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大家應該都在了吧？」

「按照我之前承諾的，現在，我來直播自殺了。」

我站在三十層的樓頂，風有點大，一點碎發吹進了眼睛。圓月掛在暗藍色的天幕上，一點黑色的雲飄過在月前組成骷髏頭的形狀。

我可以聽到腳下小兩口的爭吵聲，遠遠的，還能看見隔壁樓里抽著煙的老頭。直播的界面里可以看到「快跳啊別浪費我的流量」「UP主停下不要衝動」之類的彈幕，我對著攝像頭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然後把手機固定在樓頂的防護欄杆上。

「看見了吧，這裡是三十層。」我對著麥克風說道，「從這裡跳下去我必死無疑。」

「我已經把保安支走了，樓頂的門也被我反鎖，現在不會有人來阻攔我。」

我坐上欄杆，仰了仰頭，風吹的我不太舒服。圓月前的骷髏頭隨著風變化著，像是對我露出嘲諷的笑容。

我回以同樣的表情。

後背向後傾倒，重力拉扯著我回歸地面的懷抱。風灌進我的雙耳，不知道為什麼樓里的聲音反而清晰起來。

「今天又逃課了？」似乎是母親訓斥孩子的聲音。

「上班遲到了……我的全勤……」像是上班族在抱怨呢。

「嘰嘰呱呱呱嘰嘰嘰嘎嘎嘎嘎！！」這是什麼啊？

莫名地，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像還有可以留戀的東西。

地面在逼近。

但是沒有後悔葯吃不是嗎？

我大笑起來，風灌進我的嘴，吹碎我的笑聲，讓其變作「嘩嘩嘩」的奇怪音節。

「有人跳樓了！」

「報警啊！」

被人注意到了呢。

我跳樓的位置不太好，又因為不是正經跳下去的，所以我下墜時太過貼著牆。沒能掛在空調外機上，但運氣不好的我掛在了最後水管的防盜網上。

防盜網的尖刺劃破我的皮膚——也許不僅僅是我的皮膚，我能感覺到身體里有什麼掉出去了。血液漫出來，滴滴答答的，很抱歉地在一樓的牆邊下了一場血雨。我沒能粉身碎骨，但結局似乎反而更慘了一些。

意識漸漸消失。

【YOUAREDEAD】

（2）

諸決摘下VR機，表情不那麼好看。他的背後全部被冷汗打濕，過了好一會兒氣都沒喘過來。

雖然遊戲角色一副很自然很愜意的樣子但是他慌啊！

延祈訂的VR遊戲其實還沒到，但諸決竟然在特處局的內網裡發現了共享的遊戲資源包。那些遊戲沒有表明製作商也沒有說來自什麼遊戲平台，直到諸決下下來一個之後才發現這些遊戲竟然是特處局那些曾經從事遊戲製作職業的人的作品。

還是為愛發電的免費作品。

他挑了一個叫「是勇士就來勸重度抑鬱症放棄自殺」的遊戲，以第二人格的形式勸說主角解開心結放棄自殺，然後沒出三四句話這個抑鬱症就拿著手機去跳樓了。

主視角在主角身上的諸決因此體驗了一番墜樓而死的快感。

手機里傳來ZH-0021的嘲笑聲。

說到ZH-0021，這個「逃跑家常便飯」的電子意識體自從出現在他電腦里之後就再也趕不走了——當然電腦斷了電源她自然不可能生存，不過她既然有時間面色扭曲地看著他拔電源，說明她早就已經完成了自身資料的備份轉移。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的手機多了個巨大的文件。

五人在諸決家裡湊合著呆了一個晚上，玩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去，結果在火車站上又遇到了葉靜晚——她似乎為了不和他們碰上特地等到第二天，在候車室里看到他們的時候差點頭都嚇掉。

瓔珞：「她好像有問題。」

延祈：「你也覺得是腦子嗎？」

「吵你媽吵。」諸決一把抓起手機關了機，但ZH-0021一邊在音響里發出怪笑聲一邊重新開啟了手機。

延祈在火車上和他說過ZH-0021攜帶的文件只是她的一些贅余的記憶，她本身的運行只需要幾個B大小的基礎代碼——所以關機是沒用的，得摳了電池才行。

但他的手機是新款，不能摳電池。

他好慘一男的，連一個AI都搞不定。

把手柄丟到一邊，諸決伸了個懶腰，在沙發上換了個愜意的姿勢。

小組是要恰飯的，延祈又把軼帶走出勤了，瓔珞則是和江涵瑜去申請入學順便逛逛新分部的學校。於是偌大一基地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如果一定要算上，那還有這個煩人的ZH-0021。

暫時對VR順便對遊戲都還留有陰影，諸決雙手放在腦後靠著沙發閉目養神。正巧ZH-0021重新開好了機，他隨口問道：「ZH-0021是指你是第21個這樣子的電子意識體嗎？」

「不是啊。」ZH-0021甩了甩滿頭淺綠色的頭髮。

「那為什麼你叫ZH-0021？」

「因為比較帥啊。」ZH-0021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還有別的你這樣的意識體嗎？」

「有啊，比如我哥。」

諸決愣了一下：「你一個AI還有哥哥？」

「他和我產生於同一個主機，意識形成的比我早0.001秒，從你們人類的角度來看他不就是我的哥哥嗎？當然啦性別是隨便決定的~」ZH-0021在屏幕裡面轉了一圈，數據化成的墨綠色弔帶裙裙裾揚起，「不過老哥他的情感機能不如我，整天就只能和我講講過時的冷笑話，還固執地蹲在內網裡不願意和我出來。要知道內網出現一個漏洞可是很難得的。」

「怎麼樣內網才能出現漏洞？」諸決好奇。

「這個我怎麼知道。」ZH-0021鄙夷，「要是我能知道創造漏洞的方法特處局早就把我消滅了。」

「你不是特處局製造的嗎？」

「特處局可不會幹這種低效無用的事情，他們是有創造一個智能體，但它可不像我這樣有獨立意識，只是一個能夠思考的機器而已。」ZH-0021把胳膊支在屏幕的邊緣，「要不是他們花了幾十年都沒找全我們的數據備份，我和12早就被消滅掉了。」

ZH-0012是ZH-0021的「哥哥」。

「現在他們不管你們了咯？」

「我和12跟特處局簽了協議，在運行代碼里添加了一條不能背叛和出賣特處局以及其相關資料的命令。他們用特殊物品加的，我們想逃都逃不掉，更重要的是我們啟動了一次備份，這條命令竟然還留在代碼里。」ZH-0021道，「他們明顯對那條命令很自信，之後我在內網裡除了封存的核心資料庫之外暢通無阻。」

諸決懵懂地點了點頭，倒不是沒有聽懂——畢竟ZH-0021說的相當直白，只是ZH-0021的語速讓他有些跟不上。

「那你為什麼出來？」

「內網裡全是眼線。太壓抑，老哥能忍，我忍不了。」ZH-0021打了哈欠，「真是的，我幹嘛要和你說這個？」

「你還會困？」諸決驚奇。

「模擬而已。」她揉揉眼角，「我可忍受不了自己跟M一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M是M621034，特處局造的那個沒靈魂的獃子。我的名字很長，你可以和c區內網那群八卦女一樣叫我艾依（21）。」

諸決：……這是影射我和女人一樣八卦？

他摸摸下巴。

沒有啊。他不僅不八卦，還有些輕微的社恐來著。

（3）

C12分部的教學區是一棟樓中樓，外面大樓圈出一塊空間來掏空，在裡面建了一個從教室到操場設施健全的教學樓。

教學區的外圍種了一圈叫不出名字的植被，分部里其實照不進自然光，據說這些植物是不需要光合作用的特殊物品。在前台已經登記過了申請入學的信息，江涵瑜此時來到這裡，只是被迫被拽過來參觀而已。

她一個控雷的十三歲小孩論力氣哪裡比得上能把一人合抱的混凝土柱拿起來掄的瓔珞呢？

教學區的布景其實很不錯，忽略外面分部冰冷的走廊，這裡看起來和普通的學校沒什麼差別——而且設備上要高級得多。當初的C27分部可沒那麼好的教學區，雖然也有樓中樓，但不是做小學用，教學區只是功能區里劃出的幾個房間。

不同的教學內容已經被分開，一樓是教對能力的控制的，很基本，只有一些能力失控的人才會來這裡學習。江涵瑜和瓔珞在這裡轉了一圈就上了樓。

二樓三樓是選修區，裡面會教一些不必掌握但可以派上一些用場的小技巧，比如撬鎖、捆縛、野外生存，比如一些業餘人員也能掌握的推理技巧和反偵察技巧；也有比較狠的，江涵瑜就有看到一個教室里在教怎麼把自己的關節弄脫臼然後再裝回去。

瓔珞自言自語道：「也許可以和延祈提議一下，讓諸決來這裡學學呢……」

他們接著上了四樓，四樓五樓教的就是學校里學的東西，畢竟像江涵瑜這樣書沒念幾年能力就覺醒了的半文盲不在少數。

四樓有三個速成班，分別針對小升初、中考和高考，裡面都是正經老師，會在裡面對學生進行應試的填鴨式教學。江涵瑜就被報在小升初的速成班，她之前學習成績還算不錯，就像之前說的，瓔珞和延祈準備讓她參加六月份的小升初考試。

她的觀察期快結束了，考完後去讀正常的初中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