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夢想
天邊,一輪暗紅色的半圓升起,閃耀著淡淡的光芒。那一縷縷光輝,掠過雲層,步履蹣跚地降臨在這個世界,輕輕叩開了人們的心門,在人心裡裝裝點點。
張月看著一臉恍然的無面鬼,看著那張屬於她的,真正的臉龐。這張臉,並不美,該說是很醜陋的,但是比起那張怨念聚成的鬼臉,這張臉至少屬於正常人的範疇。
「你現在好看多了。」張月笑道。
無面鬼怔了怔,緩緩低下了頭,長發落下,遮住了她的容顏。隱藏於髮絲間的神情,張月看的很清楚,在黑白瞳的目光里,一切都無所遁形。
「生氣了?我不是在誇你嗎?」張月有些疑惑。無面鬼此時緊咬著牙,眉頭鼻頭擰成一團,小眼睛圓睜,無神的瞳孔卻在燃燒著怒火。
「開……什麼玩……笑!」無面鬼喃喃道,聲音一卡一卡的,就像喉嚨被緊緊地捏住一樣。無面鬼抬起頭,瞪著張月,吼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無面鬼揚起她枯槁的手,有些無力地抓向張月。張月沒有閃避,只是平靜地站著,任由無面鬼沒有力量的手落在自己的衣襟。
張月沒有理會那被揪成一團衣襟,他抬起手輕輕擦拭著無面鬼臉上的淚水,黑白瞳注視著無面鬼那雙並不大而且失去生命力的眼睛:「我以為我已經替你斬斷了怨念,看來我還沒有。」
無面鬼冷笑著:「你以為那些怨念是怎麼來的?那都是我殺害的人,在臨死前給我下的詛咒啊!而你又知道我的怨念嗎?我對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怨恨,你又懂嗎?」
張月微微一驚,他看著無面鬼那裂開的大嘴裡那森森的白牙,感到透骨的心寒:「是嗎?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怨恨。」
黑白瞳流轉著黑白色光華,一眼望穿人心,甚至是鬼魂那已死去的心。無面鬼渾身一震,怔在原地無法動彈,她感到自己在張月的黑白瞳前無所遁形,一切都無法隱藏。
張月看到了很多,很多……
那個女人,生得其貌不揚,衣著樸素,明明是漫天風沙中里不起眼的一粒沙子,應該隨著風,漫無目的地追尋自己那並不存在的人生價值。可這粒沙子,卻站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直視著那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女人直挺挺地站著,頭顱高高抬起,她醜陋的臉毫不避嫌地展現在眾人面前。王座上的男人直視著那張臉,心中翻湧著震撼。
男人覺得,神果然是公平的,它給了女人驚人的智慧,也剝奪了她作為一個女人應有的美貌。女人問他:「我能許你太平天下,你,能許我相守一生嗎?」
男人看著女人想了很久很久,看著看著,女人的臉漸漸模糊了。男人看到了一個太平盛世,看到了自己腳下的萬里江山,他動容了。他是一個王,承擔著一個國興衰,決定著無數子民的命運,最重要的是,王,都是有野心的。
「我答應你。」
女人成為了男人的王后,也成為了男人的謀士。女人盡心儘力地揮灑自己的智慧,幫助男人處理朝政,然後從男人身上汲取那一點來之不易的甜蜜。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幸福美滿,男人不在乎女人的醜陋,尊重她,愛她,女人不在乎男人的權力,輔佐他,愛他。
歲月漸逝,王國逐漸強大,女人許諾的太平天下已經牢牢地掌握在男人手裡。那……相守一生呢?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女人的宮殿漸漸冷清了。
女人坐在窗前,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永遠敞開了的宮門。她期盼著有一道身影,能像平時一樣,急急地跨過門檻,向她走來,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摟著她,與她談論天下,談論他的野心。
但是,女人的視野只有隨著四季變換的光景。春季盛開的一抹粉嫩,夏季叢生的一片碧綠,秋季灑落的漫天枯黃,冬季鋪下的一層雪白……她看膩了,早看膩了,再美的風景,也比不上他的容顏。
不久,她聽人說,她等待的人每天都會急急地到另一個女人的宮殿。他們不談論天下,也不談論野心,他們賞花喝茶,巫山雲雨,甜膩膩得讓人羨慕。
那一年,王宮大亂,大王的妃子紛紛慘死,昔日紅顏全部變成一副白骨。大王招納進的新人,也活不過一月,一時間舉國惶恐。王宮成了所有人眼裡的不祥之地。
噩夢持續了不久,一個道士進宮了。道士一身破破爛爛的道袍,耷拉著肩膀,弓著腰,背著一把大劍,讓人感覺他像扛了一座山。
道士告訴大王,他可以找出罪魁禍首,換王宮太平。於是,道士住進了王宮。三天後,道士離去了,沒有留下任何話,也沒有任何人察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自那以後,再沒有出現妃子慘死的事情。但是,隨著道士消失的,還有一個女人。就是那個尊貴的,卻早已被遺忘的王后。
王后帶著一張面具,沉入了河中。河無名,與她身份不配,卻是她最適合的長眠地。畢竟,一個被自己欲*火與妒火燃燒成惡鬼的王后,還是這樣悄悄消失,比較好。
那個離去的道士在河邊修了間小茅屋住下,一住便是一生,臨死前,他笑著撫摸著河水:「無艷……我來了。」
……
張月收回了目光,閉上眼睛,又變回了常日那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你是鍾無艷?」張月問道。
「是啊……歷史四大丑女之一,如何?這就是世人對我的評價!聽起來不錯吧。」無面鬼冷笑道。
張月說道:「你愛上了齊宣王?」
無面鬼猶豫了一會兒,冷聲道:「誰要愛上那種男人!」
「我也覺得你不愛他。」張月說道,神色少有的認真。無面鬼怔了怔,看著張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張月盤腿坐下,眯著眼睛看著無面鬼。黑白瞳已經被隱藏於眼瞼之下,但那雙眯眯眼,依舊讓人看著心裡發慌。被他盯著的無面鬼,有些不自然地往後挪了挪。
張月說道:「我是認真的,不開玩笑。你和齊宣王的愛情,根本就是場兒戲,還想相守一生,痴心妄想。」
冷冰冰的話,雲淡風輕的神情,衝擊著她的聽覺和視覺。話如刀,面如劍,刀光劍影交錯,將無面鬼內心深處的傷口一一劃開。
「你懂什麼!你明明什麼都不懂,有什麼資格評價我們的愛情?你有什麼資格?啊!有什麼資格啊!」無面鬼怒聲罵著,每一個字彷彿都在用全力嘶吼,要將自己的怒火盡情宣洩。
張月沒有理會這失控的怒吼,依舊淡然地說道:「你們的愛情,看起來就像一場交易。你助齊宣王治國,齊宣王給你一個愛的名分,兩不相欠,真是一場完美的交易。」
「你……你……這不是交易!不是!我愛他的,我真的愛他,是他背叛了我,他貪戀美貌,嫌棄我醜陋,所以拋棄了我。只要我擁有那樣的美貌,他就能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明明有機會奪回我失去的一切,都怪他,那個可惡的道士!」無面鬼一聲一聲地咒罵著,眼淚從怨毒的眼睛湧出,好似世間最毒最毒的毒藥。
張月神情微變,帶著一絲不忍,一絲遺憾:「那個道士是叫不棋吧。」
「不……不棋……」
……
小河清清,斑駁光影被疏葉裁剪成零星光點,鋪在河面上。這些光的精靈,隨著河水沉浮,將小河渲染成金燦燦的。
小女孩雙手捧著清涼的水,往男孩兒撒去,像是灑下一片金雨。男孩兒躲閃不及,被潑了個正著,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一個不小心跌進了水裡,滾進了那耀眼的「金沙」。
「真涼快。」男孩兒沒有在意濕透的衣衫,而是獃獃地看著小女孩,笑著說道。
小女孩撇撇嘴,:「真笨,這樣都會摔跤。」
男孩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啊,不棋一直都很笨,還是無艷聰明。」
「你這麼笨,以後哪有女孩子願意嫁給你。」鍾無艷將不棋扶起,嘆道。
「沒事沒事,無艷這麼聰明,以後會嫁個好夫君的吧。」不棋笑道。
鍾無艷看了看水裡的倒影,默默地閉上了眼睛:「那當然,我以後要成為王的女人,成為整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不棋偏過頭,笑道:「是嗎?如果是無艷的話,一定可以的。」
……
「看看,快看,那個怪物又來了。」
「長得這麼丑,肯定是妖怪,快滾出我們的村子!」
「……」
夕陽西下,昏黃的光渾濁不堪,就像這些小孩的目光,那是被恐懼和狹隘點綴的目光,一一落在尚還年幼的鐘無艷身上,讓她的心在滲血,一如天邊那一抹殘陽,猩紅色的。
小石子,爛果皮劃過一道道弧線,向鍾無艷飛去,帶著腐朽的味道。啪啪啪……不棋站在鍾無艷身邊,額角一抹血紅,一塊果皮掛在頭上,流著難聞的果汁。鍾無艷停住腳步,看了他一眼,低聲罵道:「白痴。」
越來越多東西砸了過來,砸向無辜的不棋和鍾無艷。這些東西是沒有惡意的,但是那些驅使它們的小孩,在小小年紀就已經因為恐懼被點燃了人性黑暗一面的濁火,污穢不堪。
啪……鍾無艷臉上掛了彩,鋒銳的石子割傷了她的臉。不棋緊張地擦拭著那淌落的血液:「無艷,沒事吧,流了好多血啊!」
「笨蛋,只是擦傷而已,明明你才是……」鍾無艷看著身上掛著各種各樣東西的不棋,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話。
「嗷嗚,走開!全部滾開,不然通通吃了!」鍾無艷張開嘴,發狂似地怒吼幾聲,小眼睛怒睜,血絲密布,黑黃色交雜的牙齒,看上去就像染了毒。小孩們看到這樣的鐘無艷,都嚇得小臉蒼白,丟下手裡的東西一溜煙跑了。
鍾無艷撇撇嘴:「都是些無知的小屁孩,這樣就被嚇跑了。」
「無艷,你真厲害!」不棋抹了一把髒兮兮的臉,大笑道。
鍾無艷沒有理會他的讚賞,面不改色地說道:「你到家了,趁你爸媽沒發現你和我在一起,趕緊走吧。」
不棋有些猶豫,但一想到父母那兇惡的面孔,只能無奈地點點頭:「那我明天再找你玩。約好了哦!」
「嗯……」鍾無艷點點頭,看著不棋遠去的背影,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真是個笨蛋。」
……
又是西下的夕陽,黃昏為將來的夜晚鋪墊,散漫的讓人提不起勁兒來。唯獨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走得那樣堅決。
鍾無艷離開了村子,她要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那個被世人恥笑的夢想。
村子門口,不棋看著前方平平淡淡的風景,看著看著呆了,那個遠去背影一遍遍地在他的目光里走來走去,如何也走不出他的目光。但實際上,那個人早已離開。回憶一點點地從時空的遠方倒流回來,填滿了無面鬼那個因沉睡多年而空虛的靈魂。回憶中夾雜著的悲傷滿溢而出,化作淚水在無面鬼的臉上淌落。
張月說道:「想起來了嗎?」
「不棋……」
「之後的故事,還要我幫你回憶嗎?」張月問道。
無面鬼掩面苦笑:「他是不棋?他就是不棋?」
張月點點頭:「是啊,想不到吧。那個笨笨的小男孩,成了道士,還是個很厲害的除妖師!但他偏偏沒有除了你這個妖。」
無面鬼哭泣著,大滴大滴的淚水滾落,落在那張已經破碎的面具上:「他……為什麼?」
張月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應該是因為愛你吧,知你已成妖,也不忍殺你,也要保護你。用這張面具封印你的妖氣,將你投入河中,伴你一生,守你一世,這就是你想從齊宣王那裡得到的吧!有個男人願意給你,你自己不要而已。」
「最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張月正了正臉色,眼睛猛地睜開,黑白雙色交織成一道光,一閃而過。在黑白瞳的注視下,無面鬼渾身顫了顫,有些茫然地看著張月。
「你愛那個男人嗎?那個一直在背後默默守護你的不棋。」張月問道,神色少有的認真。
無面鬼沉默了,塵封千年的回憶全部翻湧起來,一波接一波地浪潮沖刷著她的心,她的靈魂。她想起來了,那座宮殿,那個持劍指向自己的少年,還有那個摟著人皮面目猙獰的自己。
……
「你已成妖孽,沾染了罪孽,便留你不得,今日只能將你除了,休怪我不念當日的情分。」
「什麼情分?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和我說話?我是齊國的王后!我是一國之母,你憑什麼拿劍指著我?來人,來人啊!有人行刺王后,你們都死哪去了?」
「無艷……你何至於此?那個男人真的這麼值得你去愛嗎?」
「值得啊!當然值得啊!他是一國之主,是天命之子,只有他這樣崇高的身份,才配得上我的智慧,我的才能!可他竟然因為一副臭皮囊,拋棄了我,毀掉了承諾,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你愛的根本不是他,你貪戀的只是王后這個身份吧?罷了,事到如今,你就沉眠吧!」
不棋抱起斷了氣息的鐘無艷,乘著一片殘雲,踉踉蹌蹌地向天邊飛去:「無艷,帶上面具為自己畫一幅你最喜歡的容顏,然後重新做人吧!在你醒悟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像以前那樣。他給不了你的一生相守,我給,只要你不嫌棄……」
……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聲音,跨越了千年的祈願,都隨著那張破碎的面具煙消雲散。
「我愛他……」無面鬼捧著破碎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將它拼接起來,希冀能將它復原,但那一道道裂縫和缺口就如同已經消逝的過去,成了無法變更的現實。
張月笑道:「那就去輪迴里見他吧。其實,你根本不需要什麼容顏,不棋挺喜歡你這個樣子的,就這麼去吧。這面具碎了就碎了,早在你利用它殺人奪取別人的美貌時,這副面具就已經失去了它原本存在的意義了。」
無面鬼搖搖頭:「這是他給我的禮物,我要帶著它。」說著,她將這些面具的碎片一一黏在自己的臉上,貼的不倫不類的。
無面鬼笑道:「很難看,是嗎?」
張月搖搖頭:「其實還不錯。再見了,我送送你吧。」他睜開黑白瞳,靈魂力釋放,輕聲低吟:「陽儀式,度魂,啟!」
白色的光在閃耀,灑下一片光雨,聖潔而溫暖。一艘船蕩漾在光雨中,輕輕地,緩緩地向無面鬼駛來。
「再見。」
「謝謝!」
無面鬼乘船而去,背影一如當年她離村而去,那樣堅決,不同的是,這一次她要去見的人,是她真正愛的人。
看著凌亂的房間,張月心裡也有些凌亂,他正盤算著待會兒要如何和賓館的人解釋。難道要說是因為他和顏夕精力過於旺盛,導致了這樣家居毀壞,牆壁破損的場面?
不管如何,賠錢是必須的了。
張月正在一堆木屑里尋找自己的手機和錢包時,顏夕便從窗邊翻了進來。「找什麼呢?折騰了一晚上,該回去了。」顏夕看著忙碌的張月,不解地問道。
「我們把人家的房間給毀了,得賠錢。」張月繼續翻找著,頭也不抬地說道。
顏夕看了看四周,嘆道:「那你加油,打得這麼嗨,你手機和錢包還能幸免於難,我也服了。」
張月拾起最後一塊木頭,發現了自己碎成八瓣的手機和已經燒成灰的錢包,直到這時,他才抬起頭,看向顏夕:「司長大人,能預付酬勞嗎?」
「呵呵……求我啊。」顏夕狡猾地笑了笑。張月笑了笑:「司長大人,我求你預付酬勞給我,好嗎?」
「卧槽,你的節操呢?給狗吃了嗎?」顏夕扶額。
……
一個月後,天空藍藍的,白雲懶懶的,太陽失去了夏天的灼熱,開始昏昏欲睡,灑下來的陽光就像暈染開來的金色墨水,淡淡的,落在人身上,散發著慵懶的氣息,遲來的秋天終於到了
自無面鬼的事件后,張月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終日無所事事。今天,張月一個人躺在小舟上,優哉游哉地湖上蕩來蕩去,聽著鳥叫蟲鳴,看著青山綠水,竹林花海,甚是愜意。
張月眯著眼睛,感到陣陣睡意,打算就著這柔和的輕風美美地睡上一覺。
「呆月,你最近很輕鬆嘛!」船身突然一陣搖晃,濺起白花花的水花,顏夕站在小船內,滿臉地巧笑嫣然,絲毫不理會這搖晃的船身。
剛準備睡的張月,就不一樣了,手忙腳亂地扶穩船身,略顯狼狽。張月嘆道:「我說,你是不是該減肥了?」
顏夕嘴角微微上翹了幾分,笑得有些可怕:「我給多你一次機會再說一次哦。」
「……親愛的,你真瘦。」張月面不改色,淡然道。
顏夕冷笑:「你最近很悠閑啊。」
張月說道:「唔,放鬆一下而已。怎麼,有任務?」
顏夕笑道:「沒有,最近我也很閑。不過兔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當然不好,祁煊身敗名裂,鍾無厭也坐牢了,還被判了無期徒刑。」張月說道。
「你知道的還不少啊,我還以為你完成任務后,就不管這事兒了。」顏夕頗有深意地笑道。
張月沒有理會這點深意,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顏夕看了看不遠處的樓閣,笑道:「兔子想去探監,你不跟著一起去嗎?」
「再看吧。」
……
兔子穿著一件紫色抹胸長裙,緊緊裹住那凹凸有致的玲瓏嬌軀,性感身材的優勢完美展現,再披上一件小披肩,既可以禦寒,又添上一絲大度。
打扮得美美的兔子此時卻坐在牢房裡,一點也不在乎床上那數不過來的污漬,大大方方地端坐著,裙擺下那一雙白而修長的小腿讓人移不開眼睛。
在她對面,鍾無厭失神地靠在牆壁上,亂糟糟的頭髮,亂糟糟的衣服,就像她此刻的眼眸里那紊亂的血絲。牢房裡的其他罪犯早已睡熟,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呼嚕聲。
兔子搓了搓手,抿著嘴唇,遲遲不語,她很糟心,很難受,一是因為這沉默的氣氛,二是因為眼前這個丟了魂的女人。
「鍾…無厭,是嗎?你,你好。」兔子憋了許久,終還是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鍾無厭沒有理會她,依舊獃獃地看著牆壁,彷彿那就是她的一切。兔子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鍾無厭小姐,我這次來找你,是想來和你道歉的。首先,我希望我這種探監方式沒有嚇到你。」
說完,兔子偏偏頭,想要看看鐘無厭的正臉,希望能從那張臉上捕捉到一點反應,然而一無所獲。兔子沒有放棄,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鍾無厭小姐,很抱歉,作為《鍾無艷》這本書的忠實粉絲,我卻一直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執筆人,而一直迷戀那個傷害你的渣男,祁煊……」
「閉嘴!」
突如其來的歷喝,讓兔子也是愣住了,到嘴邊的話生生卡住了。鍾無厭緩緩扭動脖子,第一次將目光從牆壁移開,直視著兔子。但這一道目光,卻讓兔子整顆心一緊,說不出悲傷涌了上來。
那是一雙猙獰的眸子,泯滅了人性,嗜血的獸性在翻騰。當所有希望都被剝奪時,人類黑暗面透露出的絕望就是這樣的色彩,可憐得恐怖。
鍾無厭說道:「他……不是渣男,他是我愛人,是這個世界唯一在乎我的人,我不允許你叫他渣男!」
兔子拽了拽拳:「他就是!他就是!你們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是他利用了你……」
「放屁!」鍾無厭一把掐住兔子,粗壯的手臂爆發出非人的力量,掐得兔子的喉結咯吱作響,她怒喊著:「不是的,他不是利用我!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兔子頂著一口氣,艱難地說道:「我……知道的,知……道的!他背叛了你,他從一開始……就……只想利用……你……」
鍾無厭愈發用力,兩隻手死死地掐住兔子,汗水順著鼻尖滴落在兔子臉上:「閉嘴!你給我,閉嘴!」
「呃呃……呃……」兔子已經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就連呼吸都困難,她並非沒有辦法掙脫,但她不想傷害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可憐的女人。
「你……你……明明……不……愛他。」兔子張著嘴,咿咿呀呀地吐著一個個字,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鍾無厭手顫抖了,就像突然脫力一樣,整個人倒在兔子身上。恢復了呼吸的兔子,總算撿回一條命,如果一個異靈人就這麼被活活掐死,那她真的就悲劇了。
「呼……呼……呼……對吧,你愛的不是他,你愛的只是他那對你虛假卻難得的溫柔。你只是太寂寞了,像你這樣的才女怎麼會喜歡一個不學無術,只會花言巧語的男人呢?他配不上你。」兔子越說越快,話也越來越狠。
鍾無厭搖著頭,哽咽著說道:「不要說了,求你了,不要說了,明明我可以牢牢地抓緊這一切,都是那個可惡的男人!是他毀了我的幸福。」
「你真的幸福嗎?和那種男人演男女朋友的戲碼?我告訴你,真正喜歡你的人是我,是那些被你的書感動落淚的人,不是什麼人都看不起你的容貌的!我今天過來,除了向你道歉,還有就是……想要你的簽名!《鍾無艷》真正的作者的簽名!我……喜歡你啊!喜歡你的文筆,喜歡你的才華,喜歡你的堅韌,喜歡你對這個世界獨特的看法!」兔子哭喊著,大聲地說道,一口氣將一顆心都掏了出來。
鍾無厭怔住了,獃獃地一動不動,任由兔子將自己扶起。兔子抱著鍾無厭,笑道:「給你看個東西,大家都很喜歡你的。」說著,兔子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
「無厭小姐姐,最愛你哦!雖然你犯了錯,但我們都會支持你,真的真的超喜歡《鍾無艷》的!」
「期待續集啊!如果在牢里也可以寫書該多好!」
「無厭小姐姐,大家一定想辦法為你說情,我們都知道你的痛苦,你的委屈,你不應該將一生都浪費在牢獄里,你一定能有更美好的未來!」
「……」
兔子笑道:「看,是吧,振作起來,大家都在等你!」
鍾無厭將頭埋在兔子懷裡,放聲地哭了起來。兔子輕柔地理著鍾無厭的頭髮,笑道:「哭完了,可要記得給我簽名哦,他們要是知道我是第一個得到你本人簽名的人,肯定會羨慕死我的。」
「嗯。」
張月揉了揉眼睛,收回黑白瞳,目光不再留戀眼前的監獄,悄然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