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章：不過奈何橋，不飲孟婆湯

奈何橋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無對錯，

望鄉台邊會孟婆。

——《玉曆寶鈔》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顧琇瑩漸漸恢復意識，她動了動無力的四肢，幾乎用盡一身的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

她在哪兒？

本能對於黑暗的畏懼讓得顧琇瑩忍不住渾身顫抖，她雙手緊緊的將自己環抱住，企圖用這樣的方式給於自己安全感，好讓她不那麼害怕。

「喂，有人嗎？」顧琇瑩試著邁開步子往前走了一步，四周漆黑一片，她身處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更別提辨別方向，只是下意識憑感覺的往前走。

只聽她顫抖的聲音幽幽的傳出去很遠，然後回聲就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她的耳朵里，不禁讓她更害怕了。

這是哪裡，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

難道她是在做夢嗎？

不對，不對，哪裡不對，顧琇瑩猛地停下來，雙手用力的拍打自己的頭，她的眉頭緊緊的擰成一團，整張臉皺在一起，表情痛苦而扭曲。

她是誰？

她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都記不起來的顧琇瑩大力的拍打著自己的頭，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哪怕咬出了血她都沒有知覺，只感覺自己的頭好痛，好像有數不清的針同時扎進她的腦子裡，又瞬間抽離再狠狠的扎刺進去，她痛得渾身直打顫，整個人彷彿從沸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我是誰？」

「我要去哪裡？」

受不住疼痛的顧琇瑩暫時放棄去找回她的記憶，不再去回想的她好受了許多，只是本就渾身無力的她，整個人變得越發虛弱，就連她的身影好似都淡了幾分，可惜她自己看不見。

穩住身形緩了口氣，沒有退路的顧琇瑩除了繼續在這個黑暗的世界里漫無目的的行走之外，她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終於，也不知她在這個黑漆漆沒有一絲絲亮光的地方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一條路，路的兩邊還開滿了艷紅如血的花，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似血一般的花在顧琇瑩的眼前搖曳著，卻是怎麼看怎麼驚悚詭異。

「我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這惡夢怎麼還沒有醒？那我可得快點醒過來，這裡太邪門了，我要趕緊離開這裡。」

嘴裡這麼自言自語的念叨著，顧琇瑩還伸手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臉，可下一刻她揚起的嘴角就那麼僵住了。

嘶…呃。怎麼一點都不疼？

難道是她力氣不夠大？

再使勁掐了掐，嘖…還是不疼…

該死的，這見鬼的究竟是什麼地方，她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裡。

突然，好似有一陣微風拂來，那搖曳的血色花海如波浪般蕩漾開來，醉人的花香鑽進顧琇瑩的鼻子里，她深深的嗅了嗅，一些零亂的記憶如同煙花般在她的腦海里猛然炸開，快得她抓也抓不住便就此消散。

傳說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划之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裡面儘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

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著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

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生轉世。

血色曼珠沙華盛開在三途河邊，它是通往幽冥地獄的接引之花，又被稱為『火照之路』，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

「原來我已經死了嗎？」顧琇瑩看著那紅得刺眼的花海，失神的喃喃低語。

呵，原來她死了。

難怪之前她呆的地方那麼黑，難怪這個地方那麼奇怪，原來她是死後下了地獄？

顧琇瑩踏上黃泉路，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了路的盡頭，抬頭便見一條河，那河上有座橋，橋中央果然站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

她獃獃的站在原地，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長時間，只是看著好多跟她一樣走過黃泉路來到這裡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個接一個走到老婆婆的跟前，或哭或笑的接過她遞到手邊的湯一飲而下。

然後，他們就面無表情的走過奈何橋，漸漸消失在顧琇瑩的視線里。

「喝了吧！」

當孟婆將孟婆湯遞到顧琇瑩面前時，她渾身顫抖的後退一步，滿是防備的看著孟婆，本能的搖了搖頭。

「你可知這是何處？」孟婆收回端著孟婆湯的手，她目光溫和慈祥的看了眼顧琇瑩，並沒有強硬的逼她喝下孟婆湯。

「知道。」

「那你知道這條河裡都有什麼嗎？」

順著孟婆手指的方向，顧琇瑩的目光落到忘川河中，她再次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不喝孟婆湯，你就過不了奈何橋，過不了奈何橋，你就無法投胎轉世，你想成為這河中的孤魂野鬼？」

顧琇瑩咬唇搖了搖頭，她已經死了，她還什麼記憶都沒有，她可不就是一個孤魂野鬼。

「婆婆，我想找回我的記憶。」

孟婆看了顧琇瑩半晌，直把顧琇瑩看得都要發毛了，她才開口道：「跟我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到橋中央，孟婆停下后沒有開口，反倒是顧琇瑩指著忘川之畔的一塊石頭開口道：「婆婆，那就是三生石嗎？」

相傳，三生石是姻緣的象徵，又被稱為姻緣石。

三生代表著前生，今生，來生，它記著一個人的前世今生。

「你想看？」

「嗯，要看，我要找回我的記憶。」顧琇瑩目光堅定的望向孟婆，即便要去投胎轉世，不問前世今生，她總是要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孟婆沒有說話，只是神色莫明的看了看顧琇瑩，但聽她又道：「只有弄明白了，我才能放下一切飲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否則我怎能甘心。」

一步步靠近三生石，屬於顧琇瑩的記憶如同一道道驚雷在她的腦海里炸開，將她炸得粉身碎骨，那石頭上記載的文字就彷彿是打開她記憶的一把鑰匙。

啊——

記憶越是清晰，顧琇瑩就越是痛苦，她跪在三生石前，雙手抱著頭崩潰的嘶聲尖叫出聲。

原來前世的她那麼蠢，那麼人厭狗嫌，害人害己不說，還作天作地，讓得自己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原來前世的她，最後竟是死無全屍？

呵呵…好，很好，廖紅雪，韓紹棋，孫啟明，錢翠蘭，張洪剛，張志龍…你們好狠的心，好狠的算計，不但毀了我，更是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一切。

「為什麼我死了，為什麼直到死，我才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我不甘心，我還沒有報仇，我為什麼要死，該死的是他們，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我不甘心，不甘心…」

「報仇，我要報仇，不殺了他們，不把他們一個個全都送下地獄，我怎甘心去死，我怎能去死…」

誰也不知道跪在三生石前的顧琇瑩在那短短時間內究竟經歷了什麼心路歷程，只偶爾聽見她低低的說著不甘心要報仇，卻只見原本身上沒有一丁點兒怨氣的她，整個人都被怨氣籠罩。

不過眨眼之間，她渾身的怨氣有如實質衝天而起，將忘川河都攪得不得安寧，從河裡發出陣陣尖戾的鬼哭狼嚎聲，嚇得要過橋的鬼魂都趕緊縮成一團，生怕下一刻就魂飛魄散了。

「穆其琛，穆其琛，你為什麼要那麼傻，我有什麼好的你要那樣護著我，你不該愛我的。」

「穆其琛…」心如刀絞的不斷念著這個名字，豆大的淚珠不斷自顧琇瑩的眼中落下，她好恨，她好悔，為什麼她明明長著一雙眼睛卻是瞎的。

廖紅雪為了取代她，設計引她入局欲奪她的命，穆其琛找到她，剛把她從綁匪手裡救出來，卻不料廖紅雪設下的是個連環計，她從未想過放顧琇瑩一條生路，哪怕她深愛的穆其琛也卷在其中，她都沒有改變主意。

一場有預謀卻在世人眼中只是一個意外的大爆炸，徹底斷送了她跟穆其琛的命，她被炸得血肉模糊，死無全屍，哪怕最後一刻也緊緊抱著她的穆其琛，死得比她還要慘。

投胎轉世，忘記前塵往事她怎能甘心，廖紅雪一天不死，她又豈能瞑目。

孤魂野鬼如何，魂飛魄散又如何，她不過奈何橋，不喝孟婆湯，她怎能忘記那個將她視為生命，愛入骨血的男人。

「婆婆，死了的人都會來這裡嗎？」穆其琛跟她一起死了，為什麼她來了，卻不見穆其琛。

「死了的人自然都會來這裡。」

「會有人不來嗎？」

「靈魂不完整的孤魂是不會來的，他們的殘魂會直接墜入忘川河中。」孟婆看著漸漸冷靜下來的顧琇瑩，將她知道的都說了。

「穆其琛…」顧琇瑩失魂落魄的痴望著忘川河，指甲深深的掐進手心，她前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穆其琛，最後悔的也是沒有好好珍惜穆其琛，最後的最後，她還害得他死得憋屈，連個全屍都沒有。

若說還有什麼能讓她放下仇與怨，那無疑就是穆其琛了，可是穆其琛被炸得連靈魂都沒了，還墜入這可怕的忘川河中受盡痛楚，除非她魂飛魄散徹底消失在這片天地之間，否則縱然化作厲鬼，她也不會放過那些害得她落如這般境地之人。

「婆婆，我還能找到他嗎？」

「忘川河中孤魂野鬼千千萬，數也數不清，你想找到他談何容易。」頓了頓，孟婆又道：「喝下孟婆湯投胎去吧，即便你能找到他，你一旦跳下忘川河就會被河裡的惡鬼活活撕咬而死。」

「他能毫不猶豫的陪著我死，我亦能為他而死。」顧琇瑩話落，絲毫沒有猶豫，一步步踏上望鄉台，纖細的身影欣然一躍而下，面含微笑的道：「穆其琛，你等我。」

「哎，真是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