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可以改變一些事物，也可以讓記憶越發深刻。時隔三年，南珊回想起當初的種種，還是難以放下。

古老的西歐風格建築，莊嚴的大街，漫天飛舞的雪花。

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女子，裹緊了衣裳，而她身側的男人默默為她舉著傘。

那是一個很英俊的男子，看起來像是中俄混血，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樑，精緻的五官，瘦瘦尖尖的臉上有一雙深邃的藍眼睛。

「珊珊，一會兒回去要怎麼辦呀？」她身旁的男子有些擔憂。

南珊沒有吭聲，沉默地邁著步伐。眼見家門越來越近，那男子似乎更加不淡定了。

「你真的喜歡他嗎？」南珊突然止步，認真地注視著他。

他點了點頭，「你會覺得我是怪胎么？你能理解嗎？」

「阿爾特，我能理解。」南珊嘆氣道。

「咱們回去要說些什麼呢？」阿爾特嘆氣道，「他們肯定以為我們吵架了。」

「那咱們就吵架唄。」南珊突然笑了起來，有些懷念跟那個人吵架的時光。

「你還在想那個中國人？」阿爾特見她臉上露出難得瞧見的笑容。

南珊的笑容卻僵在嘴角，那個人，那個像冰一樣的傢伙，好不容易快將他捂熱了，卻……

「珊珊，阿爾特，你們總算回來了。」一個金髮藍眼的中年美女微笑著朝著他們兩人走來，「你們還好吧？」

南珊看了看不遠處將目光瞟過來的父親南嚴和另外一名中國男子。

阿爾特連忙上前握住母親的手，「媽，我們很好。你不用擔心。」

「南珊，你給我過來。」南嚴表情嚴肅地看著她。

南珊朝著客廳走去，走到父親身邊。

「你和阿爾特怎麼回事？怎麼動靜鬧得那麼大？不要讓你的公公婆婆擔心。」南嚴交代道。

「爸，你不用擔心，我跟阿爾特挺好的。」南珊微笑著說道。

「你們慢聊，我去樓上看看書。」南嚴身邊的中年男子起身，端著茶杯便轉身上樓。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還對他念念不忘！」南嚴長舒一口氣，「我們家配不上那種豪門，而你從小在單純樸實的環境下長大，又怎麼能習慣那種豪門闊太的生活？我和你母親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不希望你重蹈覆轍。」南嚴緊緊握住南珊的手，傳遞來一股暖意。

南珊的眼裡早已濕潤，「爸，我還是忘不掉。我以為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可是已經過了三年，我卻還是放不下他。」

南珊想起三年前，父親被撤銷教授職位，聲名狼藉，被抓入獄。而她四處奔走苦苦哀求能幫助她的人，也曾多次聯繫他。當時他在美國出差一個月，出面的人是他的母親，依舊是那麼強勢。

「想救你父親嗎？離開炎寧。」炎夫人表情嚴肅地注視著她。

「伯母，我不能離開他，也答應過絕不會棄他而去。」南珊垂下頭，雙手緊緊握拳。

「這一切都是為你好。寧兒的父親回來了，知道你們在一起的事情之後大發雷霆，寧兒一氣之下跑去紐約出差。而這一切都不過是他布下的局，這才是第一步而已。後面還會做出什麼事情，我也不得而知。」炎夫人嘆氣道。

「我父親是被人陷害的，他沒有做出不道德的事情！」南珊哭泣著辯解道，「為什麼警察不能還他一個清白？」

炎夫人憐憫地看著她，「不要低估了炎寧父親的實力，他想要讓一個人身敗名裂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現在的寧兒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你們，而我也沒有。」

「但是，如果你願意離開炎寧，我可以嘗試救出你父親，護送你們出國。」

南珊無助地看著炎夫人。

「你們去莫斯科吧，我可以找到那個學生，讓她幫忙出面澄清事實，挽回你父親的聲譽。」炎夫人思考後說道。

「條件就是讓我離開他嗎？」南珊哽咽著說道。

「這是救出你父親的最好選擇，難道你願意讓他在監獄中蒙羞度日？」

「你們贏了。我沒有辦法自私到犧牲我父親來追求一段不被祝福的愛情。」南珊苦笑道。

「南珊，要知道所謂的門第觀念有它的存在意義，生活在不同環境里的人想要相互理解是需要一段過程的，幾十年的生活方式不是說能改變就可以改變。」南嚴嘆息道，「這種時候要學會取捨和放下。」

「爸，當初你和媽不是也沒能做到，選擇私奔嗎？」南珊仔細打量著眼前兩鬢有些斑白的父親，「你有後悔過嗎？」

南嚴沉默不語，這是一個會讓人兩難的回答。「失去你母親的時候，我後悔過。如果不曾帶她私奔，她還是豪門千金，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會嫁給門第相當的人，會有自己的孩子，會平平順順地度過這一生。」

「但是那些幸福的回憶，也讓我無悔。」

「爸，我真的放不下，可是放不下又能如何？」南珊笑的凄涼。

「珊珊，不管過去如何，你應該珍惜當下的幸福。阿爾特是一個很體恤人的丈夫。」南嚴說道，「他的父親是我的發小，我們上大學時還曾聊起過將來要給子女定娃娃親。」

南珊沒有再說什麼，只想回卧室休息休息。

一推開卧室房門，南珊便看見穿著浴袍的阿爾特正躺在床上。

「咱們吵架分房睡的策略沒用了，他們強迫我進來的。」阿爾特立馬坦白道。

南珊看了看牆上的結婚照，沉默片刻后便不顧一切癱倒在床上。

「南珊，我有那麼差勁么？咱們當夫妻其實也挺好的吧。」阿爾特笑道，「咱們結婚之後，爸媽也不會老管著我們了。」

南珊冷哼一聲，「你想得太天真了！該管的還是管，而且還會越管越多。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接下來要催著我們造人了。」

阿爾特笑了起來，「咱們給他們生一個是不是就完成任務了？」

南珊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把生小孩當成什麼了？」

「怎麼不找你的尼諾給你生呢？」南珊閉著眼睛，只想安靜地睡一會兒。

「你知道他是男的，暫時還無法完成這個任務。」阿爾特無奈地說道。

「明知道他是個男的，你也一樣喜歡他。」南珊微微一笑，「有的時候能理解你，有的時候我也會想不明白。」

「我和尼諾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同手足。」阿爾特強調道。

「是青梅竹馬吧？」

「那你說你喜歡那個傢伙什麼？」阿爾特不服氣地將南珊拉起來。

「別鬧了，你讓我睡一會兒。」南珊真的很想睡覺，不一會兒便倒在他肩頭。

阿爾特流露出很明顯的醋意。他們是假結婚，連結婚證都是假的。當然這一切南珊並不知曉，剛來莫斯科的那會兒語言不通，而且也不了解這邊的領證過程。

南珊初見他的那會兒，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單純爽朗的笑容。

「你是南珊嗎？」他的笑容像冬日裡的暖陽，讓人覺得特別舒服，「那您一定就是南伯伯。南伯伯，您好，我是阿爾特。我的父親讓我過來接你們回家。」

阿爾特一手提起南珊的打包行李，另一隻手又接過南嚴手中的手提袋。

「南珊長大了，也漂亮了。」阿爾特微笑著打量著眼前的女孩。

南嚴笑了笑，似乎很滿意眼前的這個混血小夥子。

「你認識我？」南珊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南伯伯有寄你的相片過來。」阿爾特朝南珊拋了一個媚眼。

南珊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故事。

「他冷的像冰，卻會為我而改變。」南珊突然說道，「我就是覺得他好，跟他有關的一切都能引起我的注意。」

阿爾特本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卻未曾料想她還在聽他講話。

「這次不是要回國嗎？有空就去見見他吧。」阿爾特提議道。

「不用了。」

「為什麼？你不是還忘不了他嗎？」阿爾特又有些迷茫了。

「也許他已經結婚了，那一天我看到他的前女友回來了。」南珊小聲說道。

漆黑的夜裡，南珊走在公司的過道里，聽到過道盡頭有女人的哭泣聲，她悄悄靠近后便撞上兩人擁抱在一起的一幕。

男人高大的背影，她再熟悉不過了，而抱著他埋頭哭泣的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女人。

南珊立刻躲進消防通道，她明明應該過去撞破那一幕，去指責他們。將近半個月她完全聯繫不上炎寧，一直以為他在紐約，卻未曾想過會在這裡遇見這樣一幕。

「南珊，過了凌晨12點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有一份禮物要給你。」阿爾特將她抱到桌前的座椅上，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南珊一頭霧水地看著文件夾。

「這裡面是我們結婚的假證。」阿爾特微微一笑，不打算繼續欺騙她了，這一次想讓她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咱們的婚姻不是有名無實，而是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只不過是欺騙爸媽他們的幌子而已。所以，你的戶口欄上寫的依舊是未婚。」阿爾特繼續說道，「你心裡放不下那個人不是嗎？他才是你最想選擇的對象。其實我也猶豫了很久，也許就這樣放手了，你就永遠地離開我了。」

南珊錯愕地看著手中的文件，頃刻間淚流滿面。

「謝謝你，阿爾特。」

「南珊，如果他已經變心了或者另有所愛了，記得回來，我還是你的丈夫，這裡依舊是你的家。」阿爾特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