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你說這個才是波動源？」瓔珞指著照片里扔在地上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禮帽。

「對啊。有什麼問題么？」延祈倚在辦公椅上，「看不起我這個強大靈感么？」

「平庸靈感。」語氣嘲諷，延祈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她。

「滾。」

作為禮帽持有者的懷明還在分部的基地里關著，關於禮帽也沒有三十九小組的事情了。他們只是出勤的探員，這種後續事情由分部的研究員干。

諸決靠在牆角玩著手機，他有點難過，今天的出勤他其實什麼事都沒能幹上——儘管瓔珞早就告訴過他他和江涵瑜只是拉來湊數的成員，他也是個「微弱靈感」和「未發現成型能力」的雙料廢柴。

但他還是好難過。

軼回到基地后就已經不見了蹤影，江涵瑜在基地里亂晃著觀察各種她看不懂的儀器；瓔珞還在和延祈吵著架。每個人都在這裡顯得那麼自然，他站在這裡，渾身上下都冒著格格不入的感覺。

他蹲下來。

肚子有點疼。

「組長，廁所在哪裡？」

「在你房間旁邊的旁邊。」

「哦。」

「反了！那是軼的房間！」

（2）

延祈還是說晚了。諸決已經按下了軼房間開門的按鈕。

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

聽到延祈的話諸決愣了一下，正要退出來，軼床上一幅香艷的畫面卻趕在他做出動作前映入眼帘。

也沒什麼好形容的。簡單來說，就是裸男抱枕卧床圖。

諸決猛退兩步；床上的軼並沒有因為房門打開的聲響醒來，他抱緊枕頭聳了兩下，換了個更銷魂的姿勢，嘴巴張開，發出呢喃的聲音。

房門被諸決關上，透著詭異氣息的香艷裸男卧床圖被隔絕在了門的另一邊。

諸決撫著胸口進了衛生間。他的肚子已經不痛了。

（3）

六天的時間江涵瑜精心設計的房間已經裝修完畢，白色粉紅色和黃色交替的色澤的確很符合一個十二三歲小女孩的風格。歡呼著撲到蓋著三天前特地跑到市場里挑來的高級席夢思和布滿蝴蝶結的床單的床上，紅裙小姑娘抱著被子轉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了長長的粽子。

她閉上眼，想著這幾天遇上的快樂事情，嬉笑打鬧，訓練，出勤，還有和……瓔珞姐姐的初遇。

江涵瑜猛地坐起，臉上泛出冷汗。記憶中火焰與閃電繚繞的悲劇強行驅走了她的那點好心情，指尖傳來絲絲麻意，她抬起手，上面不受控制地泛著點點電花。

「江江，晚飯想吃什麼？」瓔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不、不知道！隨便！」江涵瑜有些緊張。

「會吃洋蔥的嗎？」

「會！會的！沒關係！」

瓔珞趿著拖鞋的聲音從門口遠去，江涵瑜放鬆身子，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其實不吃洋蔥的。

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背後的衣服移動傳來黏濕的感覺，江涵瑜下了床，穿上拖鞋打開房門。

門縫裡有低低的抽氣聲和摩擦聲，江涵瑜感受著從門縫裡傳出的風。

房門后的事物隨著房門的上升顯露出來，她看過去，怔住，然後跌倒在地。

（4）

睡飽了覺光裸著身子走出來又被諸決塞回房間好好穿上衣服重新出來的軼搖搖晃晃地坐到椅子上。

除了江涵瑜之外的三十九隊成員都已經坐在了飯桌的旁邊，桌上擺著瓔珞剛拿上來的三小碟菜，每人面前都放著冒著熱氣的米飯，只是無人動筷。

「c-421探員，請問這些是什麼？」延祈敲敲飯碗。

「回稟組長，是爆炒洋蔥、清蒸洋蔥和麻辣洋蔥。」瓔珞一板一眼地回答。

「為什麼全是洋蔥？」

「因為冰箱里只有洋蔥了。」

「沒有別的了你不會出去買嗎？」

「沒有地方可以買。今天下午外面的菜市場沒開門，分部的糧食分配處五點關門。我們回來時五點半。」

「我不吃洋蔥。」

「愛吃不吃。」

「諸決，你會吃洋蔥嗎？」延祈看向坐在一邊看著桌子皺眉是諸決。

「……不是很喜歡。」

瓔珞也不吃洋蔥。

「軼你吃洋蔥嗎？」

「洋蔥是什麼？」軼嘴裡全是在延祈眼裡如同惡魔的紫色。

所以這一大堆洋蔥到底是誰買回來的？！

（5）

江涵瑜癱軟在地上，顫抖著，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面前的一切。

打著蠟的褐色的地板，牆腳與地面同色的雕花木條，刷成茶色的牆面和吊下來的琥珀色的復古燈；木製的桌椅呈現比地板要淺上一些的黃褐色，兩道人影投影在打蠟的地板上，影子的主人帶著笑，有話語聲在房間里傳播。

「涵涵，別坐在地上啊。過來吃飯。」熟悉的男聲從上方傳來；帶著慈祥笑容的熟悉的臉緩緩下降到她的面前。

男人蹲下來，眯起的眼睛與江涵瑜平視；江涵瑜臉色蒼白，她挪動著退後，卻被男人輕輕地按住了肩膀。

「怎麼了？做噩夢了？」男人俯著身向前兩步，張開雙臂想要抱起她；江涵瑜尖叫著爬起，慌亂地退向房間的窗檯。

後背撞上牆壁，時間也比預想的早的多；她猛地回頭，本來應該是窗檯的地方變成了茶色的牆壁，她的後背抵到開關，咔擦一聲房間變得一片昏暗。

男人趿著拖鞋走過來，每一道鞋底與地面碰撞的聲音都在加快她的心跳。

不要。不要。

火焰與雷電背景下被灼燒的扭曲的身影又在腦海里浮現，記憶里跳動著的火苗囂張地嘲諷著她的過往，江涵瑜喘著氣看向門口，一個女人在桌旁端正地坐著，戴著圍裙，是她熟悉的模樣；會吹出風的看起來很高級的門早就變成了普通的翻頁木門，門並沒有被吸住，一陣風吹來，木門嵌入門框發出巨響。

男人的手按住她的頭，輕輕揉亂她的短髮。

「不要害怕。」他的聲音很溫柔，「噩夢是假的。爸爸媽媽都在這裡，不要怕，好不好？」

江涵瑜低低地抽著氣。

「如果不想吃飯的話，就先坐一會兒。」男人從書桌下拖出她的椅子來，「餓了就出來，飯給你留著。」

「乖。」

門被輕輕地關上。

（6）

餐桌上放著瓔珞屈服后買回來的肯德基。

諸決托著下巴嚼著雞腿上的軟骨，他其實不是很喜歡吃這種油膩的東西，特別是這骨頭上還帶著一股血味。

「江涵瑜還沒好嗎？」他隨口問道。

「沒啊。」

「很明顯。」

「不知道哦。」

都是秒回。看來大家都無聊的很。

「那邊那個要雞腿嗎？」諸決拖著腔問向靠在江涵瑜門口的戴眼鏡的男人。

「我不吃。」男人禮貌的搖頭，「我吃過晚飯了。謝謝。」

「大何子不會吃這種東西的。」瓔珞在一邊插嘴。

雞腿骨在諸決手上轉了個圈落進垃圾桶，他看看坐在旁邊又拿起一個雞腿開始啃的軼，用油膩的手用心險惡地在軼新換上的白衛衣上一抹，然後戳了戳軼的胳膊：「別吃光了，江涵瑜還沒出來。」

「哦……那個……對不起。」軼失落地把咬了一口的雞腿放回桶里。

「……吃過了的話請吃完，謝謝。」

（7）

伸手重新打開卧室的燈，江涵瑜蜷縮在牆旁。從那個「父親」離開開始她就沒有挪過位置。

兩個人的相貌聲音乃至舉止行為都與她記憶中的二人無異，感性想要她信以為真，但理智和記憶不斷地提醒著她她生命中至親的兩個人早就已經因為她死去。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以這種鮮活的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想過是自己的幻覺，甚至惡意地揣度這是死去的兩人化為厲鬼來向她索命。但她現在不這麼覺得了，她想要相信，而所謂能力，所謂特處局只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如果是真的的話……

江涵瑜站起身。她伸出手，如同還沒開門前一樣將手指略微分開，然後深呼吸，集中注意力。

然後能力就會像本能一樣被釋放出來，如臂指使。

她仰起頭，然後重新低下。

手指上沒有電花。

……像是有什麼，在心中突然破碎了。

江涵瑜的目光變得迷茫，她有一些想哭，但很多的是一種寬慰，這又讓她想笑出來。她遲緩地邁著腳步，打開門，餐桌上是為她剩下的，有些涼掉的晚餐。

「爸爸。我有點餓了，能幫我熱一下嗎？」

房間里很安靜，有冰箱運轉的聲音從廚房的方向傳來。

「好的。」男人趿著拖鞋的聲音再次響起，一下一下叩擊著她的心扉。

「冷靜下來了？」他輕輕地說著，「你看，噩夢沒什麼可怕的。」

微波爐發出嗡嗡的聲音，暖橙色的光打在蒙著保鮮膜的食物上。

叮的一聲輕響。

「吃吧。」「父親」將碗碟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8）

「啊——都九點了江涵瑜怎麼還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