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如果可以穿梭時空該有多好
旅遊淡季的古城,真的像老闆娘說的那樣沒什麼人煙,街道清凈的只有幾個遊客來往,還有就是開門的店門口或者裡面好多家都養著貓和狗,街上最多的是它們的身影。
因為莫玦青吃不了這裡的美食,很快就逛完出發去了拉市海。
說實話,她在銀杏村住了三年,但都沒有來過拉市海,是她孤陋寡聞了。
老闆娘的建議是自己划船會更自由,但他們自身的狀態並不能允許,所以只能坐船進拉市海。
拉市海的水清澈見底,連裡面的海草都能一覽無餘,不高不低的小山把拉市海環住,山上雖植被覆蓋不多,但有植被的地方是護眼的青色。
船上放著音樂,作為船上僅有的遊客,莫玦青悄悄要求船長播放德彪西的《月光》,理由是因為自己的妻子喜歡這首鋼琴曲。
船長欣然答應。
梁安歌正在掰麵包給海鷗吃,這裡的海鷗一點都不怕人,甚至都可以觸摸。
音樂緩緩飄蕩在海面,梁安歌這才聽到換了音樂,而且還是鋼琴曲。
梁安歌看到剛回來的莫玦青,問:「你放的?」
莫玦青點點頭。
她有些意外:「他們竟然會聽你的。」
「可能是只有我們兩個遊客,所以才會破例吧。」
梁安歌不疑有他,繼續掰麵包喂海鷗。
「聽過海鷗的故事嗎?」莫玦青掰著麵包問。
「什麼故事?」
「據說海鷗是世界上最痴情的鳥,它們一輩子只會跟一個伴侶在一起。如果其中一隻海鷗先死去,另一隻則會不停的盤旋在大海的上空呼喚伴侶歸來,直至用儘力氣掉進海里而死。」
她沒有回應,掰著麵包把手伸出欄杆外,等待海鷗過來吃。
有一隻海鷗好像很膽小又想吃,一直盤旋著不肯靠近,梁安歌也沒多想便把半個身子都挪出欄杆外懸空著喂海鷗。
莫玦青用餘光瞥到她的身體正以不自然的姿態搖晃,轉頭一看竟然看到她的大半個身子都懸空在海面上。
那年梁安歌懸空在甲板欄杆上搖搖欲墜的一幕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手裡的麵包啪嗒一下掉到了甲板上,來不及多想身體便衝過去摟著她的腰把人抱了下來。
她的後背貼著他的前胸,後背傳來一陣沒有規律的咚咚心跳聲,她轉頭:「怎麼了?」
莫玦青心有餘悸的抱緊了她的腰,嗓子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堵著一樣,一時半會兒還說不出話。
她也不催,就那麼任由他抱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中驚魂未定中緩過來,放開懷裡人腿軟的靠著船。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她以為是他又犯病,難受所致。
莫玦青搖搖頭:「你剛剛…是不是又想跳下去?」
梁安歌疑惑的問:「跳下去?」
他抬頭,難過的望著她:「是不是又要像當年那樣在我年前跳海?」
「我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要把身體懸空?」
「我只是想給海鷗餵食。」沒想到他竟然會想到我想跳海。
莫玦青安心的深呼出口氣,心裡的擔心終於落定:「那就好……」
梁安歌怔怔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過了會兒,莫玦青疲憊道:「我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看著他的神色不好,她也不多做強求,讓船長原路返回。
有了剛才的事,莫玦青緊緊抓著她的手坐在船裡面,再也不讓她靠近欄杆。
她沒想到,那年的事在他心裡造成了這麼大的陰影。
當天早上,莫玦青睡得很早也很沉,然而是背對著她的。要換做平時,他一定是要面對著她握著手才能入睡。
半夜,梁安歌半夢半醒間習慣性的摸向身旁他所在的地方,然而觸到的是冰涼。
梁安歌猛然睜眼,看到身邊沒人頓時睡意全無,怕他出了什麼事便下床去找。
走出房間,在一樓拐角后的角落裡發現了蜷縮著身體的莫玦青。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趕忙上前蹲下,手碰到他胳膊的時候,發現他正在不停顫抖,而且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
梁安歌跪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臉時,發現他那毫無血色的雙唇正被牙齒緊咬著,已經有血流到了下巴,而他的五官則因疼痛扭曲在一起,看著痛苦不堪。
梁安歌用手掰開莫玦青的嘴,脫下身上的外套塞進了他的嘴裡讓他咬,避免他再自虐。
確定他不會把衣服吐出來,這才跑回房裡拿葯。
不知道他到底疼了多久才會是這樣的反應,她只想趕緊幫他止痛,讓他少受點罪。
梁安歌找到葯掰開他的嘴,發現他正咬著牙,想把葯塞進牙齒未閉合的縫裡,結果並不能塞進去。
她捧著他的臉:「別咬牙,張嘴吃藥。」
莫玦青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眼梁安歌,隨即聽話的打開牙齒,梁安歌趁機快速把葯塞進去,隨後合上嘴捂著:「吞下去。」
莫玦青聽話的滑動喉結吞下,體力不支的倒在了她的懷裡。
雖然他現在很消瘦,但她還是不抵他的力量跌坐到了地上,然而雙手緊緊抱著他。
抱著懷裡疼的痙攣的人,梁安歌心裡悶疼難忍,只能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髮安撫。她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用這種無能為力的方式,哪怕能對他有一點幫助也好。
過了會兒,止疼葯的藥效終於發揮出來,莫玦青的身體停止痙攣,慢慢癱在了她的懷裡暈了過去。
雖然莫玦青已經昏睡過去,但她還是緊緊抱著不肯放手,她的眼神空洞無神,像是被抽走靈魂的人。
說什麼看著他難受,心裡可能會解恨,事實上真的是這樣的嗎?為什麼她覺得更難受了呢。
人心都是肉長的,看到活生生的一個人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模樣,誰會覺得心裡好受?至少她不覺得。
明知道她的縱容關懷都是因為他生病了,然而他卻覺得很幸福。現在的時間像是他偷來的,可能會很短暫,但至少她是包容的,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據他於千里。
他不管這是不是假象,至少他很願意被這樣欺騙。
就這樣在麗江待了一周時間,然而僅一周時間莫玦青一天就有兩三次發病,每次都是疼的死去活來、精神恍惚。
不同的是,每次發病時梁安歌都會陪在身邊,這讓他有了那麼點安慰,甚至有時候比止疼葯都要好用。
因為每當這時候她都會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不停說:「沒事的,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他抓著她的衣服,疼的呼吸困難,斷斷續續的問:「你…會陪著…我…嗎?」
她再次抱緊懷裡痙攣的人,堅定道:「我陪你!我在你身邊。」她的聲音在止不住的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心疼還是害怕:「疼就喊出來,會好受一點,不要憋著。我小時候頑皮摔到膝蓋流血,每次都是放聲大哭,你知道的我最怕疼,但是哭出來真的會少疼一點。」
莫玦青悶哼著不讓自己喊出來,咬緊牙忍著。雖然她是這麼說的,但他並不想把自己太弱的一面表現出來,畢竟這個人是他深愛的人,不想把僅剩的形象破壞掉。
從小,莫玦青就習慣了忍耐,生活也是、疼痛也是,所以他怕一個不小心習慣去依賴,就會讓自己變得沒那麼堅韌。
所以疼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默默疼就好了,不需要昭告天下,一來自尊心不允許讓別人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二來梁安歌自己看到生不如死的模樣就可以了。
畢竟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讓她解恨,只要她覺得心裡舒坦就夠了。
梁安歌很多次看到快要崩潰的莫玦青,她甚至看到他因為疼痛而落淚的模樣,那麼冷血的人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也會像普通人一樣痛哭。
她看著莫玦青的精神和肉體被摧殘折磨的不成模樣,她真的肯定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他覺得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也是對她的仁慈,所以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治病。只是隨著一次次發病,他覺得自己的死期一天天將近,心裡多的是捨不得,捨不得就這麼離開梁安歌。
快過年了,天氣還是有點涼,梁安歌不得不讓他在羽絨服裡面多穿一層毛衣。現在的他,不能受涼,更不能感冒。
可不幸的是,不管梁安歌多麼的悉心照顧,他還是感冒了。
莫玦青開始不停的咳嗽,發病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本就消瘦的臉,五官現在深陷,下巴變得越來越尖,黑眼圈也越來越重,一下蒼老了許多,那麼帥氣的一張臉已經快認不出來原本的模樣。
梁安歌每天都會熬大補的湯給他喝,然而他的腸胃已經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吸收,可以說是一點都吸收不進去,導致他的身上一直不長肉。
看著臉頰深陷的人,梁安歌擔心的一直皺著眉頭,就沒有一瞬是平整的時候:「怎麼就不長肉呢……」
莫玦青的嘴唇都開始微微泛紫,黑眼圈更是濃重,他努力勾唇讓自己笑出來,虛著聲音說:「不著急,我再多吃點,會長肉的。」
這碗湯已經是他今天喝的第三碗,這段時間他基本只能喝湯,連粥都吃不下去。
他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差,吃的東西基本都會吐出來,但他還是會逼著自己吃下去。
這第三碗湯也是剛喝了兩口就像上兩碗一樣全吐了出來,吐完他又逼著自己喝,反覆幾次他是一直堅持,但她看不下去了。奪過他手裡的碗:「別喝了……」
莫玦青看著空空的手,眼前有些模糊,定了定神才又看清楚,隨即抬頭看著她:「歌兒,你喂我喝,我就不會吐了。」
「怎麼可能,你就知道騙我。」她顯然是不信的。
「可能,我沒有騙你,也不會再騙你。你對我不一樣…你是有魔法的,相信我。」雖然費力氣,但他還是努力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看他堅持,她也不再猶豫,舀了勺湯送到他嘴邊。
莫玦青喝著湯抬眸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飽受折磨的疲倦眼裡滿是繾綣溫柔。
就這麼一勺一勺莫玦青喝完了湯,並且神奇的是這一次沒有吐出來。
梁安歌看著空空的碗,一時反應不過來:「竟然…真的喝完了。」
「我說了吧,你是有魔力的,對我。」說罷伸出骨節過分分明的手撫平她緊皺的眉頭:「這麼漂亮的臉,不要總是皺著眉頭。」
梁安歌抬眸望著他,眼裡滿是複雜與凝重。
他輕輕一笑:「雖然我很想讓你就這麼一直望著我,可是我困啊…想睡一覺。」說著疲倦的眨著眼睛。
「睡吧,我會在這兒陪你的。」
莫玦青閉著眼點點頭,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的很快睡著。
梁安歌起身想去把碗放回廚房,結果剛轉身就感覺到衣擺傳來拽拉感,很輕但執著。
低頭一看是他那骨節過分凸出的手正緊緊拽著她的衣擺,順著視線望過去他的眉頭微微皺著,似是對她的離開感到不適。
梁安歌嘆了口氣把碗放到桌子上又坐了回去,試著想把衣服弄出來,然而他的手像是長在衣服上一般怎麼都松不開。
最後,梁安歌放棄要把衣服拿出來的想法,握著他的手放到腿上,讓他的手少些壓力。
他現在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越來越粘人,是不是證明他的期限就快要到了?
想到此,她的心理頓時五味雜陳。
他現在處於睡眠狀態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次只要睡的時間長了,梁安歌都會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他就這樣一睡不起。
他的呼吸聲時常很微弱,身體也是像冰塊一樣冰涼,就像是死人一樣。
每天每天,她都是提心弔膽的陪在身邊,而每次只有探到微弱的鼻息后,她那顆提著的心才會放下一會兒。
她沒發現的是,每次她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她是個很怕離別的人,即便是自己恨著的人,她也沒辦法心平氣和的冷漠以對。況且現在,她並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還在恨著他,但能確定的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無聲息的發生著改變。
隨著他的睡眠時間延長,梁安歌卻怎麼都睡不著,每晚基本都在失眠做噩夢,每次驚醒都會習慣性的去探他的鼻息。
他的呼吸平穩,又狠狠鬆口氣。
這就像是惡性循環般,折磨著她。
這次她又夢到自己站在船上抱著他的骨灰盒把他的骨灰一點點撒進大海的畫面,夢裡她總是哭得泣不成聲,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心臟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她突然從夢中驚醒,喘著氣看向旁邊,看到他一臉平和的睡著又伸手去探鼻息。然而手還沒來得及伸回去就看他緩緩睜開眼,手握著她的手十指緊扣,他沙啞著嗓音開口:「是不是做噩夢了?」
「你…什麼時候醒的?」
「做了個夢,本來一腳都快踏進地獄了,聽到你叫我…突然就回過神轉頭就跑。」說著側過身張開懷抱:「可以讓我抱抱你嗎?」
現在,莫玦青做什麼都會徵求她的同意,只要她不願意,他都不會強迫。
梁安歌動容的看著他,黑暗中他的眼睛竟然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溫柔的微光。
俯身躺進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腰,頭靠著他的胸口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骨頭,那麼強壯的一個人,現在竟然變得這樣骨瘦淋漓。
莫玦青的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抱著她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頭髮,閉著眼嘴角上揚,說不盡的滿足。
以前他連想都不敢想能像現在這麼抱著她,現在竟然能讓她主動投懷送抱,滿足的心臟都在微微發疼。
雖然不止一次的確認過自己的心意,但每次都在感嘆世事無常,自己竟然有一天會這麼愛一個人。
對莫玦青來說梁安歌是他生命中唯一一個給過他溫暖與愛的人,更是教會他什麼是愛。
她就像是照進莫玦青心底最深處黑暗角落的一束光,讓他不得不像飛蛾一樣撲向她,拯救自己。
他從一開始就愛慘了這個人,只是明白的太晚,錯過了太多、造成了太多傷害。
如果這世上有穿梭時空的魔法該有多好,那時候他一定會像當初的她一樣毫無保留的愛她、珍惜她,滿眼都是她。
只可惜啊,就像這世上沒有後悔葯一樣,也不會有穿梭時空這種不切實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