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紙殘卷破崑崙(一)

第1章 一紙殘卷破崑崙(一)

「《西遊記》之所以被列為『四大名著』,是因為它反映了反帝反封建的精神,就拿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橋段來說,就充分體現了下層勞動人民不甘於受到剝削,勇於反抗地主階級的大無畏精神!」

課堂上,一個年逾五十的中年女教師正在給學生們講語文課,她帶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極具復古感,只是服飾和裝束,以及說話舉止,都與這個時代有些格格而不入,尤其那身雙排紐扣大翻領的列寧裝,令她像是從舊時代穿越過來的。

「就說《西遊記》里,代表封建統治階級最高權力的玉皇大帝躲在桌子底下,高聲喊叫『快去請如來佛祖』這一幕,就十分具有諷刺性。」女教師說到這裡抿嘴一笑,腦海中又回想起電視劇里那經典的一幕。「咦?這位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她忽然見到班上一個女生舉了手,連忙給對方回應,因為她的課上極少有人舉手互動。

那女學生站起來說:「老師,你說的......那好像是電視劇里的情節,《西遊記》原著小說里沒有這一段描寫,玉皇大帝沒有鑽桌子,也沒有高聲喊叫,只是說去西方請佛老來降妖,非常地淡定。」

女教師聽了這話倒有些不淡定了,立在原地眉頭緊鎖,沉思了片刻才笑著說:「是,所以說這部電視劇拍得好,將小說里沒有描述出來的批判意義更加彰顯得淋漓盡致,好!好!你坐下吧。」

那位女同學似乎不識趣兒,並沒有依著老師的話坐下,而是又追問起來,「可是老師,拿批判意義來硬框《西遊記》這部名著,好像並不完全正確,你看過原著嗎?」

聽到質疑,女教師那一對藏在黑框眼鏡后的眼珠稍微瞪了瞪,但很快又縮小,她輕輕拍了拍課桌笑道:「同學,它有什麼意義,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偉大的文化學者,文史專家說了才算,你明白嗎?咱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了,明白嗎?」女教師加強了語調,向下按了按手,繼續示意她坐下。

「我還不太明白。」那女生撓了撓頭,仍沒有坐下的意思。

女教師長長出了口氣,雙眼突然笑成一道詭異的縫,被眼鏡遮著幾乎看不見了,說道:「好,同學,那依著你說,《西遊記》這本小說偉大在哪呢?你給大家講講唄?」

話題說到這裡,女生的目光忽然投到教室最後一排,一名正在酣睡的男生身上,全班同學的目光也都隨著投了過來。

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極其均勻的呼嚕聲,但也因為這呼嚕聲,教室又顯得格外安靜。

「老師,關於《西遊記》,吳名仕同學就比較有發言權了,他經常研究《西遊記》,還經常給我們講呢!」那女生說著,便伸手指了指那正在睡覺的男生。

本來呼呼大睡的男生根本不知道這課堂上講些什麼,甚至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課,但是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本能似地終止了睡眠,連忙爬起課桌,卻發現全班都在注視自己。

「無名氏?」女教師聽了這名字只覺得好笑,扶了扶眼鏡,又定睛看了看那最後一排睡眼惺忪的男生,心想:「原來這個經常睡覺的傢伙叫無名氏,起這樣不知羞恥的名字,是家長有毛病?真是螃蟹的兒子走不了正道,家長沒正行,也難怪這孩子整天上課睡覺,不知進取。」

可女教師實在是誤會了,這位男生的名字並不是「無名氏」,而是「吳名仕」,關於這個名字,還真是大有故事呢:

吳名仕祖上本來是名門望族,文學世家,從清末到民國,那一直是混跡於上層社會的,可到了他祖父一輩,因為一些神奇的原因,家道突然中落,爺爺去世,父親當了印刷廠的小工,溫飽都解決不了。

可他父親總歸運氣好,認識了他母親,母親姓仕,家裡是部隊上的,一眼便瞧上了他相貌堂堂的父親。

可不巧的是他外公是軍隊中的高層,頗有高高在上的威嚴,死活看不上吳名仕的父親,但終於架不住女兒喜歡,最後勉強答應,但非要他父親入贅過來,以後孩子要跟他媽媽的姓。

吳家雖然敗落了,但之前好歹也是名門,錢雖然沒能流傳下來,骨氣卻留下來不少,吳名仕父親死活不肯,而他母親又死活要嫁,權衡之下,雖然沒有入贅,卻終於把娘家的姓硬加進來,而吳名仕這一輩,恰好又是「名」字輩,所以他的名字最終定為「吳名仕」。

其實父母也知道這名字不好聽,但礙在大文豪與大軍統誰也不服誰,雙方都不讓步,於是只好犧牲了這孩子。

「吳名仕同學對《西遊記》很了解嗎?可真是難得呢!」女教師半是好奇半是譏諷地問道。

「哦,原來在說《西遊記》啊,我是很了解,幾乎每天都看,老師你想問什麼問題?」吳名仕聽到這個話題,頓時睡意全無。

「不是我問你問題,而是我提問你問題!」女教師怒道。

吳名仕卻聽不出這一字之差有什麼玄機,聳了聳肩說:「哦,老師要提問我什麼問題?」

「剛才說了,就是《西遊記》偉大在哪?」

「哦,原來是問這個。」吳名仕乾咳了兩聲,正了正聲色說道:「說到這個嘛,我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畢竟呢,我是作者吳承恩的後人。」說到這裡全班哄堂大笑起來,似乎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是吳承恩後人這件事,只有他自己承認罷了,就像很多人到處去承認自己是總經理、董事長一樣,其他人看了只是可笑而已。

吳名仕卻絲毫不顧他們的嘲笑聲,繼續說:「我祖先吳承恩老先生所著《西遊記》這部書呢,偉大就偉大在它是脫胎於歷史小說中的第一部真真正正的神魔小說,除了高超的文筆和人設之外,這小說的飛白可說是極其有趣了!」

「飛白」一詞對於女教師來說就像大洋彼岸一樣陌生,她皺了皺眉,想問又不太好意思問。

可吳名仕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亦或許是急於顯擺,也不等她開口就說:「飛白也就是留白,就是給讀者留下的想象空間,說白了呢,就是製造一些懸念,留給讀者去自由想象,就像很多不懂裝懂的人說西遊記有什麼......批判意義,這就是飛白的一部分,是讀者妄加揣測。」

女教師一聽,臉上肌肉立刻跳動了一下,冷冷地笑道:「那你都揣測出什麼來了?」

吳名仕迫不及待說:「其實仔細想想,《西遊記》中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是非常耐人尋味的,我認為啊,取西經的背後可能有個重大的陰謀,是佛道兩派鬥爭的結果,還有啊,孫悟空大鬧天宮本事非凡,可取經路上誰也打不過,我認為啊,他可能......」

「住嘴!」平地一聲雷,正說在興頭上的吳名仕被女教師猛然截斷:「不要再胡說八道了!《西遊記》的批判意義這是經過了社會文化學者專家論證的,是偉大的思想結論,它就是一部關於反帝反封建反權威的著作。你這毛孩子怎麼能反駁專家的研究成果?」

吳名仕並沒被女教師的威嚴震懾到,反而淡淡地說:「老師,既然您說《西遊記》偉大在它敢反抗權威,那麼我反抗專家學者又怎麼了?難道他們不是權威么?難道我不該學習裡面的反抗權威的精神?」

這個深刻的哲學問題令女教師頭疼起來,但是她也絕不會再去和吳名仕探討,鼻孔朝天喝道:「外邊站著去!」

吳名仕似乎早已料到自己會遭遇這樣的結局,腳不沾地走到教室門口,回頭對全班同學攤了攤手掌,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慢慢走到門外頭去了。

又聽到教室里傳來氣憤的聲音:「同學們千萬別學他,他這樣的學生,就和過去那些下九流的說書賣藝人一樣,整天就是瞎編亂造,蠱惑人心,蠱惑人心那!這樣的學生放在以前,早就......」說時狠狠攥了攥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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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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