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穹窿行刺

第十二章 穹窿行刺

清晨的陽光灑向窗欞,啟幀睜開雙眼,好久沒有如此安慰的睡上一覺。

而懷中的女子仍在夢中。

顧予初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直到拂曉才合眼,可她熟睡的模樣並不安穩,仍是眉頭緊鎖,還是眼角帶淚。

啟幀抬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心裡也是五味雜陳,早知道這樣喜歡,當時就不該狠心的將她放逐天涯,如果不是這錯過的十年光陰,她必然依如往昔那般靈動與不羈,毫不顧忌的表達自己的喜樂,更不會對自己如此的小心翼翼,這刻意保持的安全距離,讓她舒適,卻是他愛的屏障。

顧予初睫毛動了動,輕輕的抬起眼帘,還未搞清楚眼前道狀況,卻在霎那間本能躍起,已然調整到最好的防衛狀態,如同搓磨好利爪準備下山覓食的猛虎。

而啟幀,卻衣衫不整的,邪魅的望著她。

昨晚的一切突然閃現,顧予初羞怯的恨不得立即打暈了自己,她有些無所適從,蹲坐在床榻上離啟幀可能最遠的角落,慌張的整理好發皺的褻衣和頭髮。

「這個床並不是很結實。」啟幀假裝正經的說。

顧予初懊惱的眨了眨眼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然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自以為很輕鬆自然的問候,「早!」

「哪裡早?」啟幀抱著雙臂,玩味的看著顧予初。

「今天不用上朝么?」顧予仍是抱著雙膝蹲坐在角落。

「王妃就一直打算蹲在哪裡說話嘛?過來!」

啟幀一把拉過顧予初,不偏不倚,正好落進他的懷裡,他收緊雙臂,顧予初只得老老實實貼著他袒露的胸膛,如此曖昧的姿勢,她緊張的心脈急劇加速。

「皇帝准我三天休憩在家。」

「哦。」顧予初彆扭的回答,用力撐著自己的身體,盡量不貼著身下的男子。

「我喜歡吃桂花糖糕,只飲封瓊山谷的碧露茶,一般不喝酒,喜歡睡硬床,討厭陰雨天,不吃栗子。」啟幀抱的更緊了,顧予初只得完全放棄了抵抗。

「嗯?」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啟幀撩動她的髮絲,昨晚她眼底暗淡他都看在眼裡,她的淡漠和無爭都讓他憤恨不已,卻也忍不住的心疼她的隱忍和沉默。

「不喜歡吃山楂糕么?」顧予初遲疑的問道,還記得幼時,啟幀總愛誘騙自己口中的山楂糕,讓她一度以為他也如自己一般偏愛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總覺得你口中的那一塊會更好吃。」他雖素不愛食酸的,卻獨愛她的味道。啟幀彎起嘴角,想起了顧予初兒時圓嘟嘟的樣子,走到哪裡都要叼著一塊山楂糕,可愛的緊,她雖貪吃卻很善良,還記得自己每一次裝病騙得她口中的糕點時,她忍痛割愛的模樣,中讓他感覺特別的溫暖。

「為什麼不能吃栗子?」她想了想,又問道。

「會起紅疹。」啟幀用手指輕划著她的下顎。

顧予初突然發現他喜好的跟自己的真的不太一樣,她不喜歡甜食,對陰雨天、茶酒等等都無感,但即便這樣,也還是認真的記在心裡。

可是下面該怎麼辦?難道一早上就這樣衣衫不整的賴在床上?!她陡然意識到她們仍是如此曖昧的貼在一起。

「我。。。。餓了。」顧予初結結巴巴的開口,見啟幀不吭聲,支支吾吾的又說道,「可以起來吃東西么?」

「當然。」啟幀早就看穿了這丫頭的心思。

顧予初很是得意,開心的爬了起來,之後迅速的從柜子里隨意拿出一件素色的衣裙穿好,頭髮隨意的挽起,用玉釵固定。她正要邁出暖閣,才啟幀絲毫沒有動靜,竟紋絲不動的斜靠在床上,右手撐著頭,靜靜的看著她。

「王爺不餓么?」顧予初差異的問道。

「餓呀,可是沒人幫我更衣。」啟幀壞壞的笑著。

「那我去叫蓮生。」

「不用,這種貼身的事情,還是有勞王妃了。」

顧予初深吸一口氣,想著該如何是好。這服侍人的事情還真是沒學過,更何況這衣衫不整的美男子,真真是考驗自己的定力。

啟幀很是得意的站在她面前,不知何時竟脫了褻衣,光著膀子張開雙臂,一副任由她擺布的樣子。他本就體態健壯,再加上常年習武,肌肉更是緊實,線條甚是優美,這樣好看的身材再配上英俊的臉龐,顧予初很是吃不消。

她躡手躡腳的為啟幀套上褻衣,望見了他背上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其中有一條最為猙獰,她不經意間手指劃過,指尖微微顫抖,這條傷疤足足有五寸那麼長,雖然傷口已然痊癒,但可想當時有多麼的觸目驚心。

顧予初強制自己收起了好奇心,並沒有開口詢問這條傷疤的來歷。

她快速整理好褻衣,然後回身從木施上拿下長袍。咦?這並不是昨晚綉有雲紋的那件,難不成啟幀還特意回房換了套別的?她也沒時間多想,便套在啟幀的身上,然後仔細為他繫上腰帶。

終於!大功告成。顧予初常舒了一口氣,幸虧只是常服,不然不知道要搞到什麼時候。

啟幀對顧予初的表現很是滿意,受過專業訓練的影子就是要處驚不變的處理各種困境。

這時,蓮生和一應丫頭們端著洗漱溫水進門,二人很快的梳洗好,顧予初此時的肚子已然餓的呱呱叫了。

「蓮生,傳膳。」

「等等。」

「王爺?」顧予初很詫異。

「王妃穿戴的如此樸素,難不成我秦王府窮困到如此顧不得周全體面?」啟幀很不喜歡她穿著如此素凈,還是舞劍那晚精緻與美艷更好。

「能不能先吃東西?」顧予初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半撅著嘴。

「不行!好好伺候王妃更衣梳戴。」啟幀根本不容顧予初反駁,一邊喝著銀耳蓮子羹,一邊看著丫頭們忙活著。

丫頭們特意為顧予初挑了件茶白色綾羅裙,上面綉著紫色的藤蔓,蓮生很是歡喜,這些好看的衣服平日里都被王妃收起來,如今總算是重見了天日。

真的是餓啊,顧予初時不時的委屈瞄向啟幀,不禁覺得男人真是狠心。

一直到穿戴好,蓮生還不放過她,偏要給她畫了遠黛,點了朱唇,想盡了辦法收斂起她身上的蕭殺之氣。

啟幀對煥然一新的顧予初很是滿意,這才肯放她去用了早膳。顧予初滿心怨念,狠狠的喝了三碗羹粥,五塊桂花糕才肯罷休。

看著顧予初不周正的吃相,很是無奈,好在是在自己房裡,也並不打緊。

「吃飽了?那我們去穹窿山,秋天楓葉紅了,穹窿山很是熱鬧。」啟幀伸手幫她擦了擦嘴角的糖粉。

「真的?」可以出府,顧予初很開心,滿眼的閃亮,竟也沒顧得啟幀著親密的動作,便連著喚蓮生:「快去告訴予心小姐。」

「不用,我帶她去過,今日就你我二人。」啟幀即時打斷了她。

顧予初心中歡喜又糾結,若是不帶予心,她肯定又是要多想,可自己也真的沒有和啟幀一起出遊過,不如今日就任性一回吧。

穹窿山位於啟都西郊,以紅葉似染而聞名天下,每到深秋,無論是皇侯貴族、文人墨客還是平民百姓,都喜歡結伴登山觀景、飲酒作詩,這裡更是男男女女幽會的勝地。

他們二人騎馬同行,一路上並沒有過多的交談。

顧予初一路上都想著啟幀說以前帶予心來過,如此美景,才子佳人結伴同遊,定是羨煞旁人,心裡不免是有些難過的。

她在嫉妒予心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這些年的缺席確實無法彌補,姐妹倆本該個各自安慰的存在,如今卻陰差陽錯,因她突然的介入而地動山搖,一時間又很是內疚。

很快,半個時辰不到,便到了穹窿山腳下,他們將馬留在山下餵食,徒步上山。

山上空氣新鮮,風景旖麗,美不勝收。

顧予初也明白,一個稱職的影子本能應該熟悉地形,精確的分析可能存在風險的所在之處。但是,不知為何,她今日只想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可以漫無目的的閑逛,可以駐留欣賞曾經匆忙錯失的美好。況且她也非常清楚,啟幀武藝高強,又有隨身侍衛肖遠尾暗中保護,用不著她瞎操心。

「為什麼不問?」啟幀突然開口說道。

「嗯?」顧予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明了,揚起下巴淡淡地一笑,「難道每個看到王爺傷疤的女人都會問為什麼么?」

啟幀挑眉,笑而不答。

顧予初快步走在前面,撿起地上的掉落的紅葉,陽光灑在她肩上,發間的素簪閃閃發光,茶白的衣裙在紅葉的襯托下越發顯得朦朧,她嘴角自然扯出的弧度,如陽光一般的溫暖。

而就在此時,一個嬉戲奔跑的孩童無意間撞上了駐足看風景的顧予初。「姐姐姐姐,你撞疼我了。」孩童仰起粉嘟嘟的小臉蛋,用肉肉的小手揉著腦門。

顧予初蹲下來牽著這孩子的手開心的逗著他:「可是明明是你撞的我呀。」

「你一個大人,還與小孩子爭辯。」孩子不服氣的說道,惹得予初咯咯大笑。

啟幀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漸漸柔軟起來,原是這樣簡單、溫馨的日子,這麼多年來,他竟從不敢期盼分毫,可在今時今日,他居然有了一絲絲希冀,盼望著與她這樣的美好時光可以一直到老、到死。

「小少爺,小少爺,你在哪呀。」家僕很是著急的跟過來,見到這孩子安全的跟一女子在一起不覺的長舒一口氣,「可是急死奴家了。」

顧予初抱起這孩子準備交給這二十歲出頭的家僕,卻無意間望見他虎口厚重的老繭,瞬時收回雙臂,然後將這孩子緊緊的護在懷中。

這家丁也表情突變凌厲,從袖子中抽出匕首,向她發起了攻擊。

顧予初迅速躲閃,啟幀快步擋在她們身前,一掌打倒了男子。就在此時,樹林間飛出二十多個蒙面持刀的刺客,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躲在我身後別動。」啟幀跟顧予初吩咐到,與此同時,肖遠一應侍衛也已趕到。

可這刺客明顯繞開侍衛的糾纏,反而時時刻刻找機會向顧予初動手,還好啟幀時刻護在左右,孩子和顧予初都很安全。

刀光劍影中,刺客們悉數受傷或被絞殺。

肖遠留了一個活口,逼他說出幕後指使,而刺客頃刻服毒自盡,並沒有吐露半點信息。

啟幀轉頭問向顧予初懷中的孩子:「你爹是誰?」

孩子有些緊張,將頭埋在予初的胸前,不吱聲。

「快說。」啟幀有些不耐煩。

「乖呀,不怕,你爹爹是誰?姐姐好送你回家。」顧予初拍著孩子的背,不停的安慰到。

這時,孩子才磕磕巴巴的回答:「甄從新。」

「御史大夫甄從新?」啟幀確認道。

「嗯嗯嗯。」孩子連連點頭,將予初的脖子抱得緊緊的,一臉慘兮兮的樣子,「姐姐,我想回家。」

「好好好,乖哈,不怕。」

一行人等迅速下山,一路上這小子死死的抱著顧予初的脖子不肯撒手,一瞄見啟幀便不停的吹鬍子瞪眼睛,啟幀也看不得他如此親昵自己的王妃,多次想把他從予初懷裡扯開,可他又哭又鬧,怎麼不肯鬆手,這讓啟幀很是不快。

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下,眾人換馬回城。

而這小子自然與顧予初共乘一驥,可待二人剛上馬,這馬兒就像瘋了一樣不停亂竄,然後揚起前蹄躍起,還好顧予初及時腳蹬馬鞍,抱著孩子從馬背上飛躍而下,肖遠上前瞬時間一個匕首割斷了馬的脖子。

真的好險,顧予初和這孩子差一點就危在旦夕。

隨後,肖遠遣人先行去甄府報信,而自己跟從啟幀、顧予初一同護送小公子回家。

甄從新老早就等在大門口,焦急萬分,看到兒子平安歸來,雖然嘴上責怪他淘氣,心裡卻是如釋重負。

「感謝秦王、王妃大恩,保我小兒無事。」甄從新大禮致謝。

「甄大人不必言謝,舉手之勞,但今日之事絕非偶然,大人為人耿直,朝堂之上人心險惡,小心謹慎為好,那些趁勢蓄意傷我王妃者,我也定不會輕易放過的。」啟幀當然知道此事是沖著自己來的,但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缺轉移了矛盾,讓甄從新感謝之餘更覺得顧予初也同樣是受害者,讓他對朝堂上政建不合之人心生懷疑。

「謝秦王提醒,還請過寒舍小憩,飲口茶水。」

「不必了,本王的王妃也受了驚嚇,就不過府叨擾了,改日再敘。」

說罷,啟幀拉著顧予初上馬,這時候奶媽懷裡抱著的小子不願意了,哭鬧起來,「不要姐姐走,不要姐姐走。」

「不得胡鬧。」甄從新嚴厲的說道,也向顧予初表達歉意,「小兒無知,望王妃見諒。」

「甄大人無需掛懷,甄小少爺可愛聰明,我也是喜歡的很,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顧予初捏捏這小子肉嘟嘟的臉,一臉的寵溺。

「小兒名叫甄易。」甄從新回答到。

「易少爺,乖乖聽你爹爹話,我改日再來看你可好?」顧予初摸摸他的頭,安慰道。

「姐姐說話算話。」這小子這才開心的笑起來。甄從新看到兒子並為受到過多的驚嚇,心中更是感激秦王的護佑。

啟幀將顧予初托上馬,然後自顧自的也登上同一匹馬,輕輕拉動韁繩,讓馬兒緩緩前進。

這甄從新出自啟都五大世家之一,其曾曾祖父為東啟周朝的開國功臣,建國被始祖啟宏章拜為丞相,但其曾曾祖父深知功高蓋主的下場,遂主動辭官經商,直至明帝登基三請甄從新出仕,主管御史台,協助明帝監察百官,肅清貪腐之氣。

這甄從新雖本性正直,但桀驁不馴、亦正亦邪,且家世顯赫、家底豐厚,自是看不得朝臣拉幫結派、結黨營私之風,更是不接受任何派系的拉攏與奉承。

只是年逾四十仍未有一子半女,無奈下五年內連連納了三房妾侍,最後還是四姨娘誕下麟兒,甄從新老來得子歡喜的不得了,這男娃是甄家三代單傳甄從心對他更是百般疼愛,而四姨娘母憑子貴,輕鬆的得到了甄家四十餘間鋪子的財權。

啟幀抱著顧予初,緩緩行走在啟都的街道上,惹得街上百姓連連駐足觀看。光天化日之下,兩人如此親密,讓顧予初有些難為情。

「今日之事,王妃有何看法?」啟幀察覺到她的不自然。

「若今日,無論任何原因甄小少爺在你我身邊慘遭不測,以甄從新的性格,必然會遷怒於秦王府,此後朝堂之上,暗潮洶湧恐被異己利用,對你不利。」顧予初答道,她其實很是吃驚,這是第一次啟幀直接問自己對於眼前事態的看法。

「還有呢。」

「我想此次刺殺與宮中有關,當日福臨殿一事已有人心生懷疑,一來想離間御史台與秦王府平和的關係,二是直接探探我是否會武,幕後之人早知刺殺不會得逞,便另派人在馬的飼料下藥。」

啟幀讚許的微笑。

「可是我還是暴露了會功夫的事實。」顧予初凝眉沉思,以後自己出門或是進宮需加倍謹慎才行。

「不到萬不得可不必出手。」

「王爺,予初有一事相求。」顧予初沉默了半天,遲疑的開口。

「王妃但說無妨。」

「我弟弟景橫至今下落不明,我尋找了很多年仍沒有絲毫線索,可否勞駕王爺幫忙查探弟弟的下落,是生是死,至少可以明了,不必再苦苦尋覓,難以忘懷。」

今天甄易這孩子讓顧予初不自覺的更加想念自己失蹤的弟弟,景橫當年雖在滅門前幾日剛被北凌國行商的舅舅接走去探望生病的外祖母,方才僥倖躲過了大劫,但北凌路途遙遠兇險萬分,山匪橫行,且仇敵卻在路中設伏,勢要斬草除根。

而自己尋了這麼多年,並為找到他的任何下落,蔚遲一脈可能就此斷結,但顧予初只要一日未找到弟弟的屍首,便一日也不會放棄。

「好。」啟幀爽快的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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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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