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一十八章 犬儒舍正命
李正聽了眼睛直放光,嘴巴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又忍住了,顧清風看了眼郭向陽,「老郭。」
「嗯……」
「這份名單你看看,還有什麼遺漏么?」顧清風指著本子,岔開了話題。
郭向陽拿起本子一看,「沒有什麼遺漏,這些都是正山幫的老弟子,應該不會錯。」
「嗯,陸大鵬又去見了高小娟,您知道這個事么?」顧清風問道。
「這個我真不知道,」郭向陽說道。
「高小娟死了,」顧清風說道。
「死了?」郭向陽倒不奇怪。
「嗯,就在陸大鵬見她的時候,她說有個東西要交給陸大鵬,可是沒等她跟陸大鵬見面,她就被一輛車給撞了,」顧清風說道。
「交什麼?」
「陸大鵬說,是另一份名單。」
「瓜神教的潛伏名單吧?」郭向陽問道。
「不錯,」李正答道。
「那看起來,我們這裡,可埋伏了很多『如意安樂君』啊?」郭向陽笑道。
門口一個聲音笑道:「所以,就不能等他們『竊已啖之矣』,要提前摳出來,你們要是不方便,不如我和郭總來動手如何。」
郭向陽抬頭一看,來人卻是李計,他身旁還站著一個美貌的女子,女子正是子墨。
「你怎麼來了?」郭向陽笑道。
李計倒也不拘謹,直接走了進來,子墨卻不肯進門,只站在門口看著。
「這位李先生說的蘇州的對子,
後來乾隆出給了劉墉,劉墉卻對了出來。」李計說道。
「哦,怎麼對的?」李正問道。
「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
九溪閩洞,經過中洞五溪中。」
李計說著話,人已經到了郭向陽面前。
「這個真是劉墉所對?」李正問道。
「呵呵,傳言而已,認不得真,當個故事聽罷了。」李計也不客氣,自己拿了個杯子,郭向陽給他加了杯水。
「你倒是挺悠哉的么?」郭向陽把水壺一放。
顧清風合上了那本名單,看了眼李計,這個人的資料,前天就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他沒有說話,只衝李計一笑。
「別說這對聯了,就是這《警世通言》,馮夢龍的文中也是夾槍帶炮,第三章寫《王安石三難蘇學士》,下面一章,緊跟著痛損王安石,通篇口誅筆伐的,說到底,他還是拿了人家的錢,變著方法來反對王安石變法。」李計喝了一口水。
「李計,馮夢龍是明朝人,怎麼反對宋朝變法?」郭向陽問道。
「明代的東林黨,可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這幫人到死都護著那幫江南富戶,生怕斷了財路。
那東林黨人要是同意王安石的變法,那豈不是變掉了他們自己的利益、革了自己的命。
明末天災,遇見了小冰河期,他們竟然向崇禎皇帝進言,放著江南富戶的鹽稅、絲綢和礦稅不收,還要去增加農民賦稅,農民本來就欠收,又遇見了天災,這不正是官逼民反了么,」李計說道。
李正卻越聽越有意思,也沒跟李計打招呼,直接說道:「哦……?第四章是《拗相公飲恨半山堂》,不過其中有些詩,倒甚是挖苦。」
李計一笑,「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只這一句詩,足以看出馮夢龍的心思。」
「什麼心思?」李正問道。
「要貶損一人時,首先要舉點例子,然後在談談歷史,先舉例說王莽未得志時非常小心,是個偽君子,後來得勢了,就開始纂漢,那自然開篇就俘獲人心。
接著話鋒一轉,立即跟上王安石的例子,這樣人們看了,就會覺得,王安石是和王莽一樣,也是個禍國殃民的人物。
於是他變法的好處,就全部否定,您既然讀過這一章,自然知道後面寫了什麼。」李計說道。
郭向陽拿起書,翻到《警世通言》第四章,輕聲讀道:「安石既為宰相,與神宗天子相知,言聽計從,立志一套新法來,即幾件新法?
農田法、水利法、青苗法、均輸法、保甲法、免役法、市易法、保馬法、方田法、免行法。專聽一個小人,姓呂名惠卿,及伊子王方,朝夕商議,斥逐忠良,拒絕直諫。民間怨聲載道,天變迭興。荊公自以為是,復倡為三不足之說:
「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因他性子執拗,主意一定,佛菩薩也勸他不轉,人皆呼為拗相公。
文彥博、韓琦許多名臣,先誇佳說好的,到此也自悔失言。一個個上表爭論,不聽,辭官而去。自此持新法益堅。祖制紛更,萬民失業……」
李正在一旁聽了大笑:「哈哈哈哈哈,他馮夢龍又懂個屁,不過就是個寫野史小說的,寫幾首騷詞兒,說幾句艷曲,就當自己啥玩意兒,說不定和明代的東林黨乃是一丘之貉。
文人這玩意兒,要沒了風骨,那就是條執筆的狗,『犬儒』一詞,說的就是這種人。」
李計頗為欣賞的看了李正一眼,見這小夥子三十歲不到,一雙眼睛十分明亮,額頭足有三指半寬,兩眉之間,能放下兩根手指,鼻子直挺向人中,顴骨微高,下巴處一方圓角,上中下三庭得當,顯得十分飽滿,一看就是個忠誠相。
「這位小夥子好爽朗的笑聲啊,」李計笑道。
「過獎了,那王安石變法的根本目的,是要改變當時北宋的局面,外有西夏和遼、金、蒙古,內有一幫貪官污吏,國家還要向外面納貢,人民財力又不足。
變法的好處,一是增強對外防禦對內彈壓的能力,二是鞏固和加強宋王朝的統治。
從他新法實施,到新法被那幫守舊派所廢罷,其間一共十五年。在這十五年中,每項新法在推行后,雖然都不免產生了或大或小的弊端,但是,基本上都能收到非常顯著效果,尤其是「富國強兵」這一點。
一系列理財新法的實行,國家增加了「青苗錢」、「免役寬剩錢」、「市易息錢」等新的財政收入項目,在發展生產、均平賦稅的基礎上,財政收入有了明顯的增加,國庫充裕,宋神宗年間,大宋的國庫積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財政支出。
而且新法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豪強地主的兼并勢力,《青苗法》取代了上等戶的高利貸,限制了高利貸對農民的盤剝;
《方田均稅法》限制了官僚和豪紳大地主的隱田漏稅行為;
《市易法》使大商人獨佔的商業利潤中的一部分收歸國家,打擊了大商人對市場的操縱和壟斷;
而《免役法》的推行,則使農戶所受的賦稅剝削有所減輕,大力興建農田水利工程,又對農業生產的發展發揮了巨大作用,無論從社會經濟發展,還是人民負擔減輕來看,整個北宋,呈現了百年來不曾有過的繁榮景象。
我方才說了,如果王安石變法得以貫徹,再輔以秦時的軍功制,不用三十年,集北宋之力,當時就可以橫掃亞洲,劍指東歐,哪裡就會淪落到南宋那樣憋屈的下場。」
李正越說激動,一張臉也漲的通紅,顧清風抬胳膊撞了他一下,李正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沖郭向陽一笑,「不好意思,有點激動了,」說完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這有什麼?我有一位網友說的好,讀書不問國事,讀了幹嘛?給人當槍使?為了幾個錢昧著良心以文亂國,這樣的讀書人,就該剮了,送到我朋友的油鍋里炸了,我能從早吃到晚,」李計笑道。
「你這話太狠了,我只當沒聽見,我們公務員不能這樣,還是要以批評教育為主,實在不改的,一旦查出來,送到勞改隊里種十年田,什麼想法都沒有了,人,還是可以引導的,正路,我相信人人都願意走。
再說了,也不能因為馮夢龍說了王安石不好,就把他一棍子打死,那也稍微偏激了一些,」顧清風笑道,他這話,總覺得有些不痛不癢。
「我的顧主任,這才是大奸之人,比如一百句不痛不癢的話里,突然夾雜個一兩句對時事有方向性作用的話,那才叫真正的行家。
比如我要騙人,我就是如此,因為你信了我前面一百句實話,可那一百句實話都無關痛癢,都是為了那一兩句假話鋪墊的,只要那一兩句假話起作用,那一百句實話,你等於沒聽。
我要的,就是那兩句話的效果。因為,那可以要命。
比如這馮夢龍,為了損王安石,居然編出個段子,說什麼邵庸都算了一卦,說天下從此亂矣,人家問什麼緣故。
他說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天下將亂,地氣自南而北。下將亂,地氣自南而北。這不是胡說八道欺負人不懂周易?
地氣周而復始,一年四季往返不同,本來就會因季節不同而流向不同。那這個來做幌子,還打著邵庸的旗號,這是欺騙人家,說王安石是惡人就是天意。
還說不久天子必用南人為相,變亂祖宗法度,終宋世不得太平。完了還生怕別人看不懂,還不忘強調一下,這個徵兆正應在王安石身上。
又說王安石一雙白眼,大奸大惡,真正的挖空心思,極盡貶損。這樣的人,可謂用心不小,無論是當時還是當今,這樣人,可不算太少,而且代代都有,一個個為謀私利、恬不知恥,」郭向陽拿著書說道。
「哼……,就他們,還沒那個本事亂政,」李正冷哼了一聲,淡淡的說道。
「哦……?何以見得?」李計想聽他說點什麼。
「沒了正心,就沒了正命,他們舍正心棄正命,再說了,能被收買的,一定怕死。就是活著,也不過是條喪心病狂的野狗。
要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我看他們還敢不敢以文亂國,早晚把他們剝得乾乾淨淨,寸肉不存,」李正咬了咬牙說道。
「李正,你可是個黨員,」顧清風突然叫住了他。
「黨員,就更要說真話做實事,說起來,你們天成會在那東林黨里,也沒有少摻乎吧?」李正看了眼顧清風,又把臉對著郭向陽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