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背叛
蘭陵帝國，寧都城外，清源河畔。
蕭千凝站在河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清癯瘦削的少年，臉容蒼白清俊。
「小弟，恭喜你了，以前不是一直想坐姐姐的位置？如今得償所願，真的是要好好慶賀一番。」
蕭闕無奈：「姐，你是女孩子，說話注意些。」
蕭千凝不咸不淡的說，「我尖酸刻薄慣了，不想改。好好乾，別讓姐在那群老人家跟前落面子，認識這麼些年，實在拉不下這個臉！」
蕭闕沉默了片刻，試探的問：「姐，你真的不能使用靈力了？」
蕭千凝：「我把縹緲軒交到你手，讓驚鴻頂上我在樞機院退出后空缺的席位，上至蘭陵皇族，下至跟著我的那些人，路全給你鋪平了，你還在這裡犯渾，我有那個閒情逸緻拿這種事逗你嗎？」
蕭闕垂眸，遮住眼底的陰翳情緒：「我知道了，姐姐，這麼多年來你辛苦了，縹緲軒能夠達至今日的地位，都是姐姐的功勞。」
看著蕭千凝的背影，他抬手，暗自做了個手勢。
蕭千凝沒有注意到，滿不在意地說：「謝我做什麼，我這都是為了蕭家。」
為了寧兒……
蕭千凝想到那一年，死在自己懷裡的蕭寧，她的血就這樣一點一點的冰涼下去，一點一點的……她死在了自己懷裡。
麻木不仁的胸腔里像是起了看不見的波瀾，轟鳴聲讓她一陣恍惚，快要維持不住畫皮般的面具。
這時，周遭的氛圍和氣息驟然改變，蕭千凝看到數道深埋在夕陽餘暉中的血紅光芒向蕭闕攻擊而去。
這襲擊太突然，蕭千凝手中沒有稱手的武器，時間也不允許，她眼疾手快的抱住蕭闕，將他護在懷中，自己擋在前面，那數道光芒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的剜進她的脊背！
血液飛散，深極觸骨！
「……」蕭千凝悶哼了一聲，連忙催促，「小弟，你快走……」
她話未說完，胸口一陣劇痛。然後，扎在她心口的那把刀隨著力道，更加深的刺了進去，深深的……深深的刺了進去……
蕭闕？？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懷中的少年。
這個她用盡一切，守護了十年的少年……
蕭闕單純的笑著，白凈的面容濺上蕭千凝的血液，「這是還你的，蕭千凝。」
聽到蕭闕說出自己的本名，她皺了眉，「你……怎麼會……」
蕭闕知道她心中所想，聲音冷的滲人，「我已經知道了，十年前，是你殺了我姐姐。」
握住短刀的手倏然用力，刀刃穿透過蕭千凝削瘦的身軀。
蕭闕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容，笑容沒有變化，純白的乾淨，但眼眸中卻交織著扭曲與猙獰，「你知不知道我等這天等了整整五年，這五年裡的每個日夜我都告誡自己要忍住，不能在你面前露出破綻，每日看著你，對你笑，甚至和你說上一句話，都讓我無比噁心。」
蕭千凝神色震動，她殺了寧兒？殺了……殺了寧兒……
一把推開蕭闕，蕭千凝腳步趔趄的退後，她感覺到氣息看了過去，陸陸續續近百人靠近了此處，每個人她都認識，有的是她親自教導成長，有的曾跟著她出生入死。
這些人的臉上都清晰洋溢著痛快的笑意，看向蕭千凝的眼神冷漠嘲諷，而那個為首的張揚銳利的清俊少年，更是她一手培育出來的繼承人。
「師尊，徒兒從未見過你這樣虛弱的模樣，天才隕落，大抵就是這樣！」燕驚鴻冷漠的看著她，「師尊，你也該死了，你活著，不知道礙了多少人的眼。」
他一語落下，立刻有人跟著嘲諷道：「仗著自己天賦絕頂，日日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臉，從不將我們這些資質平常的修行者當人看，如今失去靈力，我看她還怎麼好意思當自己還是曾經的玉衡君？」
「我早就看不慣她了，區區女子之身，天天對我們頤指氣使，還強逼我按照她的方式修鍊，真以為自己是宗師啊！」
「就是啊，我們修行上百年，自有一番修行領悟，她才二十多歲，修行不過十數年，就仗著天賦對人指手畫腳，不敬長者，活脫脫的狗眼看人低。」
「蕭首座是千年難遇的不世天才，修行十數年就能勝過列位樞機院的諸位英豪，能不狗眼看人低嗎？她這種地位，教我們修鍊，那可都是自降了身份，怎麼容得了我們按照自己的修鍊方式？她肯教我們，肯定覺得我們需跪舔著，只要聽她的話就好，我們自己的想法算個屁！」
蕭千凝被這些冷嘲熱諷逗笑了，只是那雙好看的眼睛，陰沉沉的，像是帶著一層冷冷的薄膜：「弒師還要找理由，怕良心不安？徒弟啊，為師把你養大，還真沒看出來，你竟然有這樣柔軟的小心思，挺少女的。」
她的視線移向旁人，「至於你們，一個個蠢得要死，百年不立，難以破鏡，還好意思說我頤指氣使，沒我罵你們那些話，你們能破境變強？一個個沒天賦沒悟性，還固執己見，自視甚高，品行不端，都是廢物！一群廢物！！」
蕭千凝這麼一說，周圍一圈人就炸開了，罵聲不斷。
燕驚鴻最看不慣蕭千凝這種生死無畏的態度，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俯視的，看低的。
他忍耐著情緒，說道：「殺你不需要理由，今日跟我來的弟兄們都想要殺你，要說理由，夠你死上個千百次。」
蕭千凝還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罪大惡極，從她收養燕驚鴻的那天起，他的命，他的人生都是她給的，那些咒罵她、責備她的人，每個她都曾護其周全，救其性命。
還有蕭闕，她疼了他那麼多年，傾盡心血。
他想要以龍骨鑄劍，她便孤身入龍域，長鞭屠龍。
他想要拜聖人為師，她便放下手中劍，低眉請求。
她教他修行練武，教他習字作畫。
她教他執刀問雪，教他提劍臨風，卻從沒有料想過，他的刀有天會指向自己……
蕭千凝想著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再看看如今收穫了一群狼心狗肺的小叛徒，直接給她氣笑了。
她握住胸口的短刀，咬緊牙關拔了出來，血噴的老遠，額頭上的冷汗細密的布了一層，可她還是那樣漫不經心的態度，就好像這世間的所有傷害和背叛，都只在表皮，不在骨。
表皮上的苦，她早就習慣了，不覺得痛了。
橫刀於前，清透的眼睛看穿每個人，蕭千凝道：「來啊，想殺我的都一起上！說我高高在上，你們應該做夢都想把我拉入泥潭，踩在腳下，我馬上就要死了，這可是唯一殺掉我的機會了。能夠殺了玉衡君，這樣的大事，足夠你們這些廢物沾沾自喜很久了。」
縹緲軒的人一涌而上，靈力激烈碰撞，刀光劍影霎時流光四濺。
百餘人朝她撲殺而來，蕭千凝執刀便砍，便殺，渾身帶著猛獸般暴戾兇猛的殺氣，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凶刃，煞氣衝天！
她殺得太狠，太快，以一把刀，以血身肉軀，宛若修羅臨世！
她的肩膀被砍傷，手臂被砍傷，後背上被插上好幾把刀劍，雙腿布滿了刀傷劍痕，她的白袍被染紅，血融著血。
身上的傷越來越重，流的血越來越多，她越來越冷，執刀的手越來越抖，殺人時都快抬不起來了。
蕭千凝想到自己這些年一直在救他們，如今就這樣殺了，真的太不划算了。
不值得，為了這些人，她拼盡全力，數次臨危。
真的一點都不值得！
意識混沌前，她聽到了聲音。
「愚蠢的人類，還怪不要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