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結賬。」

「好嘞。」酒保小哥拿過我放在桌上的錢，從抽屜里拿了幾枚硬幣放在桌面上，「慢走~」

我數了數，剛好五枚。我給了他整整一百呢。

這酒真是貴啊。

或許是我喝太多了？

醉醺醺地從店裡走出來，我拉了一下滑到手肘的肩帶；高跟鞋有些絆腳，我踉踉蹌蹌地，有好幾次撞在牆上。

路的兩旁店鋪里投射的燈光在我眼裡升騰成模糊的亮帶，我看到一個人迎面朝著我走過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臉色很蒼白，我看不出他的性別，也許是我醉過頭了，我竟然看到他身上冒著黑霧。

簡直不可思議。

他走的好快，我走不太動路，於是一頭撞進了他的胸膛。

好冷。

我凍了一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我才發現他的臉上只有五官的輪廓，沒有眼珠，沒有鼻孔，唯獨張開的嘴像是無底的黑洞。我掙扎著想要推開他，但有什麼東西講我捆縛起來，看不見，但讓我無法動彈。

他吐出幾個奇怪的音節，佝僂著的身體轉向一個照不到光的小巷；我張開嘴想要往周圍求助，但話才說了一半就被他扼住了喉嚨。

救救我。

道路上閃爍的光芒在離我遠去。被寒冷驅散的酒勁又重新開始影響我的思維，眼前的光芒開始變得迷離，我感覺到他放開了我的喉嚨，揮打著手臂嘶吼著讓他放開我。

喉部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的手探到我的脖子上，我感覺到那裡有什麼不見了，我再也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我掙扎著用最後的力氣向外爬去，但雙腿很快也失去了知覺。

他把頭探過來，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側臉。肩膀傳來劇痛，像是有什麼炸開了，我的腦子裡一下子變得空白。

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

意識在消失。

（2）

諸決從能力中回過神來，和延祈講了他看到的幻象。

24日的案件在發生的第五天，也就是28日被放棄治療轉交給了臨近的c12分部。延祈和另一個組的人合作接下了這個任務——準確的來說是另外一個組接了任務之後發現人不夠用，跑到他們組來借人。

那個組是c12分部的第4小組，組長和延祈認識，是個沉迷於墨綠色的高馬尾中年女人，已婚，據第4小組的組員分享，這個女人和延祈曾經有過一段曖昧。

諸決：「喲~怪不得來找我們組。」

延祈：「你別聽他們瞎講，孟含就一同性戀，和我有個屁的曖昧。」

孟含：「討厭啦別亂講~」

這次他運氣很好，能力一觸發就回溯到了他想要的場景。比較遺憾的是是以女人為視角，所以他沒能看到影子是怎麼離開的。

諸決還記得禍域里延祈的騷操作：「為什麼不讓軼來找？」

「怕他再頭疼。」延祈聳了聳肩，「既然常規方式可以找到影子的蹤跡，我們沒必要冒險讓軼來找。」

你不是說軼頭痛和能力沒關係的嗎？諸決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但延祈明顯不想理解他意義豐富的眼神。

兩人走出小巷。小巷已經被黃條封住，常規調查無果后女人的屍體已經被搬走，地上只剩下畫出來的輪廓和幾攤已經變了顏色的凝固的血跡。

結合了第4小組從葉靜晚口中問出的資料和諸決回溯的場景，他們現在已經基本判斷出影子有有個很大的畏光的弱點——出現都在晚上，有意無意地避開燈光，被光線直射後身上會冒出黑霧。

諸決吐槽：「怎麼又是黑霧？他不會是禍域之主變的吧？」

延祈：「有道理。你這個想法我先收著。」

在知道諸決的能力后孟含和延祈商議著分配了兩個組負責的內容，第4小組借走了瓔珞和軼並負責對人和現場的正經調查，諸決在延祈的陪同下對各個事發地點進行回溯。

江涵瑜讀書。

已知的案發點並不多，除了這個兇殺現場之外還有葉靜晚召喚影子的地方和被影子追殺奪書的廢棄公寓。召喚影子的地方離這裡很遠，也沒有什麼回溯的必要；於是他們選擇去了公寓。

白天的公寓不同於夜晚，觸目之處除了蒼涼就只有蒼涼。牆上有裂縫，攀緣了不少植物，兩人從正門走進去，堆灰的地面上多了兩雙腳印。

「好臟。」諸決扇了扇鼻子。

延祈隨手遞了個一次性口罩給他，諸決戴上，心理上感覺好了不少。口罩是在來的路上買的，他之前還在奇怪延祈為什麼要買口罩，他現在無比慶幸自己沒攔著延祈買口罩。

「地上只有一個人的腳印。」延祈一邊走一邊說道，「鞋印是兩段的，後跟比較小，應該是女式的高跟鞋。」

「也就是說就是葉靜晚一個人的腳印咯？」一路上除了他倆新踩出來的鞋印就只有這一種鞋印。

「嗯。」延祈點頭，「所以影子的移動似乎靠的不是行走。」

「但錄像里看到他是有步伐的啊。」

「可能是習慣在前進時做出行走的動作。如果猜測沒錯的話，影子曾經很有可能是個人，起碼是類人的生物。」延祈道，「這個猜測不一定有用。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影子可能有兩種行動方式。」

「飛？」

「他好歹叫影子，你就不能認為他可以在陰影里遊走嗎？這種方式應該要比走路快，葉靜晚說她那時在被影子追逐，影子為了快速可能選擇了這種移動方式，導致這裡只有葉靜晚一個人的腳印。」延祈仔細看了看腳印，「好像不對。」

「嗯？」

「這裡葉靜晚的腳印距離很小。她在走路，影子還沒開始追殺她。」延祈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駁回之前的猜測，我們得先向上看看。」

他們沿著葉靜晚的腳印上了樓。樓梯上的腳印大多都是完整的，葉靜晚並非是在樓梯上碰上了影子。腳印在三樓離開了樓梯，並且在三樓的上半截樓梯上出現了相反方向的雜亂腳印。雜亂的腳印在樓梯的窗口消失，按照葉靜晚說的，她是在這裡跳了下去。

除了他們兩個新踩的，沒有第二個人的鞋印。

避開樓梯上的腳印，兩人沿著「走路」時的腳印走向了走廊的一端。腳印在一間公寓前轉彎，延祈推開門，裡面是普通的公寓的布置。

腳印在這裡變的雜亂，葉靜晚就是在這裡碰上了影子。延祈發了消息，很快就得到了來自葉靜晚的確認。

「就在這裡開始回溯吧。」延祈道，「葉靜晚可能不會說全，看看前因後果也是好的。」

諸決點頭，閉上眼。

（3）

破舊的公寓房裡，天花板正中的節能燈發出有些閃爍的燈光。

一個身材走樣的婦女罵咧著收拾房間里的物件。她用的不是行李箱，而是那種裝米用的麻袋，麻袋裡已經塞了被單，衣服，蚊帳之類的東西，婦女從桌上拿起一個相框，裡面的照片看不太清，但很明顯的婦女的身體怔了一下，然後一直愣在那裡。

「看著我幹什麼？」婦女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別愣著啊收拾！」

我唯唯諾諾地拎著手裡麻袋走到柜子前，柜子打開裡面已經沒有了東西。婦女已經把裡面的衣物收走了。

我獃獃地站起來。

「快點！」婦女把手裡的相片丟進麻袋，「這裡我早收拾了，去書房裡拿書！」

我低著頭走過去，打開書房的門。書房裡很多書，我抬起頭看了一眼書房吊燈上拉起的繩環，然後慢慢地走到書架前，把裡面大大小小的書放進袋子里。外面傳來婦女難聽的哭聲，我深吸了一口氣，沒說話，只是加快了裝書的速度。

「都怪你……」婦女用帶哭腔的聲音大喊著，「都怪你！要是你不那麼窩囊，我兒子怎麼會死？他明明那麼好一個青年……」

「你兒子你兒子，難道他就不是我兒子嗎？」我暴躁地小聲說著，把手裡的字典丟在地上，然後重新撿起來。

婦女漸漸的停止了哭泣。公寓房裡重新變得安靜，收拾東西的聲音因此顯得格外響亮。收拾好外面行李的婦女站在書房的門口催促著我，我把最後一本書丟進麻袋裡，拖著兩個加起來比我還重的麻袋走了出去。

婦女拖著其他的行李先出了門，我在公寓的門口往後看了一眼，窗戶上似乎映出我死去的兒子自殺前扭曲的臉。

（4）

諸決睜開眼。

回溯錯了——儘管回溯出來的場景似乎有些東西。

他重新閉上眼，在延祈瞭然的目光中再次觸發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