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劇的節奏

在影視圈內，一直有著那麼一句話，就是小孩和動物的戲份是最難拍的。

因為不管是小孩還是動物，他們的情緒和動作都是很難掌控的。

很有可能，簡簡單單的一個鏡頭，來來回回得排上個幾十次，才能夠捕捉到一個有用的鏡頭。

畢竟，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那麼有演戲的天賦的，你需要去引導，甚至是誘導他們做出一個劇情需要的情緒和鏡頭，真的是相當的困難。

徐瑋的第一部戲，就是小孩主題的戲，雖然小孩的鏡頭不算多，但每一個都是在情緒的轉折點，是故事的關節點上。

圈內對他的這部電影這麼誇讚，也不乏他作為一個新人導演，將小孩的戲份調教得那麼好的原因。

而今天這第二部戲，他又將鏡頭對準了圈中兩難的另外一難——動物。

說來也是有趣，按照這部電影的名字，那這頭驢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可最後整部電影下來，其實都沒有多少牠的鏡頭，攏共也才五處。

一個，鏡頭切換到牠拉著孫佳打的水回來，這個鏡頭還只是拍著脖子處的吊牌，正好也凸顯齣電影的名字的時候，也是接著幾個老師的話，稍微的顯露一下，這個驢得水是誰。

第二個，則是拉水回來會後，看見驢棚燒了，大家為了水出現了爭執之後，牠看向驢棚的哪一眼。

這一眼，是驢作為一個旁觀者，又是一個事中「人」，對人性的看透，所以這一眼看似簡單，卻非常的重要。

當然，導演也不確定一頭驢能不能表現這樣的眼神，就算是能表現出，那是不是又能恰當的在這個鏡頭表現出來，所以對於導演來說，他也只能在眾多的鏡頭中，找那麼一個相似的。

另外三個鏡頭，一個是特派員來的時候，車拋錨了，驢拉著孫佳從土坡上下來，一個就是特派員醒來之後，穿插的一個「驢得水」沒有驢棚，住在山洞裡面，還有一個，就是送銅匠走的時候。

這幾個鏡頭相比起前面兩個特寫來說，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只需要將牠框在鏡頭內，表現出要表現出的東西就好。

而除了這幾個鏡頭，就再也沒有什麼關於「驢得水」的畫面了。

就連驢棚燒了之後，孫佳給大家說「驢都不說話」了的時候，還有最後殺驢吃驢肉的時候，都沒有牠的一個鏡頭。

不過恰恰是這樣的「隱」，反倒是更加凸顯了牠的「存在」。

這也算是電影中的一種反諷吧。

當然了，也許當時寫這個劇本的編劇和拍這部片的導演不是這麼想的，但是很多人看到這部片子之後，都是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就像徐瑋曾經聽過的那句話。

導演其實只是負責拍電影，講故事，至於觀眾能從中理解什麼，那是觀眾自己的事情。

徐瑋也是一樣，他不想成為一個老師，更不想成為一個人生導師，非得土讓別人從「自己的」電影里理解到什麼。

就像這部《驢得水》，作為一個專業的人士，他會想很多，會看到很多的隱喻，但是對於一些簡單的觀眾來說，他可能覺得這就是喜劇劇，就是讓他笑了笑，僅此而已。

但是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說他不懂電影，或者說這部電影是垃圾什麼的。

因為如果一部電影能讓人快樂，那也是相當非常好的一個作用。

畢竟，不是所有東西，都能使人快樂。

「迅哥，接下來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在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之後，徐瑋也是鄭重的拍著李迅的肩膀：「有可能這一輩子，就那麼一個表情符合，你如果不抓住的話，那這個鏡頭就真的很難完成了。」

徐瑋第一個，就打算拍看見驢棚被燒了的那一眼，只要這個完成了，那其他的都好說。

這頭驢，還是他不遠千里，找車從西北那邊運過來的。

當時為了找一頭這樣合適的驢，真的感覺比找一個合適的演員還要難。

在運輸的過程中，這種活物也是比較麻煩的。

一路奔波，還換了一個環境，對任何動物也都是有些小小的不適應的，也就是牠是驢，皮糙肉厚的，要給到別的動物身上，說不定還沒到呢，就可以吃肉了。

就這，這頭驢過來了之後，也是適應了好幾天，徐瑋才敢將牠弄出來拍這幾場戲。

「放心吧徐導，只要牠能出表情，我就能抓拍到。」李迅很是配合徐瑋的玩笑，同時這也是一種對自己的自信。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徐瑋牛皮，就算是第一次拍攝的時候，劇組都比較齊全，更別說現在已經這麼有名氣了。

所以他手底下也有了一班跟著的，還不錯的助手，在承諾了徐瑋之後，他也是對著那些攝影組的成員喊道：「都給我打起點精神，到時候如果讓我丟臉了，你們就不要想難道紅包了。」

「迅哥，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們省得。」

「迅哥，這要是拍好了，是不是就有獎金了啊？」

那些年輕人就算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是相當的有朝氣，在李迅說完之後，都是七嘴八舌的接起了話。

「行，那等大家準備好了就就開拍。」徐瑋沒有管這些，再次跟李迅鎖了一句之後，又轉過頭來跟秦奮吩咐著：「老秦，你去跟演員說一下，十分鐘之後我們開拍。」

「好的徐導。」這時候的秦奮，早已經是從那天的船戲中走了出來，又重新恢復成了之前的陽光青年的模樣。

只是李迅他們還是會時不時的逗弄他一番。

其實逗弄也沒有什麼，關鍵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天的李迅，居然錄下了試戲的過程，說是在和徐瑋兩人商量，要不要把這一段作為花絮，或者是宣傳時候的素材。

一想到自己和王博兩人拼刺刀的畫面要傳到整個網路都是，秦奮就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徐導，可以開始了。」十分鐘之後，一切準備就緒，秦奮在徐瑋的耳邊小聲說著。

「那就開始吧。」徐瑋看了一下，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之後，也是點了點頭，然後帶著自己的耳機，躲在了監視器的後面。

「第十三場，驢棚著火，一鏡一次，開始！」在徐瑋的首肯下，場務也是開始打板，演員們也開始投入到各自的角色中。

先是孫佳飾演的孫佳，拿著盆在那裡潑水救火，王博飾演的銅匠，一身髒兮兮的打扮，在那裡用屁股對著鏡頭，在幫著倒水。

兩人的慌忙都演得相當到尾，尤其是孫佳，第一次演戲的她，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這時候盡然一點也不輸王博的氣場。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這個時候的王博是背對著鏡頭的，這個戲的主要表現人是孫佳的緣故。

不然的話，就王博的演技，還是這最擅長的小人物故事，那真的很少有人能與他完全對抗住。

緊接著孫校長、張一曼、裴奎山、周鐵男都是開始入話，幾人就是不是要用「驢得水」拉回來的水去救火的問題，展開了一場混戰。

直到最後，孫佳脫口而出要去揭發他們，用一頭驢來頂替呂得水老師的事情的時候，電影也是成功揭露了「驢得水」這個名字的意義，進入第一次的高潮。

按說，這樣的戲雖說有些亂，但也不算是太複雜，幾個人除了孫佳之外，也都是經驗豐富的人，就算是不是一條過，那也不會出太多的錯誤。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基本上大家都沒有台詞卡殼，也沒有順序混亂，基本都是按照劇本的要求完成了各自角色的任務，一些都很順暢的樣子。

但徐瑋總是感覺到有一些些的不對。

「咔！」徐瑋拿著屬於自己的大喇叭，喊了一聲。

這一聲之後，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緊接著說「過了」，而是看著監視器裡面的畫面回放，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見他這樣，也是不敢打擾，就在那裡等著。

只有幾個負責這場戲安全的工作人員，在這一聲之後，連忙去找東西，將驢棚的火撲滅了。

「博哥，這是過了還是沒過啊？」這邊的演員，等了一會之後，沒聽到接下來的指令，也是問著身邊的王博。

雖然大家都拍攝了幾天的戲了，與徐瑋這個導演也是比之前熟悉了一些，但其實也算不得太熟。

要說熟悉，只有王博一個人。

這不僅是之前兩人有過合作，就是平常收工了之後，大家也是經常看到幾人之間開玩笑什麼的，就像是朋友那般。

所以在遇到一些不解的問題的時候，大家也是習慣性的去問王博。

「我也不知道。」王博也是表示不清楚，這樣的情況，他也是第一次遇見。

往常的時候，不管是過還是沒過，需不需要再來一條，徐瑋都是很乾脆的。

「那個，準備一下，一會再來一條。」好在，沒有讓大家等太久，徐瑋的聲音終於是響了起來，然後說道：「小青，一會你那句救了晚上喝什麼，明天白天喝什麼啊，節奏再加快一點點，然後再說得輕一點，飄一點，隨意一點，不要那麼正式，你這太正式了，喜劇的效果就出不來了。」

思考了一會，看了好幾遍的徐瑋終於是找到了問題所在。

之前，他看這部戲的時候，這一段影院里是有笑聲的，但是他看了好幾遍這個鏡頭，卻是一點想笑的意思都沒有。

其實這也不怪大家，在這之前，他們都是沒有喜劇的經驗的，更何況是這樣的偏荒誕的喜劇類型。

所以在節奏上還是有些把握不住。

以前看電視的時候，很多做喜劇的人，老是會說節奏，節奏的，那時候徐瑋知道，但卻不是非常理解。

現在親自看著這中間的區別之後，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同時他心中對於這一次的拍攝，也是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幾個沒有拍過戲劇的人，真的能拍出一部好的荒誕喜劇？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畢竟現在已經開始了，也投入了這麼多，不能說因為他的擔心，就直接停掉這個項目，那太不現實了。

「徐導，真要重拍啊？」正在他想著的時候，秦奮卻是來到了身邊，小聲的確認著。

「當然要重拍，這個鏡頭的感覺與我想要的完全不一樣，會破壞整個電影的節奏的。」徐瑋說著：「而且這個鏡頭還是最前面的情節的，如果開頭都沒有弄好，那怎麼吸引觀眾看接下來的劇情。」

「可是...」秦奮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著什麼話想說，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可是什麼啊，磨磨唧唧的，能不能像個男人。」徐瑋小聲的訓著他，說道：「有事趕緊說，說完了快點去準備，我們的拍攝任務可重。」

「可是我們的驢棚已經燒完了，要是重拍的話，沒有驢棚了。」秦奮說著。

之前大家都以為這個鏡頭很簡單，完全沒想過會重拍的事情，所以直接就拍了。

現在如果要重來的話，那一直作為這場戲的驢棚，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額...」徐瑋看著不遠處剛剛被撲滅，還冒著青煙的驢棚，也是想起來了這個問題。

最後，徐瑋在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很堅定的說道：「沒有就找人來重新搭一個，總不能因為這點問題，就讓我將就著用吧。」

「額...」

「行了，你去找人搞定，我這邊先不燒驢棚，讓大家排練幾遍，等你們重新搭好了之後，我們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了，到時候我們再來正式拍攝，爭取一跳過。」徐瑋沒有給秦奮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理會他心中的小鬱悶，直接定了下來。

說完之後，又是招呼著幾位演員：「你們幾個過來，我們先將這場戲走兩邊，先不正式拍，等找到了感覺之後再正式拍。」

那幾個演員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導演吩咐了，他們也只能是照辦。

接下來，秦奮那邊找著黃忠磊，開始讓人收拾驢棚，準備重新搭建一個，這邊的幾位演員，也是在徐瑋的指導下，開始了拍攝。

「佳佳啊，你不要完全就只有憤怒，你在憤怒的時候，還要帶著一絲的不解，因為你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就是驢得水自己拖回來的水，為什麼大家不用來救牠的驢棚。」

「還有，大孟老師，在孫佳說要告你們的時候，您再多一點那種家長式的霸道...」

「王博，你的表情....」

在試戲的過程中，徐瑋也是給大家一點一點的找出問題，然後提點了之後，讓他們自己琢磨。

就這樣，一遍一遍的，一個多小時之後，大家也終於是慢慢的找到了感覺。

而驢棚那邊，人多力量大，也是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計下午就能搭好一個新的驢棚。

這樣也正好，本來戲中孫佳拉回來水的時候就是快晚上的時間了，到時候拍的話，也正好能契合劇中的時間和景色。

當然了，這中間的時間徐瑋也沒有浪費，而是將後面的計劃提前了一些來拍攝。

為了趕上之前的上映計劃，他必須是爭分奪秒。

下午，在驢棚重新搭好了之後，這個鏡頭也終於是再次開拍。

「第十三場，驢棚著火，一鏡二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