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被操縱的生

子時一到，果然如那些修士的猜測，元靈塔轟地一聲，停止了轉動，連那種恐怖的吞噬之力，也一起憑空消失了。

「你們既然這麼熱鬧，何妨添我一個？」

一個身影施施然走到了幾個人面前，淡淡一笑，卻正是那位出自劍道峰上的一代青年翹楚——孫臨世。

「孤峰之主，或者應該稱你為地下之主，認得我么？」

一個腰插木劍，粗衣草履的中年人，走到了那個被方微稱作老師的人的面前，和然一笑。

「日溟天池一戰彷彿昨日，仙人嶺前一戰，記憶猶新，相府之內猶有冥冥中的合作，五行遁木之名，自我踏入劍道峰的一刻，便有耳聞，如何能忘。」

「蕭某心底疑惑的是，為何孤峰之主會選擇在最後一刻走入玉皇頂？」五行遁木蕭甲履疑惑道。

「最後和第一其實並無區別，重要的是，我只是一個局外人，我要得到的，只是一個答案，如此而已。」孤峰之主神色漠然道。

唉——

蕭甲履輕輕一嘆，欲言還休，終究還是說道：「既然無法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了，我輩命運，大抵如此。」

「我們也來了！」

「還有我！」

大和尚彥空等人一時間齊齊現身，甚至於，連當初在斷魔之淵前碰到的那個小道士賈祥，也擠了出來，滿臉的喜悅道：「我不知道自己最終是得到還是失去，我沒有想過自己能走多遠，如今走到玉皇頂上，就如做夢一般！」

孤峰之主看了賈祥一眼道：「那八塊玉，你還滿意？」

「其實很滿意，只不過，那八塊玉石，我終究是要討回的，孤峰之主覺得什麼時候合適，便什麼時候歸還。」

孤峰之主心中一嘆，忖思那八塊玉石已然和自己的生命相融，怕是永遠無法歸還了。

「主人，我也來了。」

一個清麗女子款款走到了孤峰之主身邊，便如一個隨身的影子，再不肯分開。

「我們原是一家人，叫我雲沉。」

清麗女子臉上微微一紅，道：「雲......總算沒有教你失望，我，還是追上來了！」

「做完了這一件事，我帶你回迦陀巴去。」

女子的雙瞳間頃刻間蕩漾起一片春潮，頓時沉浸在遙遠的遐想之中，時下的一切際遇，當真如一場夢一般，她無法想象，當初一個垂死的男孩，會變成時下這個樣子，她更不會猜到，她的命運會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對方的命運，休戚與共，生死相依，歷久彌深。

「我絕不會成為你的負累，我將成為潛伏在黑暗中的一把尖刀，隨時將企圖傷害你的人剷除！這是我的道，我的道因你的道而重生，於是便變成了我的使命，也是承諾。」

她彷彿再度看到了當初那個生著蔚藍眼睛的女孩，雙方淺淺一笑，心扉間暖如春潮。

「放心，我在，他便在，雲黛啊......」她口中喃喃，猶如夢囈，於是她感到自己一下子變成了雲黛，她的心便開始痛，她的肩膀一下子變得愈發沉重。

她彷彿明白了一切，她的氣勢瞬間爆發，在其身後，一扇斑斕又美麗的雀屏徐徐展開，將孤峰之主牢牢庇護在其中。

清麗女子的目光一斜，便看到了人群中一個蕭索的身影，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彼此間打了個招呼。

此時的天空一片如墨黑暗，正如一塊巨大的磐石，死死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突然間，整座塔身再度亮了，便如點亮了一盞血色的燈，將一股濃重的肅殺之氣，向周邊滾滾釋放。

一個身影在塔后冉冉升起，很快就踩在了僅容一身的塔尖上。

他手中一根窺星之杖向上一指，便聽轟地一聲，一道血色光柱衝天而起，轟隆隆擊穿了中央一帶的厚重天幕。

「伊天之始，方生方死，陰陽順行，惠化萬方！向來天有不足，地有缺漏，聖主仁德，沖和以奉天，外仁以化民，然天道所趨，便如江河日下，可謂獨木難支！幸有先賢聚力，辟此殺獄，乃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意也，一旦進入其中，生死無常，極為兇險，爾等若有悔者，大可臨陣退卻，老夫給你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光柱之內，窺星術士神威凜凜，一雙眸子環顧眾人，彷彿已然看穿了人心。

「大人仁慈，鄙人熟思再三，願意退卻！」

「小可也乃淺薄之輩，不足獻醜，願意退避。」

「鄙人算是看穿了這場遊戲，大人既然網開一面，鄙人算一個。」

說話間，十多個人相繼走出了人群，齊齊向窺星術士行禮。

「路在那邊，你們去吧！」

這些人回頭看去，卻見一條大道憑空生出，筆直通向玉皇頂之外。

十多個人心有戚戚，此刻便如喪家之犬一般，飛速沖入大道，漸漸遠去不見，很快，大道之光熄滅不見。

「玉皇頂上豈有歸途？你們還是看得太簡單了一點啊！」

一旁的賈祥喃喃自語，連連嘆息。

「殺獄無常，你們既然戮心同心，老夫便為你們開啟這一場萬年不遇的曠世奇迹！」

他口中咒聲不斷，身下的塔身連番轟鳴，噴薄而出的光柱持續膨脹，轉眼間便增粗了一倍有餘，一道道電蛇在光柱上往複飛竄，不時爆發出毀滅的轟鳴聲。

被擊穿的中央天幕發出一陣風暴般的怒吼，很快生髮出一口巨大的颱風眼，開始瘋狂地從光柱之中吸取那些靈力。

眾人沒有注意的是，處身光柱中的窺星術士已然消失不見了。

就見一個個慘叫著的靈魂之身，在光柱之內不停出沒浮沉，卻很快被強大的力量撕成了碎片，化煙飄散了。

在那萬千靈魂之中，眾修士分明看到了先前成功入塔的那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冷汗大冒，連連慶幸不已。

怒吼著的風暴眼就像一個巨大的嘴巴，瘋狂吞噬著塔身傳遞上來的一切，最後一刻，在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就見那一整條光柱已然被風暴眼全部吞沒不見了。

與此同時，下方的那座元靈塔早已不翼而飛。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聽不到一絲聲響，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即便以神識外放，也根本無法延伸到三丈之外。

孤峰之主靜靜站在那裡，像一頭孤狼，正如當初站在大荒絕崖上那般寂寞。

很顯然，即便連原先近在咫尺的那個清麗女子，也感受不到對方的一點氣息了。

好強大的封印力量！

他處變不驚，靜靜地站著，等待下一幕的變故。

不久，在對面的黑暗的盡頭，突然傳來一線光亮，光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到整個天幕上，天幕依舊很暗，暗的就像一片深邃的湖水，只不過，很快孤峰之主就發現了不同，因為，他看到了一顆明亮的星，彷彿從遠天投射而來，越來越大，正如一顆被點亮的瑪瑙，璀璨奪目，懸浮在黑暗的一隅，如一顆漠然的眼睛冷冷看著他，那分明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無視，就像人從來不將一個小小螻蟻放在眼內。

有了第一顆星，很快就生出了第二顆星，十息之間，整座黑暗的天幕上，便滿布了數百顆瑪瑙般的星星。

遙遠的星群，原本是極遠的，看起來卻又很近，顯得極為古怪。

有了星光的投射，大地之上，總算可以看得清楚了。

這是一片焦土，完全沒有一點希望和生氣的焦土。

這是一片死地啊！

好強大的傳送之力，居然能將他們一下子傳送到了這片陌生的區域。

孤峰之主內心輕嘆，忽然湧出一種熟悉的意味，而那種熟悉的意味究竟從何而來呢？

一縷無法想象的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即便以孤峰之主強大的警覺性，也沒有能在第一時間察覺，便被這把無形而至的犀利的一刀，嗤的一聲，剪下了一縷長發。

他的深邃的目光中突然閃現出睿智的火花，他終於想到了那種熟悉的意味是什麼了！

胭脂河畔，好一場刻骨銘心的大戰啊。

葉冥蘇對決后俊，以一縷天外之意重創了對方。

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片濃濃的悲哀意味，孤峰之主的心頭，卻點亮了一盞黑夜中的明燈。

對了，正是天外！

葉大哥，你那一縷天哀何止是贈與后俊啊，那實在是你給予我的最後一場授受啊！

孤峰之主的心中一片悲愴，那一縷縷陌生的風的氣息，便如一個蠻橫的劍客，正向他連番施加毒手。

那一把已殘的劍，隨意出現在他手中，只迅疾一刺，便將一縷來自外域的風，呼嘯著撕碎了。

他的眼前便如瞬間拉開了一道厚重的帷幕，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驟然彌滿了周圍虛空。

「我的劍道，起於人間，歸於蒼茫，葉大哥所賜的那一縷天哀之意，正是發軔之始！」

他就如一個孤獨的遊魂，在這片死亡的大地上向前掠去，他的心域，正藉由那一點的爆發中，向遠空噴薄釋放。

犀利的風，愈發密集，不講規則，不問情由，一刀致命。

退，固不可退。進，已無路可進。

他終究開始流血，鮮血順著身體，順著四肢，順著那把殘劍，如雨滴入大地，卻在接觸的最後一線上，憑空消失。

「我的血不會白流，而路將由我足下而生！」

「落雪——成雨！」

在這片死寂的外域虛空中，頃刻間下起了雪，紅的雪，燃燒著生命的雪，在虛空中如花怒放，落向下方死寂的世界。

卻在落下的過程中，融化為紅色的雨。

殷紅的雨，怒嘯著，化作一道道復仇的鋒鏃，只在一念之間，便欲和大地發生親吻，卻兀自不願淪為凡俗，頃刻間抹滅不見。

於是，那一縷縷不講規則的風，便被那漫空落下的悲哀和憤怒，撕碎了。

孤峰之主探手一抄，破碎的風之氣息聚攏而來，便如一道游蛇，被他掌心的紋路吸納不見了。

「這個世界的秘密，當今恐怕已無人可知了，我都不知道最後結局如何，但這個可憐的小子，恐怕還是註定了的，被操控的生，被註定的命，世間之慘，莫過於此了，可憐。」

黑暗的一隅，窺星術士的身影一閃出現，他看著那個殺戮如孤狼的年輕人，神色中充滿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