他手中拎著的山雞落在了地上，而那座承載著他與墨蘭兩個人記憶的屋子前，嬌小的人被擰斷了脖子，十幾隻狐妖出現在這裡，要做什麼毫無疑問。

「果然躲在這裡。」

那是新一任的狐王。

墨蘭無聲息的倒在了地上，今日她說，師兄要來……為什麼，這些狐妖會出現在這裡？

那被忘卻的憤怒重新湧入了他的心臟，無比的刺痛，白雪皚皚的山頭在他一雙手下染成了紅色，可是再如何，這份痛都無法緩解，都無法緩解！那個唯一能夠接受他的人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殺再多的人，再多的妖，都換不回她，都換不回那個會接受自己的她！

蘇無玉不知道自己抱著墨蘭坐在山頭上過了多久，一波一波的人湧上山來，目的都是一樣的，他的衣裳也被血染成了紅色，紅的就好像那日他們在雪地里拜天地的衣裳。

他恨這個世界。

連他唯一的歸宿都要毀掉，他的摯愛也為此喪命。

「蘭兒……」

蘭兒，他的妻……

這個世界上，唯獨不能沒有你，可既然沒了你，那這世界留著也無用了。

兩千載春秋交替，還是沒能換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