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主動出擊
安途與管家分坐火撐兩邊，火撐里的火苗不急不緩，在燒紅的炭塊上悄悄地探頭探腦。
小沐跪在地上怯生生地說道：「將軍，求你不要把我趕走，我以後會小心做事的，請將軍責罰！」
「起來說話。」
「請將軍責罰！」
安途顯得不耐煩了，語氣稍重了些說道：「這是我家，按我的規矩來。我沒有準備責罰你，以後小心做事就行了。」
小沐看安途臉色不甚好看，但還是想不如就這樣纏著他，耗著他，惹惱他。
管家提醒道：「小沐，不管你以前服侍別人是怎麼樣的，這裡不一樣。我聽小洛說，你也知道前些年的『販奴事件』，將軍他向來反對虐待奴隸，所以將軍官邸和別的貴族家自然不一樣，規矩是要講的，但是不要總拿這些事情來打擾他，以後有事跟我說就行了，你明白嗎？」
「明白了……」
「快起來吧！」
「是……」小沐還不甘心，既然安途不再追究，她便借著服侍兩人喝酒的機會，故意試探著問道：「剛才您提到『販奴事件』，我從戎城來之前，聽說墨岩和墨瑞家族被發配到了戎城，他們被國王責罰，也算給了當年那些慘死的奴隸們一個交代吧！」
管家沒有說話，倒是安途喝下一杯酒後嘆了口氣，想起他之前離開通天城時，正是大執政官得勢的時候，未想到兩年之間顯赫的黑石氏族突然倒台，想來也是令人唏噓。
「殘害奴隸的問題，是社會問題，是有背景的，不能都算在他們身上。」
小沐正要探看安途的想法，沒想到他倒自己主動評論起來，於是她一邊給安途的酒杯中斟酒，一邊假裝氣憤道：「他們利欲熏心，簡直是王國的蛀蟲，當時他們發配到戎城的時候，很多人都拍手稱快呢，將軍，難道你不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嗎？」
安途神情凝重，並沒有對昔日政敵倒台表現出絲毫喜悅之意：「當時這件事情牽扯的人很多，而且私自販賣奴隸的問題國王早就有計劃要整頓，是我當時的做法過於簡單粗暴，本來這件事有更好的處理方法的。」
安途失落地飲下一杯，扭頭輕聲對小沐說道：「黑石氏族對王國是有大功的，不能因為一些問題就抹殺了墨岩和墨瑞家族的歷史功績，你既然是我官邸的人，就不要再和外人議論黑石氏族，記住了嗎？」
「是……我記住了。」
小沐對安途的印象又被刷新了，他的嗓音這樣溫厚而富有磁性，他的眼神又如此沉靜和善，他到現在完全沒有責怪父親和大伯的意思，甚至還在念及家族的功勞。
與此產生鮮明對比的是，這些年家族的長輩們經常議論安途，甚至牽頭聯合一些有實力的大貴族們向國王屢進讒言，幾乎涉及安途的每一次爭議和貶謫，背後都有他們的身影，幾乎所有關於安途的負面信息，都是這些大貴族們散布的。
現在想來，當時的安途也才是二十齣頭的小伙兒，他的魯莽做法也許真的是因為嫉惡如仇，眼裡揉不得沙子呢？
也許正是他毫不留情，直言不諱，多次揭開了許多內幕交易，動了大貴族們的乳酪，惹怒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所以他們才會一起設法將安途驅逐出王國的權力中心。
小沐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慄，驚得眉頭緊蹙，思緒萬千。
難道說，這麼多年來安途被排斥在外，並不是外界一直傳說的國王和王室對他有意見，而是以自己的大伯和父親為首的大貴族們容不得他？
罷了，這個問題以後再慢慢研究，可是另一個問題呢？同為貴族，他對待下人和奴隸為什麼會與其他人不同呢？
小沐這邊正在納悶，聽到安途和管家兩人低聲談論著拿出家中資財支援前線的問題。
她謹慎地拿起銅夾將煮好的酒盛在一隻白色的小瓷壺中，又拿起另一隻晾溫的精巧小酒壺給安途和管家斟滿了酒。
後來兩人談論到遊民和之前出現過的那個小男孩的話題，小沐趁機再次大膽插話，用恭維的語氣討好道：「小沐失禮，沒想到將軍對遊民也這樣關心，能得到將軍的照顧真是神靈保佑啊。」
安途沒有答話，倒是管家已經喝得漸入佳境，心中感慨接了一句：「我和彌淵當年真是幸運，能得到將軍的照顧，確實是神靈保佑啊！」
小沐追問道：「可是將軍，您為什麼會對我們這些下人還有奴隸們這麼好呢？即使是我父母當年管轄著富足的農莊，也從沒見過他們像將軍這樣照顧下人和奴隸們。」
安途撇嘴笑了笑，是啊！一個農莊掌事家庭，好歹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小貴族了，他們擁有百二十個奴隸自然是常事，嚴酷的對待奴隸也是司空見慣了。
他聯想到自己和家族的過去感嘆道：「遊民也好，奴隸也罷，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只不過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成長在不同的環境。有的時候貴族衰敗了，也會變成遊民，當我們饑寒交迫面臨死亡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樣恐懼的。」
小沐爭辯道：「真正的貴族面對死亡時也是有貴族精神的，要體面的死去，絕不苟活。」
安途冷冷地笑道：「隨你怎麼想吧。」
小沐看他這樣搪塞敷衍，難怪他和貴族們談不到一起，大家根本就是處在不同的頻道，他一定沒少和別人在這個問題上爭論，所以再遇到這樣的爭論時，索性迅速撤離戰場，他這種態度好像是在說：「去你的，你愛怎麼想怎麼想，反正你說服不了我。」
看你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剛對你有了些好感，原來你也像頭倔驢一樣，算了！姑且認為你是真的願意憐憫那些可憐的奴隸吧！反正對我來說，這個問題並不是重點。
可是既然你要呆在這個王國里，又怎麼能忽視身份的問題呢？小沐早有準備，就著這個話題，她再次主動出擊。
「小沐斗膽，有件事情想提醒將軍。」
「說吧。」
「國王陛下准許將軍開設將軍府，就是說以後您可以開府議事，可以向總督府提議封賞下屬，安排偏將，只要是您認可的人才，或者憑藉實力，或者依靠戰功，都可以加官進爵成為貴族。可是這麼久了，您卻沒有任何準備，小沐想提醒將軍，是不是應該儘快推進此事呢？」
安途頗為疑惑地看著小沐問道：「現在軍情緊急，哪裡顧得上封官許願的事情？」
小沐見安途神色不悅，依然直言道：「聽說青焰是灰袍巫師，慕峰是騎士，薩爾更是無名無籍的奴隸，他們三人輔佐將軍已經兩年有餘，又有功勞，又有苦勞，將軍可曾想過如何安排他們三人嗎？」
這是一個安途還未認真考慮過的問題，他被小沐問懵了，回頭看了看管家，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對答。
小沐接著說道：「慕峰哥哥給我講了很多你們探險途中的事情，其中艱難險阻，您一定比我更清楚。」
小沐靈機一動，管家不正在旁邊嗎？她順便把管家也捎帶上，「管家父子和小洛姐姐都是將軍救下來的，他們三人這麼多年來打理官邸上上下下，小心謹慎，從未有過閃失。
我相信這些人，他們跟隨將軍並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也並不是為了封官許願，因為當初他們追隨將軍時，您正處在人生的低谷。」
安途精神恍惚，這小姑娘的話一語中的，他現在身邊的這些人，確實是在自己的人生低谷走近了自己的身旁。
小沐繼續提醒道：「他們忠心耿耿地追隨將軍這麼多年，如今將軍既然可以開府議事，我覺得，應該儘快給予他們相應的地位和獎賞才是。」
管家聽到這裡突然如坐針氈，他連忙起身向安途解釋，「將軍，我們一家從未奢求您給予封賞，我們既然選擇服侍將軍，這一輩子都是您的奴僕，絕不敢有任何妄想！」
管家接著責備小沐道：「你這孩子，越發沒規矩了！我相信青焰、慕峰和薩爾三人與我們一樣，跟隨將軍並不是為了得到什麼，你小小年紀就這樣勢利，竟然向主人邀功請賞，這還了得？
家裡的事情你胡亂說說也就罷了，將軍的公務豈是你能隨便議論的！真是放肆！」
小沐還是第一次見管家生氣，可見好脾氣的管家也是有底線的，只好連連請罪：「小沐多嘴了，請將軍見諒！」
安途並沒有生氣，他招手讓管家坐下，微笑道：「我都理解，你不必責備她。」
他饒有興緻地提醒道：「小沐，你繼續說。」
「我並不是說管家和你的家人怎樣，也不是說慕峰哥哥他們怎樣，我相信你們是真心地跟隨將軍。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們這樣，那些人會有所期待，他們希望跟隨將軍建功立業，出人頭地，難道他們的想法有錯嗎？難道他們為了自己和家族的前途就一定是勢利眼嗎？就是利欲熏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