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番外?不過人間一粒塵
「落」此姓，聽起來雖然極美，可是細品它的意思，卻更像是從山巔墜落，一下子便落入深淵裡。不過好歹，讓年少的落一塵值得自傲的是，這個姓氏，是百山帝國最至高無上的象徵。
他們是帝王之家，不論姓氏是什麼，那都是縈繞著帝王之氣。
「這就是小郡主？長得跟阿姊還真是像極了，那都是一頂一的美人啊，哈哈……塵兒，你說是不是？」
「父皇說得極是。」
但是那個雜種除外。
他不喜歡總是在外拋頭露面的姑母，女子都應該學他的母后——母儀天下，端莊賢淑，認認真真地待在深宮裡頭相夫教子。而不是像他姑母那樣，嘴上成天掛著什麼「女子當有一席地」之類好笑的話，最終還是嫁給了一個倒貼的蠢貨。
連帶著這生出來的小蠢貨，也是一副弱不禁風的蠢樣。
「阿姊，不若就讓這孩子跟著皇家姓，往後也不會平白叫人欺辱了去，如何？」
像是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落一塵腦袋上。他抬頭看著笑得嘴都快合不攏的父皇，還有始終故作端莊的姑母，頓生厭煩。
他扯了扯父皇明黃色的衣袖：「父皇，塵兒……」
「塵兒也喜歡妹妹，想要保護妹妹，是不是？」
父皇笑得更開心了，他也跟著笑——只是一個習慣罷了。
「尚公公！傳朕旨意：太安公主誕下一女，可愛活潑，生有吉象，遂賜皇姓，封為郡主，封號瀟然，以表朕之喜愛。」
父皇笑得愈發開心，他也跟著笑得愈發開心——只是個習慣罷了，只是個賞賜罷了。
只是，他是太子罷了。
今年，他方才七歲有餘。
……
「太子殿下，好久不見。」
白嫿然柔柔一笑，勾魂奪魄。
落一塵回以她同樣的一笑，點點頭：「白二小姐，好久不見。」
這白嫿然在百山帝國也是排的上號的美人，素來以溫柔嬌媚，天賦卓絕聞名。雖說對於落一塵來說，一個十四歲的練氣七品算不上什麼，但相比其他「上不得檯面」的閨秀們來講，白嫿然的確要驚艷一些。
當然，也就這一些了。
「太子殿下，今兒是來見郡主的？」
「白二小姐要同去？」
噠——
落一塵並不正面回答白嫿然的話，只做了個請的手勢，將手中的摺扇一合。
「那我便稱了殿下的好意，同去便是了。郡主在府里守孝，也有那麼一段時間了，總是要去多關照關照的。就怕她一個人悶著了，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好。」
這多關照關照，誰知有幾份真情實意在裡頭？
他明知高門大戶除卻身份不同以外，同宮裡的勾心鬥角沒什麼兩樣，卻又故作不知，笑了笑便向著瀟然郡主居住的流水苑緩步前去。
白嫿然福了福身子，緊跟而上。
今年，落一塵十七歲。
……
「今日的課業，我聽太傅說你完成的不錯。」
雍容華貴的女人像是一朵開到極致的牡丹，富貴而端莊。只是在後宮多年的盛寵不衰並沒有使她變得穩重，而是顯得更加尖銳鋒利，也更加心機深沉。
落一塵站在台階下，俯著身子，維持著行禮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后，答道：「如母后所言，今日的課業的確比往日更佳。」
「不錯，本宮也……」
「娘娘，娘娘！」
姜後宮中的小宮女跌跌撞撞地闖進殿內，腳被門檻猛地絆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夠了——成何體統。」
姜后倒是一點兒也不慌張，小抿一口宮裡新進的蒙頂石花，待到那宮女站起身，才徐徐道：「是陛下最近寵幸過的黎美人出事兒了，還是德妃快生了？只是算著日子，德妃不是說要下個月嗎，我料想也……」
「娘娘，是、是……是瀟然郡主。」
噠——
茶盞被狠狠地扔在茶几上。
「落瀟瀟？落瀟瀟怎麼了？」
陛下最寵愛的瀟然郡主，能怎樣？
落一塵側耳，一顆心都吊了起來。
那宮女打量著落一塵晦暗不明的神色，斟酌字句，終於開口：「瀟然郡主修鍊走火入魔，這丹田……怕是廢了。」
一顆心落地，落一塵居然被一種極其暢快的喜悅感充斥了。他雖然對落瀟瀟並無好感，可倒也說不上討厭，只是不知為何，聽她遭殃，他竟然覺得莫名暢快。
暢快極了！
或許是因為父皇常在他面前誇落瀟瀟天賦卓絕，甚至勝過任何一位皇子，也或許是因為母后常因為父皇對落瀟瀟和太安公主的偏心而暗自神傷，又或許是因為——
他與這落瀟瀟，生來便不合。
可他居然有些失落，分明又是暢快的。
今年，他十九歲了。
……
當他模糊的意識終於快散盡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像是他的血，又像是落瀟瀟最喜歡的紅裙子。
迷迷糊糊之中，他什麼都分不清，只能感受到渾身無法言語的痛苦。
可是明明她以前最不喜歡這般張揚的顏色，她以前最喜歡偷偷在那個小破院子里盯著他看。
為什麼？
他又為什麼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落一塵到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死在這個女人手裡，也許他們真的是生來便不合。可是落一塵這輩子最後悔的，並不是不曾解決落瀟瀟這個禍患，而是生在了皇家，聽從了本不該聽從的安排，做了本不該做的事。
退婚，他不後悔。
與親生母親相認，他也不後悔。
偷拿兵符起兵造反，他更不後悔。
他後悔的是，他選擇——成為儲君。
帝王之路，必將流滿鮮血，只是他的血還未曾流夠罷了。
落一塵，看著被熊熊烈火染成灰色的天空，瞳孔漸漸渙散，卻不曾閉上雙眼。
「量等大千世界，而全住在一微塵中。」
他不過凡間一粒塵，沒有承擔大千世界的心胸，也沒有看遍大千世界的情懷。如果有下輩子，就讓他，做一粒塵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