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

璇塵仙此時，只覺得腦袋一陣恍惚，他已經記不太清，自己是如何離開副本的。

也記不太清，胤羽之為何大哭著跪在他的面前，在懺悔著什麼。

好像是因為，出於求生的本能，當胤羽之看到刑殺伸出的手后，便自顧自的離開小隊，破壞了一直保持著的陣型，先行一步握住了刑殺的手，回到了安全區域。

這是人之常情，況且那個時候柳明哲已經聚集全部力量追擊在他們身後，降下的黑色雨水早就停止，胤羽之的離開根本沒有對小隊造成多大影響。

璇塵仙是這樣想著，可安慰的話卻始終無法從他嘴裡說出。

因為，他也是需要被救贖的人，他也想聽到安慰的話語從另外一個人口中說出，可那個人，卻永遠開不了口了。

十人而成的兩個小隊，最開始乘坐的是兩輛車來到副本入口。

而此時地點依舊是在「龍生九子」系列副本入口處，可周圍的車輛卻多了起來，除了這些多出來的車輛，還有更遠處圍起來的，那一圈又一圈密不透風的警戒線和防護布。

許多輛白色的急救車，在圍起來的小範圍內不停閃爍著藍色燈光。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夜慢慢落下，那淡藍色的燈光映在急救車的白色車漆上，顯得有些致郁。

戴著口罩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上邊躺著陷入昏迷不醒狀態中的人。

一開始的十個人，現如今出來的只有八個。王先跟著小丑俱樂部的人離開了，而李大鎚永遠留在了負屓副本當中。

出來的這八個人中，意識還稍微清醒的人，每一個都是筋疲力盡，一個個都是早就突破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在分崩離析的極點當中來回試探，隨時都有可能跨過那名為三途河的地方，見一見彼岸花開的妖艷。

這時，有一個醫護人員跑到敖梓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敖梓聽完，那疲倦的面容微微皺了下眉，最後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手，示意隨他吧。

醫護人員點頭，最後確認妥當無誤后，直接步行到了領頭的車輛上，關上了車門。一行閃著藍光的急救車就這樣如長龍一般，消失在了此地。

唯獨，留下了一輛急救車，和車上幾名戴著口罩的醫護人員。

至於其餘那些留下的工作人員，只見他們等到急救車隊離開后，便緊鑼密鼓的開始回收防護布，割開警戒線，做著收尾的工作。

而象徵著入口處的那尊龍柱旁，璇塵仙靜靜地站在那，注視著，眼裡沒有一絲情感上的波瀾，面龐上以及雙唇沒有任何血色，慘白如紙。

倘若不是他鼻子有微微的呼吸聲，稍遠點的人甚至會驚嚇的誤認為他是一個剛死之人。

成年人的情感，是抑制著的。最起碼在此時璇塵仙身上，體現的一覽無遺。

他沒有哭，沒有淚水。沒有叫，沒有任何哀嚎。

有的，只有靜靜地一個人站著，面若古井無波，心似萬年清泉。

驟冷，驟寒，無風，無雨，也無心。

可能是周圍還有人吧。

可能當獨處一人的時候，也可能是某個處於曾經回憶的地點，或者想到些什麼，這看似平靜的狀態才會瞬間破碎，碎成千千萬萬片，劃得心口上千瘡百孔，才會痛得大哭，大喊大叫。

直到淚水混著鼻涕流到嘴邊，嘶啞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往往最開始，越顯現得稀鬆平常，最後越痛到死去活來吧。

其實也就這樣站立了幾秒，璇塵仙那單薄的身子便抖了一下，微微晃動后直接倒地不起。那些在急救車上等待的醫護人員看到，趕緊衝下了車，抬著擔架向這個倒下的人靠近。

。。。。。。

另一邊，一片漆黑的負屓副本內，死寂沉沉，毫無半點聲音。

忽的！從一個泥坑當中，有一條黑乎乎的東西猛地竄了出來。本以為是某種黑蛇，仔細一瞧卻發現，是一條人手胳膊。

這胳膊之所以骯髒烏黑，是因為殘留在胳膊上的血跡早已乾涸成塊狀。只是血流出的量非常大，所以像是把這條手臂泡到墨里浸染一樣。

柳明哲再孤注一擲使用自己無法駕馭的超強靈技后，最終也自食其果。當他想從化作的烏雨雲中抽身而出之時，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跟雨雲分開。

強行分離之後的柳明哲受到不明力量的反噬，一身血肉被扯得沒有人形，甚至連那俊美的臉都缺了一半，像是被什麼吞噬掉了一樣。

只見他就這樣歪著那半張血肉模糊的臉，正常的眼睛無神的望著一邊，另外半邊只剩下一顆裸露的紅眼珠子。

「滾。」

柳明哲嘴唇並沒有張開，發出的這聲警告像是從喉結中滾動了好幾圈才出來似的，又好像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由一旁無形的幽靈悶哼出似的。

不遠處站著的人並沒有搭理，只是靜靜地站在，但是他內心卻被柳明哲此時所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給攪得十分不安。

一秒，兩秒，時間快又慢的流逝著。柳明哲一直保持著歪著半邊臉的姿勢，那顆唯一正常的眼睛眨都不帶眨的。

而站在柳明哲對面的那個人，卻覺得煎熬萬分。

「你放心吧，他已經昏過去了，只是姿勢保持著不動罷了。」

這時，一道幻影憑空忽現，他說完后直接邁著修長的雙腿走到柳明哲面前，一隻手探出，手掌卻直接從柳明哲的臉上穿了過去。

幻影笑了笑，很自然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嘴角微翹，略帶玩味的說到：「這個人不能死，最起碼現在不能讓他死。所以請你按照我們的約定，將他帶離這邊，否則他就要永遠葬身於這個副本當中了，這可是個損失。」

這幻影，正是燭先生。而這幻影所對話之人，也就是站在柳明哲的對面的那人，是無厭。

消失許久的無厭，此時依舊一身黑色的皮衣。他面色雖是平靜，可那隱藏在衣袖中的雙手，卻是不停地在顫抖著。

「我們一開始說好的，我進來幫你把柳明哲帶出去，你保證王大仙兒的命！」

無厭壓著嗓子說著，同時也壓著心中的怒火。

燭先生的幻影聽完，面帶微笑，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可是！交易里沒有說你要帶走他！」

無厭說完，雙眼緊盯著燭先生的幻影，等待對方的回答。然而，燭先生卻依舊只是笑了笑，沒有任何回應。

當無厭即將等不下去的時候，卻忽然聽到燭先生緩緩開口。

「咱兩的交易，我這方面已經算是完成了。你幫我帶走柳明哲，而我，替你保住王大仙兒的命。目前是你沒做到，並不是我沒做到。」

「至於帶走王大仙兒這事，又是我跟他很早之前的單獨交易，不牽扯在你我交易之中，明白嘛？」

燭先生雖然說的彬彬有禮，不溫不火的。可在無厭聽來，卻像是在嘲諷一般。

「可是你帶走了王大仙兒，萬一對他不利呢！那還是違反了交易啊！」

無厭氣憤到將手一甩，以宣洩他心中的不滿。

剎那間，忽聞風聲長嘯，猶如厲鬼哭嚎。無厭心裡一驚，他當然知道這個瞬間的變化不是由他一甩衣袖就能造成的，而是那個燭先生的幻影造成的。

「哪怕是一個幻影，並不是本尊在，實力都這麼恐怖的嘛？」

無厭後背冷汗直冒，不經意間輕輕吞咽了一下口水。

「請你弄清楚一點，交易，得在你我雙方籌碼持平下才可以進行。但是你和王大仙兒兩個人加起來的籌碼，都抵不過我萬分之一的籌碼。」

「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單方面撕毀協議，甚至撕毀你們。明白了嗎？」

燭先生的幻影就這樣直接穿過無厭的身子，最後消失不見，只留下驚魂未定而跪倒在地的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