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廣州。
夜空,幽黑蒼茫。
珠江江面,柔水微盪,波光粼粼。
岸邊觀景道上,涼風習習,萬籟俱寂。
許信成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岸邊觀景道上,慢慢地走著。
他在心裡暗想:「今晚,應該是這兩年來,加班到最晚的一天了。」
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繼續默默地往前走,邊走邊享受著這深夜的靜寂。
珠江岸邊,寬闊整潔的觀景道上,只有他一個人,只有路邊的一棵棵榕樹和一盞盞路燈陪著他,陪著他一起享受這深夜的靜寂。
周遭是如此的靜寂,他竟聽到了樹葉在微風吹拂下發出的沙沙聲。
這一陣又一陣的微風是從江對面吹過來的,它們攜著淡淡的花香,掠過江面,帶上江水的涼意,吹到他的臉上,輕撫著他那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那股帶著涼意的香氣深深地吸了進去,頓覺全身一陣舒坦,精神馬上為之一振。
他一改倦態,步伐輕快了起來,愜意悠閑地散著步,盡情地享受著這份清爽與舒適。
今晚多雲,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夜空漆黑,濃重如墨。
江岸兩邊,依江林立的各幢建築已熄滅了所有的景觀燈;不遠處,高高矗立的廣州塔也早已熄滅了它的絢麗燈光,從這裡看去,只能依稀地看到它的輪廓。
工作了一整晚的廣州塔已經疲憊了,忙碌了一整天的廣州城也已經疲憊了,在這濃重夜幕的籠罩下,她們都已經進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許信成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看上面的時間,23點11分。
他放下手機,抬起頭,一個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中,前方不遠處,觀景道右邊的一張石板凳上,端坐著一個人。
他停下了腳步,往那裡很仔細地看了看,借著從路燈里灑下的微弱燈光,他看到,那是一位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袖套裝,在那張石板凳上一動不動地端坐著。
他有些好奇,心想:「都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這裡。」
他覺得或許應該走近一些,看看是怎麼回事,但又覺得這麼做會很冒昧很唐突。
他遲疑了一會,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不該這麼多事。他抬腳繼續往前走,很快便從那位女孩的前面走了過去。
走了約30步后,許信成停了下來,扭頭回望,那女孩還是一動不動地端坐著,她那單薄的身影,在這如墨般濃重的夜幕下,顯得那麼的孤單。
他心想:「都這麼晚了,她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晚,一個女孩子在這裡是很危險的。」
只在一瞬間,他的腦子裡便閃過了好幾種她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情形。
「會不會是鬧情緒?會不會是想不開?這可是江邊,珠江的江水挺深,每年都有想不開的人……」想到這,他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對自己說:「不行,這種時候,我不能袖手旁觀,必須過去看看,可以問一問,先了解了解情況再說。」
他迅速地轉身,快步地往回走。
走到距離那位女孩約5米處,他放慢了腳步,走到約2米處,在她右側約45度角的位置停下來。
路燈在女孩坐的方向的正對面,他特意在這個位置停下來,這樣一來,他可以借著燈光看到她,而她也可以借著燈光看到他,這樣,就不會顯得太唐突,不會嚇到她。
借著燈光,許信成看清了她的坐姿。
她正襟端坐,雙眼微閉,雙手平攤,掌心向上,右掌置於左掌之上,輕放於小腹前,兩拇指相接,看來應該是在禪坐。
見此狀,他不禁微微地搖了搖頭,在心裡嘀咕著:「這裡可不是禪坐的好地方,特別是對一個女孩子來說。」
他背著雙手,微微彎下腰,輕聲地問候:「你好!」
他特意停了一小會,以免顯得太冒昧,而後才問:「你還好吧?」
那位女孩好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只能往前走了兩小步,半蹲下來,提高了一點點音量,說:「你好!你……,你還好吧?」
女孩彷彿這才意識到她的身邊有人,她慢慢地睜開微閉的雙眼,微微地側過臉來,看了看他。
許信成睜大雙眼,嘗試著看清楚她的樣子,以便能更好地了解她的狀況,但夜色太濃重,燈光太微弱,他只能看到一個大概,只能依稀地看出她是一位年輕的女孩,如雕塑般立體的瓜子臉,輪廓分明的五官,大大的眼睛。
她的神色中似有幾分不安和憂愁,但燈光實在太暗,他看不清,並不能確定。
那位女孩只看了他一小會,便把臉慢慢地轉了回去,緩緩地微閉雙眼,又恢復到剛剛的狀態中,好像正在苦苦地思索著什麼。
許信成愣住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做了一個深呼吸,心想還是看看能不能勸她回家吧,於是他又提高了一些音量,說:「現在已經很晚了,這裡挺危險的,我建議你還是回家吧!」
他停了停,見她沒任何反應,於是又再一次提高了一些音量,接著說:「家在哪裡?要不我為你打一輛的士?」
那位女孩彷彿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任由他怎麼說,她都紋絲不動。
許信成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此刻,他真地完全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眉頭緊皺,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想大口地把那股無奈之氣吐出來,怕被她聽見,於是改為一點一點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氣呼了出來。
他知道,他是沒辦法說服她了,頓感甚是無奈。
他躊躇了好一會,心想:「我已經試過了,已經儘力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離開了。」
他無奈地說:「那我走了,你千萬要小心點!」
她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惘然地挺直了彎著的身子,先是輕手輕腳地倒退了幾步,退到約5米處后,他停下來,看著形隻影單的她,不由地皺緊了眉頭,他猶豫了好一會,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轉身,抬腳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許信成心憂意亂地走了約30步,步伐越走越慢,越走越小,最後,他還是停了下來,轉身,朝那女孩坐著的地方望去,她還是靜靜地端坐在那裡。
他看了看時間,已是23點23分。
珠江岸邊的路燈立在石護欄上,平均每隔8米左右即有一盞,平時覺得這些路燈很明亮,但此時的夜色太濃重,路燈在這漆黑如墨的夜幕中顯得如此的昏暗無力,像是一盞盞對抗著無盡黑暗的微弱燭光。
最糟糕的是,那女孩前面的七盞路燈中,有六盞是不亮的,它們應該是在今天下午突然而至的狂風暴雨中被刮壞的,現在只剩最中間的那一盞路燈還在頑強地亮著,以其一己之力頑強地對抗著這無盡的黑暗,只為了能給她撐開一張由其燈光編織而成的保護網。
廣州是一個治安很好的城市,但也難免會有一些為非作歹之徒,所以不時還是會有一些事故發生,特別是到了深夜。她偏偏又挑了這麼一個僻靜幽暗的地方,挑了這麼一個危險易發的地方。再說,看起來,她的情緒好像有些失落,說不定……
想到這,在他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對他說:「留下來,陪她!」
許信成聽到了那個聲音,他在心裡下定了決心:「我還是留下來陪她一會吧,遠遠地看著她也好,以免發生什麼危險。」
他立刻邁開腳步,大步地走了回去,還是走到離她約2米的位置,他再一次輕聲地向她問好:「你好!」
他又特意停了一小會,然後才接著說:「這樣吧,我陪你,陪到你什麼時候想回去了,我再走。」
那位女孩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他抬起左手,指了指約3米開外的另一張石板凳,說:「我就坐在你旁邊的那張石板凳上,如有什麼事,可以喊我一聲。」
說完,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張石板凳前,把背包放在凳上,臉朝著那女孩的方向坐下,安靜地看著她,和那盞路燈一起,默默地守護著她。
深夜裡,廣州的珠江邊,岸邊的觀景道上,一盞微弱的路燈下,兩張石板凳上,兩個人端坐著,一起對抗著夜幕下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