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夕陽西漸,不出幾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周遭除了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就是一望無際的荒原,駱塵鳶拍拍裙裾站起來,漠然的向黑衣人鞠了一躬,淡淡道,「義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義士之意,小女子也不敢違背,倘若小女子就此便走,可算報答義士之恩?」
黑衣人本就重傷在身,擲出三顆石子,早就使他精疲力竭,傷勢更重,本以為駱塵鳶會早早逃之夭夭,不料她這樣不識趣,早就心有不耐,見駱塵鳶有退縮之意,當即厭惡叱道,「是。」
駱塵鳶感激涕零的拜一拜,白了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就離開了樹叢,小跑著向被劫馬車處。
原本整潔華麗的馬車已變成個破舊的木板車模樣,斜挨在一個參天大樹上。駱塵鳶用力的將其扶正,車廂已經被踩壓的殘破不堪,只得用刀將車廂殘留的支架砍斷,除了在車廂底部發現了一個「駱」字,其他皆無所獲。
失望之下,她將包裹收拾好,轉身走向官道,道上有強盜們丟棄的不少東西,隨意挑撿了幾件實用的,又欲折回馬車處,餘光掃向草叢中躺著的一個青色包裹,駱塵鳶眉頭一挑,下意識的走過去,打開。
幾張泛黃的薄紙片和幾本破舊的線裝書,隨意展開一張薄紙,竟然是一張地契,雖然是潦草的古體字,駱塵鳶卻能認識。
地契已經十分破舊,上面大體說的是一個叫落雁山的地方有兩百畝薄田,現在分割給福都駱家的十一庶女駱塵鳶。
駱塵鳶?和我同名?福都駱家是哪裡?原版駱塵鳶是福都家的第十一個女兒?
她眉頭一挑,又將地契仔細看了兩遍,揉著眉頭,咧嘴嘿嘿一笑,盯著那張破舊地契,雙眼烏亮如琉璃。
兩百畝啊!
駱塵鳶穿越前可是土生土長的一農家孩子,打小就沒少在泥土地里滾爬過,就家裡那五畝八分地,那可是從小把她供養到大學畢業的。若論比起城市裡的小資白領,時尚流行,她得落後一大截,但要說比起插秧割麥,種莊稼,在村子里那是數一數二的能幹啊!可惜讀大學時沒考上農林,否則這穿越真還對口了。
罷了,好歹自己有個地方,就算不能推動生產力的發展,但好歹也算有個奔頭。
薄夜的冷風吹過,駱塵鳶一陣哆嗦,眼看著天幕暗下,也顧不得惆悵,趕緊將那幾張紙小心的收在自己貼身小衣中,拎著包裹向馬車處跑去。
黑衣人沉思著望著駱塵鳶離去的背影,目光掃過原本極為隱秘的藏身之地,現已被駱塵鳶那把鋼刀劈砍得跟狗刨似地,狼狽不堪,無法藏身。
強忍著身上的劇痛,他緩緩起身,目光不時敏銳地穿過叢林落到極遠處的屍橫遍地的修羅場,凌厲的唇角,勾勒出刀削般冷漠陰寒的弧線,似乎帶著若有如無的嘲諷和恥笑。
那個女孩興許該感謝那些強盜,倘若不是他們將她擄到另一處,恐怕任誰見到那可怖的屠殺,都會瘋掉。倒底他還是比自己更冷酷,連過路人都不放過。
忽然黑衣人用力扣住手中的石子,眸帶寒光的掃向身後。待看清楚狀況后,面具下的劍眉緊蹙成一俊美的春山。
眼前是一個雙手高舉過頭頂的小女人,又是驚惶又是驚喜的眨著大眼睛望著他,訥訥地「嘿嘿」傻笑著,胸前系著的破布,時而被風裹挾得春guang乍泄。
黑衣人不由眼角抽搐了一下,手中一擊必殺的石子鬆了松,跌落到草叢深處。
「哦……呵呵……」駱塵鳶扯著僵硬的嘴角乾笑兩聲,高舉雙手,依舊作投降狀,在看到石子落地時,還后怕的雙股打顫,倘若她再冒失一點,估計下一秒自己的小軀殼就被穿個透心涼。
駱塵鳶寒顫了兩下,皮笑肉不笑的道,「義士……呵呵,原來你還能站起來啊!呵呵呵,早說嘛,早說我就不用那麼費力的把車弄過來了。」
黑衣人緊抿著唇,她身後果然是輛經過馬車改裝后的破板車,微微眯起雙眼,鷹隼般銳利的眸子像兩股陰寒之極的風一般,直掃的駱塵鳶毛骨悚然。
他忽然心生一股好奇心,忍著胸口的劇痛,提起長劍,蹣跚著步子向駱塵鳶逼來,眼前的女子,總給他一種與眾不同的怪異感覺。呵,難不成自己在他的禁錮下,可悲的竟好奇於一個****了?可笑!黑衣人驀地扣緊長劍,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傾注在劍刃上,折射出一股透骨的寒光。
駱塵鳶小臉已煞白,一股極為不妙的冷意直串脊背,她下意識的退後,不料屁股撞到了平板車把兒,纖腰一酸,人竟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兩眼發黑之時,不忘念念道,「義士……我……我沒有惡意,天色不早……我也怕那些強盜重返,所以我們最好趁早離開此地。你……你不要太激動……有話好好說……」
然而黑衣人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停步拔劍,一氣呵成。
駱塵鳶只覺得劍刃冰魄般一閃,凌厲的劍風刺痛她的雙頰,疼的她倒吸涼氣,隨即又感覺什麼東西掉落在自己懷中,下意識的睜眼去看,碧綠膩滑的半截****,鮮艷而噴薄的血自七寸湧出,尤有不甘地擺著三角形頭顱,鮮紅的芯子還在蠕動。
駱塵鳶小臉「刷」的扭曲,最後極度的驚恐帶動著身體「嗖」的一個彈跳,狂撲黑衣人,帶著哭音的嗓門也爆開:「蛇啊!」
「嘭!沙沙——」樹林中響起了重物落地的混亂聲響,周遭的灌木叢也隨之劇烈的抖了兩下。
接著某女在睜開雙眼后,又被狠狠驚嚇到——黑衣人被撲翻在地,她則以一個極為強悍的姿勢欺入在人家寬闊的懷中。
又羞又愧地爬起來,壯著膽子連叫了兩聲「義士」后,囧囧的發現,義士被她撲暈ing。夜幕慢慢無際的落下,晦暗的天色像黑乎乎的鍋蓋一樣看不到邊,沉甸甸的罩在頭頂,讓孤獨旅人原本荒寂的心,更顯壓抑。
夜風不時地懸地而起,漫過寸草不生的荒原和叢林,混合著各種蟲豸走獸的叫聲,窸窸窣窣地發出「嗚嗚……噝噝」的怪響。駱塵鳶費力推著板車,漫無目的的向著官道盡頭走去,偶爾從灌木叢中撲稜稜地飛只蝙蝠或者夜梟,直讓人心底發毛。
拖著黑衣人不知走了多遠,駱塵鳶又餓又累,手也磨出了好幾個血泡。
前方夜路漫漫,渺無人跡,她雙腳酸痛至極,心焉焉的只好把馬車靠上路旁的一塊巨石,自己挨坐著歇會腳,哀怨地沖著車上的人嘀咕,「這倒底是什麼破地方,走了這麼久都遇不到一戶人家,難不成真要露宿野外了?」又想起剛才被黑衣人殺掉的那三角蛇,駱塵鳶寒了一下,毛骨悚然的往身後瞅瞅。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到,所有的危險都潛藏在黑暗中,仿若遊魂魑魅一般,伺機而動。駱塵鳶越想越怕,趕忙斷了念頭,繼續趕路。
不料自己才蹦下石頭,脖子就抵上一冰冷的器物上,寒刃的鋒利讓駱塵鳶頓時打了個機靈,剛死裡逃生的她再次嗅到死亡之氣。
「你是誰?」低沉沙啞的男聲,倘若不是那麼疲憊,聽起來一定會更有磁性。駱塵鳶叫苦不迭,心裡憤憤不迭,暗道我是駱塵鳶,原版是貌似也是駱塵鳶,駱塵鳶何妨神聖,我就不怎麼清楚了!我還指望你醒了告訴我,我是誰呢?她心中如是腹誹,但面上卻不敢這麼開口,刀架在脖子上,萬一對方一不小心手腕抖了那麼一下,自己可保不準能夠回到現代去。
「駱塵鳶吧?」貌似地契上寫的應該是她原尊。
「哦?」夜幕中,黑衣人略微頓了一下,冰冷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鄉野村姑竟然姓駱?」駱塵鳶扁嘴,姓駱的還要有條件不成?驀地想起那地契上的寫到的福都駱家,原版能夠排行在十一,八成也算是個大戶人家了,為何大戶人家的小姐會出現在這麼荒涼且盜匪出沒的地方?
沒由她多想,脖子上鋒利的劍刃收緊一分,驟緊之下,再有半寸便要割破那秀麗的脖頸。「駱如海是你什麼人?」駱塵鳶倒抽了一口涼氣,冷汗涔涔而下,想開口辯駁,頓時又吃癟的閉上了嘴,駱如海是誰啊?天下姓駱的多了去了,駱賓王倒是曉得,7歲寫「鵝鵝鵝」的那個。
沒等她回答,黑衣人忽嗤笑了一聲,「呵,果然是陰魂不散,看來真是要趕緊殺絕啊!」男人的聲音暗啞而冰冷,雖是嘲笑的口氣,聽起來卻讓人有種聲色懼厲的憎意與狠辣。
駱塵鳶聽得莫名,但身體某種敏銳的錯覺讓她感到黑衣人身上的戾氣暴漲十分,較之之前對她的威脅和冷漠,絕不相同,此刻他似乎有種亡命般的煞氣。
難道他等到現在才開始想殺自己?為什麼?
她想開口問,卻感到脖頸驟然吃痛,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黑衣人收回手掌,順勢將那軟軟的身體攬入懷中,側身將板車掩藏在巨石之後,這才縱身一躍,閃入路旁茂密的樹林中。懷中的香軀溫軟如綿,女子特有的暖香滲入他的衣襟,黑衣人剛毅緊抿的薄唇不由自主的勾起一彎弧線,剎那間陡然收回,躬身蜷入灌木叢下。
這時一隊穿盔帶甲軍士鐵騎橫行而至,每一個人的刀劍上還帶著嗜血的印記。為首的軍士路過巨石時,驟然勒馬,精銳如鑽的雙眼冷冷掃著四周,片刻策馬喝道:「都給我機靈著點兒,殿下吩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身受重傷不會行遠。倘若要他順利回城,你我就得提頭去見殿下!」眾軍士皆心神一凜,皆應聲道:「喏。」於是提韁策鞭,向著前方奔去。
馬蹄聲漸遠,鐵騎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駱塵鳶醒來時,頭痛欲裂,感覺整個大地都在劇烈的顫抖搖晃著,極度不適下,她睜開了沉重至極的雙眼,入目是一黯淡而潮濕的狹小空間,一縷陽光從四周破舊的縫隙中透射進來,帶著清晨特有潮潤,暈開一圈圈昏黃的光環,顯得那樣迷離而夢幻。
駱塵鳶掙扎著起身,才朦朧辨清自己似乎躺在一個車廂里,神智剛一清醒,便聽到一聲敦厚而沉鬱的聲音。
「哞……」
駱塵鳶一怔,呆愣原地,這岔口,車廂又是一陣猛搖,一個不穩,她猛地跌撞在車廂上,膀子上的疼痛,讓她懵懂的腦袋清醒不少。這是哪兒!?駱塵鳶迅速的檢查自己的手腳衣著,依舊是昨日蒼白嬌小的身軀,只是自己那身蔥綠小襦裙已被換成一身青色男兒裝。她心裡叫苦不迭。依稀記得昨晚被黑衣人威脅逼口供后,似乎又被敲暈,覺得這樣的橋段極度類似電視里被敲暈拐賣的婦女兒童,她不會被黑衣人賣了吧?剛才那聲音……駱塵鳶咬著唇,陷入唇瓣的堅硬帶著尖銳的疼痛,讓她反覆受挫的心靈得到「起碼我還活著」的平靜,小心翼翼地掀開車簾的一小縫隙,屏住呼吸的打量外面敵情。
由於視野狹隘,駱塵鳶只瞧見帶頭的是一隻油光水亮的大水牛,此刻它支著倆衝天犄角,隨著「哞……哞……」叫聲,大腦袋左右搖擺晃晃,悠哉悠哉地甩著尾巴,在一條不寬敞的鄉間小道上漫步著,道旁遠處隱約有人影徘徊,不遠處可看見水波渺渺,剛串出綠頭兒的禾田。這是賣到山坳農村裡去?駱塵鳶心裡狐疑著琢磨,正悵惘間,牛車漸漸慢了下來,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即將停穩,駱塵鳶趕緊閉上眼睛趴回車廂里。
「嚯嚯……」車夫又喝呼了兩聲,牛車顫了兩下,停下了。
牛車才停,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爹,怎地現在才趕來?差點使我們失信於人。」聲音醇厚,帶著些許質樸和欣喜,只是音調有些怪怪的,綿綿的尾音,駱塵鳶聽起來不僅不費勁,反倒覺得有說不出來的熟悉。
一個粗獷沙啞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輕斥道:「路子遠,途中又躲盜匪,這才耽擱了。貨色怎麼樣?」
「齊也!個個都是上等之色,倘若途中再湊一批,回去豐之以食,年底便可獻與貴人們也。」那後生頗有****的口氣,但滿口的之乎者也聽起來十分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