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沒回來
阮燦把手機關閉捏在手上,再次垂眼看了下緊閉的房門,門縫裡還透著點昏黃的光亮,成悅床頭燈開著,沒睡。
意識到今晚他不走她不會出來的事實,阮燦抬手叩了兩下門板,道:「喂,我回房了,你睡之前出來刷個牙。」
成悅沒吭聲。
阮燦照言沒繼續逮人,關了客廳燈回房躺下。
一片黑暗裡,借著灑進來的月光,阮燦盯著頭頂天花板出神,良久,他翻了個身,一拳砸進枕頭,悶聲,「操啊。」
阮燦覺得今晚那句話真的鬼上身了,他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呢!
兩間房相對,誰也沒心思入睡。不知過了多久成悅房門悄悄打開,隨後洗手間傳來輕微的響動,躲了半天的人果然出來了。
阮燦睜著眼屏息聽,等水流聲過去,腳步聲停在門口,接著,就徹底沒了聲息。
成悅回去睡覺了。
經歷昨晚那一出,第二天早上吃飯成悅也儘可能地磨蹭,可還是被人逮著到了桌邊。
成悅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阮燦卻依舊精神氣爽,套了件短袖長褲在廚房裡忙活,男人背影高瘦,背脊線流暢。
捏著勺子,成悅忽然想起昨晚百度了一個晚上的問題——
同居后男朋友提出那事正不正常。
知乎一路刷下去,千人千言,成悅撿了前十條細細研讀。
——再正常不過好吧!俗話說買東西也有段試用期,如果臨到扯了證才發現啥問題,有你哭的!
成悅點點頭,肅著臉繼續往下看。
——其實這問題男人一般都會提,但妹子們注意了!!在決定無證駕駛前一定要摸准你家男人人品啊,多的是出了事不負責的!妹子一定要想清楚!
成悅想了想,阮燦人品應該是不存在問題的,這條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能問出這種問題妹子你一定是毫無經驗吧!別問我怎麼知道的,但我告訴你,疼,賊疼!
「成悅——」
成悅手一抖,勺子沒拿穩,一下子滑進碗里。
「啊?」她抬頭,眼裡都是迷茫。
阮燦端著盤子站在桌邊看她,眼裡都是探究。
咋咋呼呼的。
可能真是被嚇到了,昨晚果然是他太操之過急,阮燦在心裡又罵了句操。
他坐下,把盤子裡面包推過去,自己倒了瓶果汁喝,「等會兒——」
「等會兒我要去工作室送畫!」成悅搶先截住話頭,賠笑道:「扈先生的畫畫好了,今天得送過去給他驗收。」
阮燦喉結滾動,把嘴裡果汁咽下,哦了聲,「我就是跟你說下,等會兒記得把鑰匙放門毯下,我要去清大一趟,晚上回來。」
聽說他要走,她明顯地鬆了口氣,低頭咬了口麵包,含糊不清,「知道了,我應該也是晚上回來……」
「晚上想吃什麼,給你帶。」阮燦語氣淡淡,「小龍蝦吃不吃?」
成悅心想這東西你之前不是都不讓我吃的嗎……
成悅:「吃。」
阮燦垂頭專心切著手裡麵包,聞言點了下頭。因為昨晚洗了頭髮的緣故,阮燦頭髮沒有平常見他時冷硬,看著柔軟無比,襯得他渾身氣息溫和下來,特別溫順。
視線有一下沒一下掃過去,從眉峰遛到鼻樑,再滑下去,就是薄而淡的嘴唇,然後是下顎……
成悅昨晚看的破回答又開始在腦子裡亂七八糟地轉圈。
一閉眼,她拋下刀叉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吃飽了!我去工作室了!」
說著,逃竄般跑回房間拿稿紙,然後飛快拿包跟鑰匙去鞋架那兒換鞋。
阮燦皺著眉看她瞎忙活,叉在盤邊不悅地敲了兩下,「跑慢點,你這是穿跟鞋去長跑嗎?」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啊。」她扒著門邊朝客廳里笑了笑,然後一溜煙關門跑開。
離了家,成悅才從空氣里找回點淡定跟理智。
想起來扈名琛還在工作室等,她趕緊開車過去。
三白。
「剛從太平洋那頭游回來,怎麼,還是覺得國內空氣好點?」
「美國沒這麼重的霧霾,」陸止延淡定抿了口茶,抬眼瞥了下站在客廳中央看牆上畫作的人。
扈名琛也不回身,只輕率點了下頭,「是,那我更想問了,既然在美國混得不錯,還回來做什麼?」
男人西裝革履,眉眼端正英朗,舉手投足一派從容淡定。
扈名琛不等他答,又指了指牆中央那副巨大的畫作,問:「就跟這不人不龜一樣?」
陸止延看他,「說話斟酌點,雖然好些年不見,打架我應該還是略勝你。」
「我還真沒見過打金主的,」扈名琛走回茶几坐下,自來熟一般拉過陸止延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說:「你想想,國內現在畫作多不景氣,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二話不說給你注資的,只能是你親愛的鄰居家小弟弟。」
「延哥,我覺得吧,你現在比以前多了點人情味。」
陸止延本來不打算搭理,扈名琛現在也算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長壽善舞,沒他不能應付的局面,但在這個從小玩到大的鄰居大哥面前,他還是萬年嘴炮毫無顧忌。
陸止延執杯子的手一頓,問:「怎麼個有人情味法?」
「你以前特別討厭你知道嗎,那種一看到你就頭皮發麻的感覺,」往事不堪回首,扈名琛嘆了口氣,「大概像電視劇里人面獸心陰森森的小人,雖然知道你不是,但感覺就是這樣……」
聽起來完全不像夸人的話。
陸止延冷漠地咧了下嘴,淡聲,「那現在不是了?」
「不是了,這畫不是你成名作,可能蔣老先生還不是特別喜歡,但從你把它掛上去一刻起,就不是了。」
陸止延:「你的錯覺。」
扈名琛沒有反駁,低頭喝了口茶。
就在茶水將近的時候,一串高跟鞋聲由外邊傳來,像兩把小鎚子規矩地敲著地板,直到在大廳站定。
成悅看見人喊了聲,「師父,扈先生。」
成悅看著陸止延,「原來是成小姐來了。」
成悅過去在兩人旁邊沙發上坐定,從包里往外掏畫紙,「初稿已經成了,趁著扈先生來工作室探訪,帶過來給您瞧一瞧。」
扈名琛也不著急去接,只是看著陸止延笑,「名師出高徒,這麼快初稿就成了。」
陸止延只低頭喝茶,像根本沒在聽兩人談話,置身事外。
扈名琛把畫紙展開,只掃了眼,臉上已經是驚艷之色,「好畫技,好利益,百鶴朝歸,我相信我爸一定會喜歡。」
「真的?」成悅眼睛都亮了,像兩盞小燈泡藏在裡面,「那我就按照這個初稿畫?您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
扈名琛搖頭,「這塊我不專業,整體看是完美的,細節方面只能請教陸先生了,」他把畫遞給陸止延,「請陸先生代為查看一遍。」
畫紙捲成一團戳在眼前,陸止延越過它看見後面扈名琛一副看熱鬧的眼,兩人一對視,陸止延給了個警告的眼神,然後才慢騰騰抬手接過,展開。
「筆。」
「哦哦哦,有的。」成悅趕緊跑去靜室,然後拿出來平時放這兒用的畫圖筆。
陸止延接過,三下兩下在上面加了幾筆,成悅聚精會神的看,發現陸止延加的地方全在白鶴的翅膀。
本來她以為自己已經完美詮釋出一股不為天地所囚的姿態,白鶴亮翅,仿若下一秒就雨衣翩躚,飄然而去。
但陸止延改的幾筆,讓白鶴展翅的身姿更為俊挺,是真正的仙風道骨。
成悅忍不住嘆了聲,「厲害還是師父厲害。」
扈名琛附和,「是,陸先生的名氣即使對國畫一竅不通的人,也是聽說過的。」
陸止延把畫重新遞給他,「現在看看,確認過就是定稿,後期如果還有要求恕不修改。」
扈名琛失笑:「陸先生就是這樣對待客戶的嗎?」
陸止延給了他個見好就收的眼神。
扈名琛只裝作看不見。
「扈先生別介意,師父一直是這樣的性子,說話可能有點不中聽,但我們的確不接受後期修改。」
陸止延注意力在那句說話不中聽上,扭頭,「你這算夥同外人編排師父我?」
成悅搖頭:「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扈名琛笑意更深,伸手把畫稿還給成悅,「確認了,我很滿意,之後也不會再有任何修改,成小姐可以放心按照這個準備。」
成悅:「行。」
「剛剛扈先生不是說還有工作沒處理完趕時間嗎,」陸止延抬眼,趕人,「三白就不留了,新工作室開張那天,還請扈先生賞臉。」
扈名琛:「……」
「那行,成小姐,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聯繫。」
扈名琛起身,抬手手示意不讓送,抬腳出門。
等人走遠,成悅瞪著沙發上安然自若的人指責,「你這副樣子能不能收一收,一分鐘前被你請出去的,是我們的金主,把A市翻了個底朝天一直到清市才找到的注資人!」
陸止延不以為意,「我聽見了,金主,知道了。」
成悅知道說什麼這人的驢脾氣也不會改,索性不給自己添堵,「那我去畫了,有事喊我。」
說完,她收拾好東西鑽進畫室,把門關上。
陸止延坐了會兒,手機卻忽然振動了兩聲,他垂眼看去,是剛剛被請走還沒有五分鐘的金主。
扈名琛沒說什麼廢話,簡訊上只簡短一行字——
延哥,總要再試一次的,畫都掛上了,你還怕什麼。
今天工作室沒人,以往還有小徒弟吵吵嚷嚷從這個房間跑到那個房間,顏料圖紙能撒一地,可今天整個工作室只剩成悅跟他。
陸止延起身,抬腳在扈名琛站的位置站定,抬頭——
《玄武》還在,一點灰塵不沾,徒弟每天都會給上面玻璃框擦一遍,邊角龍飛鳳舞的是他的名字。
有人曾笑罵,「死不悔改。」
他應,「死不悔改。」
……
成悅畫到很晚才回去,走的時候陸止延已經不在了,大廳燈還亮著,大門鑰匙也放在茶几上。
成悅收拾好關門出去,夜朗星疏,街邊一路的店鋪亮起五顏六色的燈牌,將這座城市照得光怪陸離。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成悅開車往回。
等到了家,她按照習慣去按門鈴,自從阮燦搬過來后她鮮少自己去掏鑰匙開門,鈴聲響起的第二遍,阮燦通常就來開了。
可今天,門鈴聲響的第五聲時,面前門板也是紋絲不動。
成悅收手俯身去摸地上門毯,果然拿出她早上出門塞的那把鑰匙——
阮燦沒回來。
自己開了門,等不及換鞋成悅三兩下踢開高跟鞋赤腳撲向沙發。
太累了。
雖然累可是還沒有畫完,百鶴朝圖才完成有三分之一,她還得畫上三個白天的時間才能把《歸》給趕出來。現在,她只想喝一杯熱水緩緩。
捏著眉峰,成悅躺在沙發上說,「阮燦,給我倒——」
未完的話卡在喉尖,她突然想起來阮燦還沒回來。
以前不用她說阮燦就已經拿著杯子在旁邊守著了,不知道什麼毛病,他非得看著成悅喝滿兩大杯水才放人回房睡覺。
今天——
成悅動了動酸軟的身子,掙扎了好久才起身去廚房,把水壺裝水插電,倚在牆邊等。
十點半。
如果現在還在清市,那加上回來時間就得十一點多。竟然一整個白天都沒聯繫她,這人還真是心寬得厲害,明明昨天才跟她講了那番話……
茶壺咕嚕咕嚕地響,壺嘴開始冒出裊裊白煙,成悅掏出手機點進聯繫人,想了想又退出來,給阮燦發了條微信——
到哪兒了?
發出去,她開始刷朋友圈等待,百無聊賴中,不知怎麼心底有點不踏實。
指尖頓在一條動態上頓了好久,想了想,不行,她還是得打個電話。成悅重新翻開聯繫人,這下沒先撥出去,卻有個電話進來了——
「陳馳,這個電話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你以後就……」
成悅皺著眉,按慣例陳馳但凡主動打電話給她,都不會是什麼讓人心情愉悅對話。
但漸漸,不知對面說了什麼,成悅臉上的不耐忽然一掃而空,緊接著,被徹頭徹尾的驚懼替代。
手機從手上滑下,在地上彈出去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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