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從公交車上下來，延祈帶著江涵瑜走向不遠處掛著黑色帳子的排屋。帳子里時有穿著黑色或者白色衣服的人進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疲憊的中年男人看見他們，朝著他們擺擺手讓他們離開這裡。
延祈取出探員證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男人一愣，走上前來仔細看了一眼，問：「警察啊？」
延祈點點頭。
探員證並不是特殊物品——特處局沒那個閒情逸緻連探員證都要刻點異常波動上去。特處局不公佈於民眾，但探員為了在部分地區方便行動被歸於特殊警種。如果不考慮靈感的稀有性，這可以說門檻最低的警種了。
「我們來處理棺材。」他開門見山道，「之前來給你做筆錄的人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
男子「嗯」了一聲，又看了江涵瑜一眼：「這麼小的，也是警察？」
延祈笑而不語。
男子瞥了他幾眼，也不知道從他那毫無內涵的笑容里讀出了什麼內容，轉身帶著兩人進了那個黑色的帳子。
帳子是網格的，一束束光從外面透進來照亮裡面的酒席。桌子擺得很密，不少人挨挨擠擠地繞著桌子坐著，桌上沒有飯菜，只有一點用來招待客人的零食水果。三人徑直穿過酒席，走進主人家的屋子。屋子裡亮著一盞燈，面對門的牆的中間掛著遺照，一張長桌上擺著棺材，的確是照片里看到的模樣。
只是棺材此時並沒有偏移，而是端端正正地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昨天它還移了的，但是今天早上起來，它又回去了。今天聲音也沒在響。」男人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個棺材。
「可能它知道你報了警，不管亂動了。」延祈開了個玩笑；他抬頭看了一眼遺照，遺照里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六七十歲的女人，看起來和男人有那麼幾分相似：「那是你母親？」
男人點頭。
「我能開棺嗎？」
男人遲疑了一下：「我去問一下我爸。」
說罷他出去，轉身進了另一間房。延祈沒忍住本性在棺材邊蹲下，仔仔細細打量起那棺材來。
棺材上微弱的異常波動，一陣一陣地，像是在呼吸。延祈猶豫了一會兒，抬起手碰了一下棺材。
棺材毫無反應。
隔壁倏地傳來一陣斥罵聲，罵人的人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六七十歲，應該是那個男人的父親。罵聲中夾雜著男人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男人面色難看地回來：「我爸他不同意，說是死者為大不能亂動。之前發現棺材在動的時候我說要換棺材他也沒答應，發現棺材沒事之後也是他要求繼續辦葬禮。」
「你爸心還蠻大，不過沒換棺材是對的。」
「換下來不才方便觀察研究嗎？」
「……」延祈瞥了他一眼，沒把心裡那句「也許是你母親的屍體有問題」說出來。
男子被他一看，馬上住了嘴。他的表情略微變化，看樣子也應該是注意到了這個可能。
江涵瑜在邊上打著哈欠。
棺材一直不動，調查也就無從下手。延祈讓江涵瑜在這裡看著，自己準備出去看看。
江涵瑜不願意：「不要，萬一棺材咬人呢？」
延祈睥睨：「用你的電把它劈成焦炭啊，你不會連個棺材都打不過吧？」
江涵瑜：「萬一真的打不過……」
延祈冷漠：「那你跑啊。」
江涵瑜委屈巴巴地被迫待在了靈堂里，延祈頭也不回地出去，離開帳子感受周圍的異常波動。
他有些後悔讓軼早上和諸決走了，軼又聽話又好用，簡直就是個貼心的隨身小外掛；要把軼帶過來了檢查異常波動的苦活哪裡用得著他做？
通訊器在這時響起來，延祈拿出來一看，是諸決。一看到諸決他就想起被他霸佔的軼，心裡沒來由地一陣不爽：「打給瓔珞。」
他理都不想理他。
瀟洒地掛掉通訊，換回一身好心情的延祈連搜查異常波動的幹勁都漲了不少；但異常波動這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他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別的異常波動——換句話說沒有別的東西操控著棺材亂動。
其實本來也可能性不大，遙控棺材幹什麼？偷屍體？就這動靜也偷不走啊。
優哉游哉地回到靈堂，無視江涵瑜幽怨的眼神，延祈往四周看看，確定周圍沒人，然後掀開了棺材板——其實這棺材是滑蓋的。
棺材打開后一陣惡臭，忘了這一茬的延祈在心裡大叫「失策」，迅速看了一眼內部就關了回去。靈堂門是開著的，屍臭傳出去，外面的賓客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不過好在棺材開的快關的也快，帳內通風，臭味很快就散了出去。延祈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男人或者他父親進來，心裡竟然還有幾分失落。
江涵瑜：「組長你好噁心，裡面的人都死了幾天了。」
延祈：「……我就不該帶你。」
匆忙之下棺材內部的屍體他看的不太真切，但可以確定的是裡面是一具看起來像是風乾多年的乾屍；排除主人家故意放乾屍進棺材的可能性，如果動的主體是棺材，那麼製造乾屍應該就是面前這個棺材的異常特性之一——但這無法解釋為什麼這個棺材會動。
如果動的主體是屍體……
那這個屍體力氣有點大啊他可能會打不過——延祈自覺地遠離棺材幾步。
（2）
根據已知條件，關於移動棺材事件延祈有以下幾個猜想：
一，棺材有兩個特性，一個是製造乾屍，另一個與其移動相關。
二，棺材抽取乾屍中的能量以作移動。
三，屍體成為特殊物品試圖逃脫，但這個屍體它比較蠢不懂得掀蓋子。
第一個猜想完全沒有參考意義，而第二個猜想也許意味著這個棺材存在一定的思維，第三個猜想不方便在這裡驗證，但如果確定下來他只要扛走帶回分部就行。
一說到扛走他就又想起軼來。
就他個人而言延祈覺得第二種猜想可能性最大，於是他準備從第二個猜想著手——生物具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有生命的棺材應該也有。
他遠遠地沖著棺材勾了一下手指，用能力直接從棺材上削下一小塊來。靈感中來自棺材方向的異常波動忽然放大，延祈甚至產生了棺材在尖叫的幻聽。江涵瑜顯然被嚇到了，靠著牆跑到了延祈的背後。
但「尖叫」之後棺材的舉動並沒有停止，它的兩個寬的側面長出一對黑色的手腳，抱著桌子的邊沿移動起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延祈警惕地看著那個棺材，卻發現它真的只是緩慢的移動。
這就破案了？延祈有些啼笑皆非地想著。
男人面色慘白地從外面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看到棺材上長出的怪異的手腳反而冷靜了許多，他轉頭看向延祈，延祈朝他點點頭。
「您能讓它停下來嗎？」
延祈遲疑一會兒：「不好說。」
「我母親的屍體還在裡面。」男人乞求道。
「我試試。」延祈靠近一些，不起眼的熒光隨著他的動作切斷棺材的手腳。但那手腳很快就復原，與此同時還有刺耳的哭啼聲從棺材里發出來。棺材手腳用力從桌面上直接跌下來，砸在地面上發出一陣巨響。它搖搖晃晃地從自己激起的煙塵中走出，滑蓋的棺材板掉到地上，露出其中乾癟的屍體來。
一陣惡臭傳開。
「你去把外面的人疏散開。」延祈對男人說道。男人會意迅速跑了出去。帳子里臭味很重，不用男人怎麼說裡面的人也都紛紛散開，只是大都頗有怨言。
「如果它攻擊你就直接劈它。」延祈沖著江涵瑜交代了一句，將棺材的手腳直接定在原地。空間操控能力的可塑性很強，但只有微弱的能力強度意味著他對空間的每一次操控都格外的吃力，能夠控制的空間大小和數量也遠不如其他強度高的空間操控能力——光光剛才對棺材手腳的切割和固定就已經耗費了他大量的體力。
要是這份操縱能夠強一些，他就能夠直接將整個棺材定在原地而不是只定住它的手腳，或者不傷害裡面的屍體直接將棺材切成粉碎。延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走上前，按住棺材亂動的主體，將劃了一半的滑蓋切下來，伸手去拿其中的乾屍。
但那乾屍在他取出的瞬間就變成了粉末撒了一地，它能夠保持完整的形態似乎完全依靠的是棺材內部的環境。
延祈獃滯了一下，然後操控著固定的空間把不再掙扎的棺材按在地上。
特處局要求在能夠做到的情況下盡量將特殊物品帶回去，他自然不可能把棺材切了一了百了。
驅散了人群的男人回來時看到空空如也的棺材臉色一下變得刷白。延祈和他交代了剛才的事情，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節哀。」
「然後和我回一趟局子。」他指指棺材，「還有借一下你的車，我得把它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