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番外:蘭因之戀(二)
一個是芝蘭玉樹,冷若冰霜的俊少年,一個是灰頭土臉,滿身狼狽的假小子,兩人雖用互相嫌棄的目光,對立在以容舒玄為中心的兩側,佯裝互不相識;可這種種在容舒玄暗自品來,卻充斥著無端的怪異,說出不出具體緣由來,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無形纏繞上心,弄得心情亂糟糟的。
承孝太子慕容曜的到來,除了世人口中那些夸夸其談的讚譽外,並沒有對容舒玄麓山書院的求學生活造成多大實質上的影響。
他依舊是那個光鮮亮麗的東宮太子,每日座於太學殿前最顯眼的位置,被李太傅用各種嚴苛的禮學典法考驗著,試煉著,並在一次次誇讚中贏得眾天子門生的尊崇和艷羨;加之承孝太子行事低調,不息顯山露水的孤僻性子,以及兩國文化上的衝突,二者同堂對比下,無形中加重了容舒玄這東宮太子天之驕子的光輝形象,久而久之,形成了慕容曜資質不如容舒玄的偏見。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或許是這樣自視甚高的心態,容舒玄也漸漸習慣了事事和慕容曜做比較。虛榮心得到一定滿足的同時,容舒玄開始覺察到,李淳元在他和慕容曜間勢必有一場高低之爭。
只是要獲得一個女子的芳心青睞,似乎並不是背好一篇功課,解出一道難題那般簡單,一直自認處於遙遙領先地位的容舒玄,面對李淳元那一視同仁的態度,忽然有了危機感。
危機感自何時產生的呢?容舒玄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覺察到曾經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突然一天變得親密無間,有說有笑,他這個一直站在制高點的優越者,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個被孤立的傻瓜。
困惑中極容易產生偏執。
麓山書院中所有人比以往更加尊敬他的這個東宮太子,包括慕容曜在內亦是如此,彷彿所有人是背著他商量好的,刻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來成就他的人前輝煌;當所有嶄露頭角的機會都優先於容舒玄,他不再覺得是種人前得臉的光榮,而是被人當猴戲耍的侮辱著。
如何驗證這樣的偏執?很顯然,李淳元對待他和慕容曜的態度,就是很好的衡量標杆。
在容舒玄眼裡,不管得了多大的體面或是榮光,李淳元對他永遠是客客氣氣,中規中矩的;她不刻意近親,也不刻意疏遠,關係平凡到和其他同門師兄弟別無二致,甚至有些隨大流奉承的意思;可換了慕容曜,她的態度就截然不同了,不管褒貶好壞,他們間都是直來直往,直言不諱的,身體力行地貫穿這他們「兄弟」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誓言。
有時候,甚至他們互相間的彎酸挖短,在容舒玄聽來,都是傷人的甜言蜜語。
而在麓山書院化名李知樂的李淳元,以太過親密的舉止和一個男子走得太近,容舒玄預感到,遲早有一天慕容曜會得知李淳元女兒身的事,進而從他們所謂的「兄弟情」中衍生不可控制的情愫。
所以在預見到這一層不妙情況下,容舒玄暗暗下決心,勢必要在兩人生出男女情愫前,徹底遏制住他們太過縱容無拘的心。
首當其衝的,便是要敲定他和李淳元的婚約。
作為一國儲君,東宮太子妃的人選是極其慎重的,因為這個位置不僅是為自己選個體面的妻子,更是為將來問鼎帝業找尋有力的支持。
從大曆朝堂局勢而言,代表寒門士子之首的太傅之女李淳元,和廟堂勢力盤根錯節的權臣之女顧瑩,都是天子眼中太子妃的合適人選;若要從未來稱帝艱辛難易而言,顯然顧瑩背後權勢滔天的顧家,比李淳元背後清流文臣的李家更具動容的魅力。
但偏偏此時容舒玄對李淳元動了執念,想征服的心作祟間,故而讓這個曾經可進可退的選擇,生生變成了一意孤行。
容舒玄通過多次旁敲側擊,讓其父皇明白了他的心意所屬,而正逢仕途一帆風順的李太傅漸聚人心,與權臣顧家禮在朝堂上形成分庭抗禮之勢,這樣的局勢讓座上天子看見了大曆未來儲君的另一條出路,故才定下搖擺的心思,定下了兩人的婚約。
聖恩降下時,李淳元年僅十二,而容舒玄亦不過十四;可誰能想到,促成這場聯姻的助力中,竟還暗藏有東宮太子一分不為人知的不甘在內。
當然,錯誤的決定會以血的方式回報,那都是后話了;當局者迷,這句話從來都是在當下極其奏效的。
容舒玄和李淳元敲定的婚約,雖對她和慕容曜間的感情精進有一定阻礙,但畢竟在距離李淳元成年前還有三年時光,誰也說不定其中存在了多少變數。鑒於此,容舒玄開始在其胞妹容玉意的芳心上狠下功夫,勢必要讓李淳元和慕容曜成為一對分道揚鑣的陌路人。
他這個皇妹,從小被父皇母后寵著,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在這樣環境下成長的女孩子,多有驕橫無禮,爭強好勝的脾氣;作為兄長的容舒玄,或許某種程度上曾不待見她這個嬌生慣養的皇妹,但如今作為阻礙李淳元和慕容曜互生情愫的棋子,她的這份刁蠻任性,胡攪蠻纏反而是深得人心的。
記憶中的那個春日,艷陽高照,海棠怒放,兩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妮子,為了一個男子的歸屬,爭執的面紅耳赤。
而她們並不知,還有一個局外男子躲在暗處,以愛恨起落之心作壁上觀著這一切。
李淳元被糾纏的無法,問到容玉意:「你確定你的曜哥哥,也喜歡你?」
「當然!本宮可是大曆的長公主,嫁給身為北燕太子的曜哥哥,無論是身份,才貌,都是極其登對的。喏,李淳元,咱們可說好了,你雖然和曜哥哥走得近,可決不許跟我爭曜哥哥,絕對不行!你記清楚了,他可是我未來的夫君!!」
「嗬!說來說去,還不是你自己的一廂情願。我倒覺得,他未必肯娶你。」
「一定會的!父皇那麼疼我,只要我開口去求,定會許我和曜哥哥婚事的。倒是你,別做他想了!你遲早是我皇兄人,雖然嘛皇兄比曜哥哥差那麼一點點,但絕對是你最好的歸宿。以前你可以暗暗喜歡曜哥哥,但此一時彼一時,你即將成為我皇兄的太子妃,那該收斂的就要及時收斂;若屆時做出什麼出格丟人的事,不僅讓曜哥哥他抬不起頭來,更丟我們天家的臉!」
「丟人現眼的人,不見得一定是我李淳元吧,何況萬事講究個你情我願。」
李淳元這句不卑不亢的回答,容舒玄自親耳聽見后,即便經過多年歲月沉澱,亦無法釋懷在心。
有無,從無絕對之說,何況是隔著皮囊下的人心,更讓人無從拿捏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