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宇文鈺燁是個好皇帝，甚至是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皇帝，他勵精圖治，大周國越來越好，百姓的日子也越過越安康，漸漸沒有什麼人計較他當年是怎麼當上皇帝的。
他的手下沒有一個無能的庸官，他允許有貪官，卻不允許有無能之輩，允許有臣，卻不允許有殘害百姓之人，他太清楚為官之人的心理，帝王心術這種東西，他玩得比老皇上更熟練。
說起來那位老皇上一直就被宇文鈺燁關在宮中，也不禁他足，也不缺他吃喝，只是不許他了出宮而已，他天天看著宇文鈺燁上早朝，看著他還未死，世人就已經默認了另一個皇帝，終於在一年秋天的時候，他慪得一口氣沒有接上來，活生生把自己氣死在了床榻上，宇文鈺燁著人將他埋進皇陵，也沒有大肆張揚，他死了便死了，生前是皇帝又如何，生后不過都是個死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王候將相一土。
唯一不和諧的聲音是朝中一直有人勸宇文鈺燁納妃，他們是不敢對沈玥璃有什麼異議的，畢竟再瞎再聾的人都知道，宇文鈺燁對那位昏迷多年的皇后寵愛有加，一得空便是坐在鳳宮中可以一夜一夜地與她說話，朝中又有執掌朝野的胡膏，姜慶，顏顯貞三人作依仗，誰也不敢打鳳位的主意，便只好從妃位入手。
這麼多大臣，他們家中總是有些漂亮又年輕的閨秀的，現在的皇帝正值年輕力壯之時，哪有不納妃不充盈後宮不誕下龍嗣的道理？所以他們對此事很是熱衷。
有一回宮宴，宇文鈺燁喝得有些多，姑娘便送上了他的龍床，未等宇文鈺燁發話，小兔子已是一把毒藥解決了這等小小麻煩，宇文鈺燁翻身抱著沈玥璃睡得安穩，夢中笑嘆了一聲：「你說，她們哪及你半點好？」
世間哪裡還有女子，能及沈玥璃半點好？要讓宇文鈺燁怎麼看得入眼？
這天晚上沈玥璃入他夢來，他在夢裡擁著她緊緊不放手，沈玥璃便笑：「你抱這麼緊做什麼，我又不會跑。」
宇文鈺燁便輕輕放開她一些，只是稍微了一點點，沈玥璃便化成了花瓣飄散在他懷裡，任由宇文鈺燁怎麼留也留不住，怎麼抱也抱不回來，他追著那些花瓣跑了好遠，只能眼看著它們消失在天邊，他在睡夢中嘔出一口血來。
自那以後，他的身體便一直不好，胡膏與他在御書房說話下棋時，經常順手給他診脈，也只能一聲一聲地嘆氣：「陛下，保重龍體啊。」
宇文鈺燁擺手笑：「無妨，她未醒來，我不會死。」
「臣能否問陛下一個問題。」胡膏說道。
「問吧，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能不能問的。」
「陛下坐在這龍椅上，是不是為了皇後娘娘才坐的？」
宇文鈺燁放下茶杯看了胡膏一眼，笑了一聲，覺得這個問題有意思極了，很久了，他都快要忘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說道：「我對這天下一向不感興趣，只是天下與沈玥璃，我總要保一樣，現在她昏迷不醒已有多年，那這天下，我便要守住。」
又兩年，昏迷多年的沈玥璃終於在一個秋天的清晨里，沒有等來那日的太陽升起，失去了氣息，小兔子跪在宮門口，一聲哭唱：「皇后，甍！」
同年，身體一直未曾有過好轉的宇文鈺燁，也終於在這一年病入膏肓，便是胡膏用盡一生醫術，也未能將他救回來，一個冬雪紛飛的日子裡，只能哭喊一聲：「皇上，駕崩了！」
舉國縞素，天下悲慟。
不管這些人的傷心有幾分真幾分假，皇帝駕崩這種事，誰也不敢表露半分除了悲傷之外的其他神色來，宇文鈺燁的遺詔早已立好，他未有子嗣，將皇位傳給了胡膏，其實在宇文鈺燁最後病重的幾個月里，胡膏就已經暫掌了玉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反正他在朝中多年，很多事他都知道該怎麼辦，宇文鈺燁將大周國託付給他，很放心。
他出殯那日，京中的百姓還是有不少自發送行的，畢竟這些年宇文鈺燁的治國能力有目共睹，百姓的日子越過越滋潤這是不爭的事實，有良心的人，還在存在的。
在離京郊不遠處的一個寺廟裡，山坡僧人身邊跟著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兒，男孩長得很漂亮，剔著小光頭，鋥光發亮，一雙機靈的大眼睛，烏溜溜地轉著，宇文鈺燁駕崩這一日，山坡僧人給他換上了一身孝服，男孩不是很理解：「師父，我們是出家人，也要穿這個衣服嗎？」
山坡僧人老了些，背有些佝僂起來，他拉著小男孩的手，慈悲的目光望著皇宮的方向：「阿善，世間少了兩個好人，出家人慈悲為懷，你來隨為師替他們念一段往生咒吧。」
「是，師父。」阿善點點頭，跟著山坡僧人跪在菩薩跟前，卻一直忍不住回頭張望。
「阿善，你是在看皇宮嗎？」
「是的，師父。」
「看什麼呢？」
「那個地方，為什麼我總覺得很熟悉呢？」
「那你想去嗎？」
「不想，我不喜歡那裡，我喜歡師父。
「不想去看一看那裡的繁華嗎？」
「菩薩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阿善更喜歡與如來為伴，師父，我們來念往生咒吧。」
山坡僧人慈悲的眼中有些笑意，未再多說話，輕閉雙眼轉動手中的念珠，卻不是在念往生咒，而是在還願，當年那位女施主說要將她最後一份善念存放於此，菩薩憐憫，當年的善念，已結善果，阿彌陀佛。
阿善所說的虛妄皇宮裡，身著龍袍站在宮中最高樓闕上的胡膏遙遠天邊，天邊有些紅霞在燒，有幾把夕陽穿透雲層，一道道照在世間萬物上，嫵娘站在他身邊，陪他共看霞光萬里：「在想少主和傅小姐嗎？」
「是啊，在想他們。」胡膏擁過嫵娘，皇帝這一稱呼對他而言並沒有格外特殊的地方，在他看來，為左相也好，為帝王也罷，他胡家一生所圖依然是天下百姓安康，那位睿智無雙的少主，和那位天縱之姿的小姐，已將這天下打得很穩很牢，現如今，四海昇平，海宴河清。
這樣的天下，即使他們離去，也自可昌盛百年，他們將這樣太平的人世留下來，他們自己卻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