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坦白

這條河離李蘭英的茅草屋很近，走路不過兩分鐘，這裡位於高處，是河的上游，不遠處還有一個大池塘，秦家溝村民們用水洗用都在池塘里。

秦筱筱拿著毛巾和柳枝過去的時候，看見瘋子正坐在河邊，光著膀子，似乎剛洗過澡，頭髮和身上都是濕漉漉的。

「阿峰！」秦筱筱喚了一聲，瘋子沒動，似乎看什麼入了神。

「阿峰？」秦筱筱走近一些，又喚道。

這一聲喚過，秦筱筱看到瘋子的身體明顯一震，像是受了驚，可他卻沒有像平常一樣，樂呵呵地轉過身看著她咧嘴笑。

有那麼一瞬間，秦筱筱發現瘋子挺直的後背似乎變的僵硬，給她一種，他好像是在做什麼艱難決定的感覺。

秦筱筱忽然就緊張起來，她眼睛緊緊盯著瘋子的後背，心臟在怦怦狂跳，有個念頭在心裡呼之欲出，可是秦筱筱卻不願意去想。

「阿峰，你——」秦筱筱目光變幻幾瞬，最終還是咬著唇輕聲問：「你是不是——」

就在秦筱筱幾乎已經要將那個事實說出來的時候，瘋子這時突然扭過頭來，他眼睛亮晶晶的，沖著秦筱筱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朝她招招手。

「小小，你過來！」瘋子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秦筱筱剛要問出口的話就這麼卡在了舌尖上，她疑惑地看向瘋子，似乎是想在瘋子臉上看出什麼不同來。

「小小，你快來看呀！」瘋子卻好像沒發現秦筱筱看他的眼神不對，跟秦筱筱說了那句話后，他又扭回頭。

秦筱筱本就離他很近，也跟著走過去，站在瘋子身旁，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河裡，「你在看什麼？」

「小小，你看水裡面，好多魚！」瘋子看向秦筱筱，又給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別說話，然後他便站了起來，拿了一根削的很尖的鐵棍，輕手輕腳的下了水。

秦筱筱只見瘋子動作敏捷，猛地一抬手，鐵棍插入水中，濺起很大的水花，隨著瘋子再抬起手來，那鐵棍的下面就插著一隻肥大的鯽魚。

瘋子伸手就將魚拿了下來，甩到岸上，正好落在秦筱筱腳邊，秦筱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再抬頭看去，便看到瘋子齜著一口大白牙，站在水裡沖她笑的無比燦爛。

這一剎那，秦筱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小小，阿峰想吃魚，中午吃魚！」瘋子憨憨說道，隨即手起棍落，一條又一條大魚被叉中，全都甩到了岸上。

秦筱筱眼看著轉眼腳下就多了十幾條鯽魚，而且還個個都又肥又大，最小的也有三兩，還全都是野生的，她當時就驚呆了。

原來瘋子除了打獵，竟然還有捕魚技能，這妥妥的一叉魚達人啊！

「阿峰，夠了夠了，多了吃不完啊！」秦筱筱看著越來越多的魚，連忙阻止瘋子繼續叉魚。

瘋子這才跳上岸，一臉樂呵呵地看著秦筱筱，「小小，魚，魚湯好吃！」

「嗯，魚好吃！」秦筱筱也在笑，她見瘋子臉上頭髮上都是水，很自然地就用自己的洗臉巾給他擦拭，「瞧你，弄的一頭一臉的水！」

瘋子個子高，秦筱筱只到他肩頭，他見秦筱筱踮腳有些吃力，就特地彎了腰，將腦袋湊到秦筱筱跟前，呵呵笑著說道：「小小對阿峰真好！」

秦筱筱給他擦乾淨頭臉上的水，聽到他的話，她也抿嘴一笑，心裡暖暖的。

「看你，褲子都濕了，快回去換件衣服！」秦筱筱看到瘋子雖然卷高了褲腿，但是在水裡叉魚的時候，水花太大，濺到身上，褲子也弄濕了不少。

「阿峰早上起來身上好臭，帶了衣服出來洗澡！小小你等等！」瘋子摸了摸腦袋，嘿嘿傻笑了一下，轉身跑到河邊一塊大石頭後面，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一條幹凈褲子。

身上好臭，所以，那應該是瘋子喝了冷泉水后，排除了身體里的污垢雜質，那他頭上的傷……

秦筱筱只愣了下神，就看到瘋子朝她走來，秦筱筱見他神色如常，心裡不由就開始緊張起來，她關心地問道：「阿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清晨初升的陽光灑在瘋子身上，他的臉看起來乾淨又俊朗，他走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在發著光一樣。秦筱筱看著這樣的瘋子，總覺得他有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很好啊，頭不疼了！」瘋子摸了下後腦勺，一臉開心的笑，然後還低下頭讓秦筱筱摸他腦袋，「小小你看，阿峰腦袋上的疤沒有了呢！」

秦筱筱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看到原本橫亘在瘋子後腦上那猙獰的傷疤竟然沒有了的時候，她還是驚了一下。

「那——」秦筱筱看著瘋子開心的笑臉，她看著他的眼睛，即使心裡緊張的要命，卻還是問了出來，「那你，有沒有想起從前的事？你家在哪？父母是誰，能想的起來嗎？」

瘋子皺了皺眉，像是在努力思索，但是隨即就搖搖頭，「阿峰想不起來。」

秦筱筱頓時鬆了口氣，但她一抬頭就看到瘋子正歪著頭在看她，她臉色一哂，紅著臉急忙又問：「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瘋子眉頭越皺越緊，隨即就捂著腦袋，悶哼一聲，好像很難受的樣子，「阿峰，我，我不知道……」

「好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秦筱筱連忙說道，她伸手拍了拍瘋子肩膀，安慰他道：「沒關係的，你現在身體好了，記憶肯定也會慢慢恢復的，不要急！」

瘋子突然一把抓住秦筱筱的手，鼓著嘴說道：「小小，阿峰不要想起以前的事，阿峰要永遠和小小在一起！」

秦筱筱失笑，「那怎麼可以，你家人肯定一直都在找你，他們會擔心你的！」

「可是，可是只有小小對阿峰好！小小最好了！」瘋子憨憨地說道。

「瞎說啊，我可沒有這麼好！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家人才是真心待你好的人！」秦筱筱有點慚愧。

不可否認，她在明知道冷泉水有著神奇療效的情況下，卻沒有在一開始就給瘋子喝，一方面是怕效果太好，引起懷疑，另一方面，就是她害怕瘋子服用后，會恢復記憶，想起一切，然後離開她。

秦筱筱承認自己還不夠強，無論是內心，還是能力。她早就已經習慣了有瘋子的陪伴，她不知道，如果連瘋子都離開了，那她一個人要怎麼度過這一段艱難時光。

秦筱筱覺得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就在剛剛，她看到瘋子神采奕奕走來的時候，心裡還在擔心他是不是真的想起一切了，在知道他並沒有想起從前的時候，她竟然還鬆了口氣。

「阿峰，對不起，我——」秦筱筱感覺羞愧不已。

瘋子卻好似並沒有在意秦筱筱突然跟他說對不起，反倒擰著好看的眉毛，賭氣地說道：「誰說只有父母最好了，小小的媽媽對小小就不好，我才不要去找我媽，說不定就是她把我趕出來的！」

秦筱筱瞬間沉默了。

即使她已經基本發現了真相，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張翠花的親生女兒，可是兩輩子加起來那麼長的時間，她都是真心將張翠花當做自己的母親的，從前張翠花那麼虐待她，她都沒有動搖過……

秦筱筱沒有立場反駁瘋子的話，她只能勉強地笑笑，「我去刷牙，阿峰你摘幾根柳條下來。」

「好的小小！」瘋子像是沒有發現自己說錯話，還在那呵呵傻笑著，只是在秦筱筱轉過身以後，他的眼底忽然閃過一道亮光，久久的，他的視線凝著在秦筱筱的背影上，眼中布滿了意味不明的複雜光芒。

待秦筱筱心情低落地洗漱完，回頭的時候，就看到瘋子已經將叉上來的魚用柳條串好了，柳條穿過魚嘴，魚沒死透，不時還神經性地跳一下。

秦筱筱數了數，足足有十八條大鯽魚，這麼多魚，一天肯定吃不完，魚死了，放外面就得壞。

想了想，她又去掰了幾根柳條回來，然後讓瘋子解開栓在一條柳枝上的魚，分別將兩條魚串一起。

瘋子二話沒說，按照秦筱筱的吩咐做好。

「走吧！回家！」秦筱筱已經調整好情緒，沖瘋子嫣然一笑。

瘋子的手微微一緊，但面上卻露出猶豫害怕的神色，「小小，阿峰，阿峰不敢回家，奶奶要趕阿峰走！」

「別怕，我陪著你！」秦筱筱昨晚想了很多，她不可能在瘋子還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將他趕走，她做不到。

但是瘋子不走，李蘭英說要將秦筱筱也一併趕走，李蘭英就是篤定了秦筱筱無處可去，才拿這一點來要挾她。

秦筱筱其實一直不知道，李蘭英為什麼這麼不喜歡瘋子，畢竟瘋子來了之後，確實為她們祖孫倆減輕了許多負擔，可以說，家裡吃的用的，基本都是用瘋子打獵賣來的錢換的。

沒有瘋子，秦筱筱和李蘭英現在可能還在吃著紅薯糙米，別說雞蛋，連白米飯都吃不起。

指望李蘭英那三個兒子給她們送糧食？根本就不可能！

秦筱筱想好了，她拿這些魚回去，先哄哄李蘭英再說，至少讓瘋子再多留一陣子，到時候他能恢復記憶最好，就讓他回家，如果沒有恢復的話，秦筱筱也有信心給他找個落腳之處。

經過這麼多事，秦筱筱早已覺得秦家溝不是她久留之地，尤其現在奶奶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她在奶奶眼皮子底下，做什麼都不方便，還極有可能被彙報給張翠花，然後被蘇芷夢知道。

這樣對她很不利！

所以現在想來，和李蘭英關係鬧僵，趁機離開這裡，可能對秦筱筱的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但秦筱筱隨即就嘆了口氣，有些沮喪。

是啊，離開了李蘭英，確實有好處，但是她又能去哪呢？她的戶口還在李蘭英戶頭下，這年頭，不管去哪都要有介紹信，她就這麼跑出去，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就別提還想讀書考大學的事了。

秦筱筱一時很是頹廢，她想變強，可是現實如此，目前的她真的很難改變什麼。

「小小，你怎麼了？」瘋子似乎看出來秦筱筱不開心。

「沒事！」秦筱筱先是搖搖頭，她並不是個喜歡到處訴苦的人，但是心裡壓抑太久了，總是需要一個宣洩，所以秦筱筱隨即又看向瘋子，突然就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願望。

「阿峰，你還記不記得昨晚發病時候的事？」秦筱筱問。

瘋子眸光不動聲色的一閃，面上卻露出疑惑的神色，「好像有點印象。」

「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就是剛來我奶奶家，發病時的事？」秦筱筱又問，「是不是記得洗了個澡？」

「嗯，洗了澡，還是和小小一起的。」瘋子懵懂的點頭，還偷偷看了眼秦筱筱，一臉害羞的樣子。

秦筱筱卻沒有計較瘋子這點小心思，此時她正垂著眼睫，像是在猶豫著什麼，但旋即她就抬頭，看著瘋子說道：「你第一次發病，我確實是帶你泡了溫泉，那溫泉水有治療的效果，能讓你病情緩解，身體舒服。」

「哦。」瘋子懵懵懂懂的，見秦筱筱看著他，就用力點了下頭，「小小對阿峰真好！」

秦筱筱忍不住又要笑，瘋子這時刻不忘吹捧她的習慣還真是讓她無語啊。

「那阿峰你不想問我那溫泉水是哪來的嗎？」秦筱筱抽了抽嘴角，又讓自己正經起來。

「哪，哪來的？」瘋子好像才理解秦筱筱的意思，一臉茫然地問。

秦筱筱左右看看，四下沒人，她還是謹慎地拉著瘋子走到河邊那突出的大石頭後面，突然抓住瘋子的手，心念一動，兩人身影頓時消失，接下來就出現在一個明亮舒適的空間里。

「這就是你泡澡的溫泉水，還有那邊，石壁上滴下來的是冷泉水，昨晚給你喝的就是那個冷泉，一滴就能讓人脫胎換骨！」秦筱筱不敢在空間里耽擱太久，解釋完，就又抓著瘋子出了空間。

「現在你明白了嗎？」秦筱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衝動的想要告訴瘋子她最大的秘密，但是說也說了，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她只能緊張地等待瘋子的反應。

瘋子顯然已經懵圈了，眼神發直完全沒有反應，秦筱筱幾乎都能看到他腦門上那一個個正在飛舞著的小圈圈……

「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剛剛看到的，但是——」秦筱筱撓了撓腦門，「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解釋，但是，你喝了冷泉水后，身體確實是有很大變化的對不對？你早上洗澡是不是洗下來很多黑色很臭的污垢？」

瘋子抽筋般的直點頭。

「你接下來幾天，會發現你身體各方面的素質也會有很大的提高，按道理說，你的記憶也應該能恢復的，但是或許是你腦袋受的傷太重了，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秦筱筱噼里啪啦一通解釋，最後，她看著瘋子，臉色鄭重。

「小小，怎麼了？」瘋子也察覺到秦筱筱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他說。

「阿峰，我有這樣一個空間的事，我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但是，我現在告訴了你，因為我覺得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比我所謂的家人都重要，比起他們，你更像是我的家人！」秦筱筱苦澀的一笑，長睫顫了顫，接著說道：「所以，你能答應保守這個秘密嗎？」

瘋子在聽到秦筱筱說他是她最重要的人時，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那漂亮的黑眸燦若繁星，驟然閃過讓人難以捕捉的激動和興奮。

「小小，阿峰能保守秘密！」瘋子罕見地沒有笑，也學著秦筱筱，一臉鄭重地舉手發誓道：「如果阿峰將小小的秘密告訴了第三個人知道，就讓阿峰被天打雷劈！」

秦筱筱看著瘋子那俊朗嚴肅的容顏，心裡突然有絲怪怪的感覺，因為瘋子這個誓言比起他平時說的話似乎太有條理了。

但秦筱筱隨即就在看到瘋子憨憨摸著腦袋傻笑的樣子時，放下了心裡的疑惑，他喝了靈泉空間的冷泉水，即使沒有恢復記憶，但之前因為後腦受傷導致的瘋傻應該有得到好轉的，那他說話有條理就不足為奇了。

心裡懸著的石頭緩緩放下，秦筱筱也笑了，「阿峰，你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樣，你放心，你一天沒恢復記憶，我就會照顧你一天的！」

弟弟？他好像比她大哎！

瘋子眉心不動聲色地皺了皺，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他還是憨憨地笑，但是他內心裡卻早已起了滔天的波瀾。

「哎，既然連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你了，那我就再多說一個秘密給你聽吧！」秦筱筱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有病，莫名其妙就想拉著瘋子，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事都講給他。

其實，這也是因為秦筱筱對親情完全失望的緣故。

「阿峰，你知道嗎？」秦筱筱坐在石頭後面的草地上，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河面，臉上現過一抹茫然，「我從小就不受我媽待見，她打我罵我，恨不得我去死，家裡有好吃的都是給我弟弟妹妹，留給我的永遠都是最重的家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