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黯淡的過去

7 黯淡的過去

咖啡廳內,薛之謙的《演員》在迴響,旋律輕輕的,混著咖啡香飄入形形色色的客人耳里,或激起某些人心裡圈圈漣漪,也或許如微風拂過,不留半點痕迹……

張月托著腮,靜靜地聽著這旋律,從過往點滴中走了出來。顏夕坐在他的對面,品著一杯卡布奇諾,時不時眉頭微皺:「這是我喝過最苦的卡布奇諾,你推薦的這家咖啡廳真有毒。」

「太甜不好喝。」

「這也太苦了。」

「……」張月瞥了瞥顏夕認真的眼神,收起了繼續爭辯下去的打算,自覺的轉向另一個話題:「喝完就走吧,不早了。」

顏夕搖搖頭:「活該你沒有女朋友,這個點還有幾場電影,你竟然也不請我去看場深夜電影。」

張月嘴角微微牽動,勉強一笑:「剛做完任務,我累了。」

「我鄙視你。」

……

鍾無艷,又名鍾離春,中國古代四大丑女之一,齊宣王之妻。相傳不因自己貌丑,冒死請見齊宣王,大談治國之道。齊宣王大為感動,將其立為王后。從此,齊國大安。

鍾無厭在心裡默念著這一段人盡皆知的歷史,盡量讓鏡子里的自己看起來好一點。但事情並沒有想得那麼簡單。

黝黑的額頭高高聳起,泛著一層亮亮的油光,一條或者兩條粗*黑粗*黑的眉毛像道分界線將額頭孤零零地留在上方,而下方是一雙無神的小眼睛,在深處,那灰濛濛的瞳孔骯髒不堪,不知道是因為她看到的這個世界,還是因為她現在看到的自己。

這是一張無法形容的臉,卻長在了一個花季少女的身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鍾無厭打量著自己許久許久……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能打量自己的臉的人,估計也只有自己了吧!不不不,還有他!她心裡暗道。

鍾無厭換上一身職業裝,匆匆出門。走在大街上,一道道如見惡鬼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稍一接觸到她的臉,便飛快撤離,生怕待多一秒。

對於這種情況,鍾無厭早已習慣了。從出生那一刻起,她似乎就註定了成為別人眼裡異類的命運。而她也早在父母雙亡,自己不得不獨立生活那一天開始,學會承受一切悲哀。

這似乎應該是一個勵志的醜女成長故事,但事實上並非如此。鍾無厭一年前,從北京大學畢業。現在一年過去了,她還是待業者,住在廉租房,每天為一元五角而苦惱。

鍾無厭無能嗎?她只是無顏,醜陋的容顏讓她被無數工作單位拒之門外。她的簡歷幾乎任何一家工作單位都不會拒絕,但每當到了面試階段,她的臉就成了她必然失敗的魔咒。

鍾無厭在一棟大樓門前停住了腳步,心裡又默念起鍾無艷的歷史,她希冀這樣能給自己一些信心。深呼吸一口,鍾無厭便向大樓走去。她剛跨過門檻,一個高大的身影橫檔在自己面前。

「你是什麼人?」保安皺著眉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與厭惡,冷冷地道。

鍾無厭並不感到意外,她後退一步,抬起頭,直視著保安的眼睛。一張這樣的臉如此近距離地呈現在眼前,嚇得這保安連退兩步,眼中升起一絲警惕:「你到底是什麼人?」

「鍾無厭,我是來面試的。」鍾無厭淡淡地道,但保安眼裡的那絲警惕,還是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中。

保安猶豫了片刻,說道:「不好意思,請你在這裡等等,我要去通知一聲。」

「好……」

鍾無厭站在門外,雙腿併攏,腰板挺的筆直,平視著前方,在烈日下依舊挺立如松。時間漸漸推移,早晨的清涼隨著盛日降臨被無情地推移。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不知道過了多久,鍾無厭依舊站在烈日底下,站在三十幾度的高溫中。汗水打濕了她的衣衫,在她臉上泛起了一層油膩膩的光芒,本就不美的她現在就像被丟棄的冰淇淋,只有蒼蠅蚊子前來光臨。

「不好意思……公司那邊打算取消這次面試。」還是那個保安。

鍾無厭抿了抿嘴唇:「為什麼?」

「不好意思,你站在這裡影響我們工作。請儘快離開。」保安說道。禮貌客氣的話語,從他嘴裡出來,字字如刀。

鍾無厭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張開乾裂的嘴唇:「為什麼?」

「小姐……」

「我問你為什麼?」

「媽的,別給臉不要臉,你也不看看你長得什麼樣,別在這裡辣人眼睛了,趕緊滾。以為我不敢動手嗎?打你這種人,我可不會有心理負擔。」

鍾無厭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保安,胸口微微起伏,強烈的憤怒壓抑在她心中,幾欲爆發:「你……」她顫抖著嬌弱的身軀,想要將滿腔怒火發泄出來,最後只能抽泣著放下手,一瘸一拐地離開。

「媽的,還北大畢業,長成這樣就是哈佛畢業,也是個婊子。真是晦氣,辣我一臉,不行得去洗洗眼睛,免得得針眼……」

保安碎碎念的抱怨,斷斷續續地飄入鍾無厭耳里,一字一刀地劃在她心裡。

「古有鍾無艷,今有鍾無厭,人居金鑾殿,我睡草棚間……哈哈哈,天不把我憐啊!」鍾無厭推開家門,跌坐在木板床便低聲哭泣著,嘴裡念叨著自己胡編瞎造的小詩,心裡卻翻湧著數不盡的委屈。

她又失敗了……她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失敗了。有時,她像今天一樣被擋在公司門外;有時運氣好些,她能看到人事部的負責人,然後談不了半句話,就被婉言謝絕……所有人都只看到她鍾無艷一樣的容貌,卻沒有人看到她堪比鍾無艷一樣的才華。

她是北大學子,滿腹經綸,飽讀詩書,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的容顏掩蓋。鍾無厭淚眼朦朧,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醜……真的好醜……」她低聲喃喃,淚水順著臉滑落,滑過她滿是麻子的面龐,滑過她塌鼻子,厚嘴唇,最後順著她的寬下巴無力地滴落。

淚如雨,卻洗不盡鉛華,只能落一個精疲力盡的悲哀下場。鍾無厭趴在床上,帶著淚痕沉沉睡去。在夢裡,她輕歌曼舞,步步生蓮,容顏顛倒眾生,一顰一笑傾國傾城,那是多麼的美好啊!

夢終歸是夢,是夢就一定會醒。只是老天爺也不願讓這個夢更長一些。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驚醒了夢中的鐘無厭,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無厭,今天的面試如何?」

是他!鍾無厭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才回答道:「失敗了。」

「……這樣啊,不用擔心,我再幫你留意留意。一定可以成功的。」

「謝謝!可是……」

「無厭,你要相信你自己。」

「啊…嗯,我盡量吧。」

「無厭,放心,我在呢,我會一直陪著你,你現在有空吧,我去看看你吧。」

「啊?現在,好啊,好啊……」

鍾無厭手顫抖著放下手機,眸子里閃著少有的光彩,明亮,充滿希望。她擦了擦臉上淚水,指尖抹過一層膩膩的油。鍾無厭怔了怔,神色黯淡了不少,旋即看向自己亂成一團的床褥被子,忙坐起身來,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

發白的床褥整整齊齊地疊成豆腐塊,貼著床沿擺放在床頭,散亂的衣服匆匆收攏,一股腦地塞進一個破舊的塑料儲物箱里。鍾無厭將箱子推進床底,暗暗鬆了口氣,她可不希望讓他看到自己那屈指可數的幾件地攤貨衣服。

鍾無厭起身掃了圈屋子,突然發現似乎已經沒什麼可收拾了。是啊,不過是一間連廁所都沒有的破屋子罷了。鍾無厭嘆了口氣,但一想到電話那頭那個充滿磁性的嗓音,她又強打起精神,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開始等待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面孔。祁煊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著自己的臉,心裡滿是自豪。他的確有資格為自己的容顏驕傲。輪廓分明的臉龐,披著一層白皮,就是最好的底子了。劍眉微翹,星目微閃,鼻樑高挺,兩片薄唇輕開輕合,有呢喃細語流露……一切都像上帝一筆一劃勾勒描繪出來的,那樣完美。

許久,祁煊確認自己的表情是親和的,沒有破綻的,方才將臉從鏡子前挪開。祁煊看了看手機剛剛的通話記錄,那個名字倒映在他眸子里。他笑了笑:「真是個可憐的人兒啊!」

不多一會兒,祁煊從公車上走下,剛一落地,便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遠處一個清潔工大叔,正將一車垃圾轟隆隆地倒下,堆放在地上。

大叔似乎完全不理會各種垃圾混雜在一起散發出的那股無法言喻的味道。人與垃圾形成一幅讓人難以直視的畫面。有的人看了,心生憐憫。有的人看了,只有厭惡地匆匆一瞥。

祁煊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踩著滿是莫名污漬的地板前行。眼前高樓林立,卻並非繁華景象。每一棟樓都相互緊靠著,恨不得融在一起。各種各樣的線在樓與樓之間的半空交錯,時不時還垂落下幾根,走在其中,彷彿穿梭於蛛網迷宮。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握手樓,名為握手,聽起來似乎富有美感。但生活在這裡的人,可不這麼覺得。陽光從不願意分多一絲溫暖,施捨他們,就是人世間也不願意剖下一點善心,向他們展示。他們就像螻蟻,每天在這個蟻窩裡苟延殘喘,然後拖著殘骸在外面的世界摸爬滾打。卑賤貧窮,成了他們的代名詞。

祁煊走進陰暗潮濕的小巷,憑著記憶,搜尋著那個破爛的小鐵門。沿路,幾個小孩子光著小腳丫,有些畏懼地看著眼前這個光鮮亮麗的帥哥哥。

祁煊善意地笑了笑,繼續前行。許是看到了祁煊的善意,一個小女孩兒竟嘗試著走上前幾步,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祁煊,似要把他整個人都看透。

「哥哥……你真好看。」

「額……呵呵呵,是嗎?謝謝小朋友,哥哥還有事,快回去找你爸爸媽媽吧。」

「爸爸媽媽不在……」

「額……哥哥真的很忙,再見。」

不待小女孩兒說話,祁煊已經小跑起來,也不顧自己

的耐克休閑鞋踩在一灘灘黑烏烏的水漬里。看著祁煊遠遠離去的背影,小女孩兒沉默地低下了頭。

穿過一條條小巷,祁煊好不容易才找到其中一棟破敗的樓房。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祁煊還是沒辦法理解人類為什麼可以住在這樣的樓房,那一塊塊破損的瓷磚,一條條自上而下蔓延的裂縫,都讓他膽戰心驚。

祁煊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無厭,我到你家樓下來接你了,你現在下來吧!」

「額……你,你不上來嗎?」

「我請你去喝咖啡吧,你今天肯定很累了,喝杯咖啡放鬆一下。」

「那多麻煩……」

「跟我客氣啥,我這是和你去約會呢!」

「啊?約會?那…那好,我現在就下去。」

鍾無厭放下手機,緊緊按在自己的胸前,腦海里那個俊俏的面龐漸漸浮現,愈發清晰。她抓起一小包紙巾,便匆匆下樓。

祁煊時不時捏捏鼻子,希望能讓周圍難忍的惡臭少一些飄進自己的鼻腔。鍾無厭住得並不高,但對祁煊來說,這幾分鐘的等待還是煎熬。

鍾無厭幾乎是衝下樓道的,那張臉,她真的太想太想了。看到鍾無厭,祁煊緊蹙的眉頭瞬時就舒展開來,整個過程是那樣自然。

「煊!」鍾無厭止住自己的沖勢,身上還是那件沾了汗水的職業裝,襯衫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她的身材,卻並沒有出彩的地方,看著就像一根柱子套了件濕布。

看著鍾無厭這副模樣,祁煊微微一笑,帶著寵溺:「天氣熱,就不用跑那麼快嘛。」

鍾無厭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件滿是汗水的濕襯衫,尷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對不起,難得出來約會,我卻……」

「沒關係,我們走吧。」祁煊笑著牽起她的手,指尖輕輕劃過她手上粗糙的老繭,讓鍾無厭心裡一陣緊張。

「煊,謝謝你。」鍾無厭小聲說道。

「嗯?」

「啊…沒什麼,我們走吧。」

祁煊走得有些快,鍾無厭大步大步地緊跟著,並不合腳的高跟鞋磕著她的腳趾,陣陣疼。鍾無厭不在意這些,不管祁煊走得多快,他的手還緊緊牽著她的手呢!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祁煊的體溫,冰涼冰涼的,很舒服。

毒辣辣的太陽,還不知疲倦地發光發熱,蒸煮著這個世界。人們的力量就像水分一樣,被一點點地蒸發,走在街上的他們猶如行屍走肉,獃滯無神。

可當那一對情侶闖入他們的世界后,便瞬間驚醒了他們。人類大驚小怪的本性又充分暴露。

「天啊,那女的好醜啊!怎麼會有人長成這樣?」

「旁邊那個牽著她手的是她男朋友?這不科學!這是野獸與王子啊!」

「姐姐比那怪物美多了,她怎麼就看不上我呢?真是……簡直了。」

「……」

各種各樣的言語,一字一句地鑽心而入,然後毫無停留地鑽心而出。鍾無厭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只要祁煊在自己身邊,任何流言蜚語就是一陣風,吹吹就過了。

祁煊呢?他笑容依舊,只是手心滲出一滴滴汗水,冰冷的。

兩人很快便進了一家咖啡廳,挑了一個不起眼的座位坐下,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成功吸引了整個咖啡廳的注意。

服務小姐扭著腰肢,一步搖,兩步翹,胸前衣襟不知為何少扣幾個口子,露出點滴春色。「小帥哥,先喝點什麼?」她秀眉微挑,眸子深處毫不掩飾的秋波,一圈圈地蕩漾開來。

當然這一切可不是對著鍾無厭,而是完全針對著祁煊而去的。「嗯?先來兩杯卡布奇諾吧。」祁煊頭也沒抬,眼睛直直盯著鍾無厭,繼續說道:「你還想要點什麼?」

鍾無厭有些害怕,祁煊的眼神是那樣坦誠,乾淨,讓她心臟急速跳動,愣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不用了。」

祁煊點點頭,依舊沒有看那擺了許久姿勢的服務小姐,說道:「就這些吧,謝謝。」

「額……好的,稍等。」服務小姐尷尬地點點頭,匆匆離去。

鍾無厭偷偷地瞄了瞄那小姐的玲瓏身段,失落地低下了頭:「那個人真美。」

「一副臭皮囊而已,哪裡比得過你這個北大畢業生?」祁煊擺擺手,說道。

「煊,謝謝你,真的……」鍾無厭眼裡閃著淚花。這種鼓勵,不論真實與否,對她來說都太重要了。她無法想象,如果沒有祁煊,沒有他的認可與陪伴,她要如何活下去。

祁煊笑道:「謝什麼,事實。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不還是個服務小姐?可你不一樣,你有知識,有能力,未來你一定能有一番成就,不是常說知識改變命運嗎?」

鍾無厭點點頭,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知識改變命運?這種話只有從煊口裡說出來才有信服力啊!」鍾無厭心裡暗想,其中多少苦澀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啊!

祁煊似乎看出了鍾無厭笑容里的無奈,正了正臉色,說道:「無厭!你不能這麼輕易放棄啊!北大學子畢業出來如果還沒有出路,那其他那些下三流畢業生豈不是不用過了?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知道……只是,像我這樣……」

「外貌只是表象,我不介意,自然還有人不介意。而且,實在不行……不露臉的工作,也不是沒有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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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靈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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