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殺死蜘蛛
「喂!紀小旋,你告訴我,朋友是什麼樣子的?」隔著玻璃窗,龍逸凝規規矩矩坐在位置上,這也是不得已的,畢竟雙手已經被手銬銬住。
紀旋看著那個似乎還沒明白這件事有多嚴重的女孩,指關節捏的咔咔直響。
龍逸凝盯著他輕輕抽搐著的嘴角,忽然笑起來,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對他說:「其實,朋友這種東西都自己想像出來的,人和人之間只不過就是遇見了說兩句而已。」
「那我為什麼會來這裡看你?」紀旋心裡一股怒火竄上竄下,面前這個傢伙欠揍的臉更是讓他火大。
龍逸凝沒再說話,獃獃地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我會死嗎?」
「不會!」紀旋站起身,嚇的龍逸凝的身子忍不住往後傾,仰著頭看著他的臉,嘴角還是帶著那傻傻的笑容。
「紀小旋,很高興認識你,回去好好準備高考吧!」龍逸凝站起身,淡淡地留下一句話就被帶走了。
高三(2)班的教室如往常一樣,打鬧的打鬧,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並未因出了個殺人犯同學而有所改變,變了的只是班上少了個人,也沒多大影響。
祝綺琦的旁邊坐著一個正在認真看書的女生,這曾經是龍逸凝的位置。
因為兩個人上課講話,班主任把她們調開,祝綺琦在班主任面前哭了一節課,講了一大堆理由,她們又重新做回了同桌。
這次已經沒了機會,班上不用再給她留位置,就算到高考結束,或者這個班裡的學生大學畢業,結婚生子,龍逸凝都不可能在其中了。
「苗苗,等等我!」祝綺琦見黎苗苗出了教室,喊了一聲就追了出去。
黎苗苗是龍逸凝的好朋友,教室外的走廊上,和一個女生一起經過的女孩看了一眼二班的教室,又繼續往前走,她是卓靈,是龍逸凝高一時的同學,兩個人關係很好。
「苗苗,有什麼消息嗎?」卓靈見祝綺琦和黎苗苗走在前面,急忙追上去。
「還沒有……」黎苗苗有氣無力地答了一聲,無奈地看了一眼往教室這邊來的紀旋,她知道,不會有好消息,而她,也不可能再見到那張欠揍的臉上課的時候轉過來朝她挖鼻孔。
城南中學,這個坐落在K市東南角的中學連續三年出了高考狀元,不僅本市的學生渴望進這裡學習,外市的學生也憑高出對本市招生線的二十分擠進了這個學校。
班主任在為龍逸凝嘆息的時候,已經從校長那裡接過了轉學生的資料,把教室後排的空位安排了出去。
紀旋迴了教室,愣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獃。
「喂!三節課沒來,你幹嘛去了?」林帆從外面回來,滿頭大汗,撩起衣角就擦額頭上的汗珠。
「沒,睡過頭了。」紀旋打開複習資料,悠悠說:「為了考個大學,不容易呀!學習到半夜,睡眠嚴重不足。」
「少睡一點好,你看那一隻龍,現在進去了,睡眠足的都上不了天了。」林帆拿起杯子去飲水機那裡灌滿水,走過來又說:「什麼時候去看看她吧!」
「上次不是去看過了嗎?」紀旋不耐煩地合上書,又翻開了一套模擬卷。
「她這種心理扭曲的人應該多受到些關心,不然會更扭曲的,等她回來了,准往死里攪和我們。」林帆一口氣喝了半杯水,滿足地打了個嗝。
「你覺得她會回來嗎?」紀旋低著頭,目光獃獃地盯著試卷上的題。
林凡放下水杯,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不知道,□□的臭屁蟲不在,感覺整體素質都提高了。」
又是那個三口人的家裡,現在應該說是兩個人的家,畢竟另外那個傢伙,什麼時候能回來還是個未知數。
陸筱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癱倒在床上兩天了,店裡的生意由龍凌珵照顧著,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沒精力再去管這些。
「姑姑,感覺好些了嗎?」侄女在外面敲了敲門,沒人應,用力推了推,門開了,屋裡沒有人。
陸筱為女兒的事操碎了心,幾近崩潰的她還是強撐起身子來到了女兒面前。
「媽,回去吧!不需要做多餘的事,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好嗎?」龍逸凝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出去把躺在醫院裡還沒死的那個男人一板磚拍死。
陸筱看著女兒消瘦了些的臉,頓時又淚如雨下,兩隻手捂著臉不停地發抖。
龍逸凝不得不承認,她後悔了,只是她後悔的是不該把事情辦的婆婆媽媽,她應該再狠一些,到時候說不定不會拖這麼久。
「逸凝,醫院的檢測報告出來了,你的病情比之前嚴重了。」唐一也來了,她輕輕拍了拍陸筱的肩膀,又定定地看著玻璃窗那邊的那個女孩。
「醫生,我去殺人了,快報警吧!」
那個下午,剛出院兩天的龍逸凝又出現在她面前,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站在門口那塊陽光里傻笑。
唐一的眼睛恍惚了一下,被外面的警笛猛地拉了回來,跟那天看著這個女孩被拷上手銬帶走時的聲音一樣,讓她感覺像是一場夢一樣。
「醫生,可以麻煩你把我媽媽送到我家店裡一下嗎?」龍逸凝笑著,小小的嘴巴里露出了乳白色的牙齒。
「嗯!你在裡面好好懺悔。」唐一應了一聲,俯身扶起陸筱就出了警局。
龍逸凝跟著女警察回了那小小的囚室,跟在市精神病院的房間沒多大差別,就是小了些,沒有小院,門是所有樣式的門裡通風效果最好的。
「懺悔?」龍逸凝仰著頭看著屋頂掉到半空里的那隻蜘蛛,面無表情,一直到那隻蜘蛛落到自己的鼻子上,她才掐斷那根蛛絲。
噗的一聲,那隻蜘蛛在她的腳底變成了薄款的壓縮版,她看了一眼,把腳挪到了一邊。
唐一回到精神病院,父親已經在她的辦公室等著她。
「父親?」唐一見父親盯著書架上的那個早已過期的奶油蛋糕,全身的神經立即蹦緊,不安和焦躁傳遍全身。
「龍逸凝的事不要插手了。」唐老院長背對著她,一副老花鏡已經滑到鼻樑上。
「就像當年放棄母親一樣嗎?」唐一看著父親整齊地朝後梳的花發,一股壓抑了十多年的怨恨洶湧而上,又被她活生生堵在了胸口。
老院長轉過身,不屑地說:「就一小孩子,會有多少事?」
「爸!」唐一喊了他一聲,看著父親堅決的神情,把乞求的話語咽下,開口說:「我一定會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的。」
「別到時候來求我幫忙就好了。」老院長留下一句話就徑直走出去,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愣愣出神。
書架上的奶油蛋糕融化了,但是依稀還能看清上面寫著「生日快樂」的字樣,唐一走過去,把被揭開的塑料罩子重新罩了上去。
唐一從包里取出了龍逸凝送她的那個小本子,一直隨身帶著,卻一直被冷落在包包的角落裡。
等再翻開,上面多了一行字,是平靜被打破的那天的那句話。
我將死去,待我重生。
唐一一直沒弄清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問龍逸凝,也得不到一個認真的答案。
就在這時,紀旋敲響了她的辦公室的門。
「什麼事?」
唐一被嚇了一跳,朝門外看去,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站在門口。
本該是一幅很溫暖的畫面,卻因他們的目的而染上了說不清的哀愁。
祝綺琦剛開口就淚如雨下,紀旋替她把話說完,靜靜地等著唐一說話。
唐一看著桌上他們帶來的那精美的首飾盒,凝神想了一會兒,耳邊不斷迴響著那天龍逸凝來時毫無波瀾的話語。
思來想去,她把首飾盒子打開,一對亮閃閃的耳環,無奈地笑道:「我會把它交給逸凝的。」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可能的結果誰都能想到。
三個孩子剛走,唐一如失去提線一樣的木偶頹然倒在了椅子里。
影子被夕陽拉的越來越長,屋子裡的光線也慢慢地柔和下來,忽然地上有人影經過,停在了她的辦公室門口。
「抱歉,我已經下班了。請到一樓找值班醫生,好嗎?」唐一扶著額頭,慢慢轉過身,看清來的人,動作停留在了原地。
男子走到她的書桌前,把那個白色本子拿起來,翻了翻,無奈地笑了起來,說:「一一,被這傢伙折騰的夠嗆了吧?」
唐一僵硬地站起身,說:「嗯!弄的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還是第一次說這樣的喪氣話呢!」
「凌北前輩都沒有辦法,我怎麼能有辦法呢?」
「我這種一開始就敗下陣來的人怎麼能當你的前輩呢?」
唐一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本子上的字發獃。
「她想死,你看不出來嗎?」
「為什麼?」
「因為她不想活了。」
凌北的問題和回答一樣,唐一沒有再追問,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