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福嘉下跪
哪怕已經病的下不了床,可是太皇太后仍然是福嘉印象中那個尊貴的人。
頭髮鮮少的被放下來,當表面的假象被人揭去,讓人看到裡頭花白的真相時,更加讓人唏噓。
「太太,團團回來了。」
太皇太后其實病了這麼久都有些迷糊了,可是奇怪的是,福嘉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還是讓她瞬間睜開了眼,就算是孫嬤嬤瞧見了,都沒忍住紅了眼。
「太皇太后這是想格格了。」
福嘉臉上的眼淚就像是不聽使喚似的,順著臉頰往下流,手裡緊緊握著太皇太后的手掌,一刻都不肯鬆開。
年世蘭她們在後頭瞧著也心酸,可是這個時候誰都知道,太皇太后明顯更思念福嘉,還不如讓她在前頭好好地陪著,他們默默的站在身後便是,若是有什麼,也能幫上一些忙。
宮裡頭早就被弘曆打了招呼,太皇太後院子裡頭那些無關的人員也被人清了出去,畢竟在這個院子中見到年世蘭和福嘉都不算奇怪,可是若是被人瞧見胤禛,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胤禛今日穿的樸素,臉上也特意帶著氈帽,刻意的收斂了身上的氣息,倒是沒被人給認出來。
太皇太后遠遠的瞧著他,又看到年世蘭,再回頭看看福嘉,生怕眼前這一切都是假象,她一閉上眼睛,眼前這些人就都不見了。
福嘉多少能夠猜到一些太皇太后的心情,正是因為知道,心裡頭就更加心疼了,更多的卻是內疚,是對自己的責備。
若是她當初不走留在宮中陪著太太,她想著太太也不至於病的這麼厲害,可是眼下,再多的愧疚都沒用。
年世蘭他們這次回來將葉老也給帶回來了,雖然對於一路折騰他老人家有些內疚,可是事情緊急,除了他的醫術,旁人的,胤禛都信不過。
葉老心中也清楚,倒也沒說什麼,他與胤禛的交情頗深,這樣的小事情能夠幫上忙的他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只不過,這次註定是要讓胤禛失望了。
葉老把完脈之後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將胤禛給叫到了屋子外頭。
胤禛早在葉老將他叫出去的時候心裡頭就有些不安了,尤其是葉老的面色,是他從未見過的沉重,這樣想著,腳底下的腳步卻沒有停。
等到確定周圍沒有旁人之後,葉老也嘆著氣將太皇太后的病情說了說。
「你也別白費力氣了,生老病死這是人之常情,若她只是病了,再難的病症我都能治得,可太皇太后這是身體老了,就算是拿葯吊著,也不過是挨過一日再一日罷了。」
早晚,還是要閉眼的,只是這句話葉老沒有說出口,否則,就太過殘忍了。
胤禛哪怕是早有準備,此刻也有些站不住。
怎麼會,他不過離開一年多的時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沒發現胤禛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葉老的面前。
「葉老,求求您救救太太,我求求您了。」
這麼多年,福嘉都是整個大清最驕傲的姑娘,她的前半生,胤禛和年世蘭恨不得讓她連眉頭都不要皺,更何況是跪下救人這種事情。
從前的他們想都不敢想,可當她真的做了,他們的心裡卻更疼了。
那是一種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更多的是對福嘉的心疼。
胤禛其實很想告訴她,別跪了,就算是在那跪上一輩子,有些事情也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可是面對這樣的福嘉,誰能忍心?
別說是胤禛了,就連葉老也有些捨不得。
福嘉從剛出生就是他在照料,這麼多年他陪伴福嘉的時間比他親孫子的時間都多,福嘉嘴巴甜,見到他總是愛纏著他問東問西的,他表面上嫌棄,可是心裡頭別提多歡喜了。
可如今,就是這樣一個成日里樂樂呵呵的孩子,卻哭了,還跪在自己的面前。
葉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深深的嘆了口氣。
「格格,非是老夫不肯救,而是老夫也救不了,我若是人人都能救的活,豈不就是神仙了?」
「可是外頭都說您是神醫,神仙神醫,定然也差不多。」
這樣傻氣的話,恐怕也只有福嘉能夠說出來了。
胤禛又心疼又好笑,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葉老也被福嘉給逗笑了,後來覺得不合適,又將嘴角給扯了下去。
福嘉見葉老都不肯應承她了,便知道太皇太后這次許是真的不成了。
知道了結果,她倒也沒了一開始的那種驚慌失措,反而很快的平靜了下來。
只不過卻是再不肯離開太皇太后的院子,整日就連在那兒陪著她說話鬥嘴,就連喂葯也不用孫嬤嬤來了,都是她親自端了一口一口的喂進去。
孫嬤嬤伺候了太皇太后一輩子了,如今年紀大了,福嘉也不忍心再勞累她。
孫嬤嬤知道這是主子的善心,便笑著道了謝,倒也沒離開,蹲坐在太太后后的床邊,就這麼看著她,看著這個伺候了一輩子的主子。
太皇太后的眼神清明,一點都不糊塗,看到孫嬤嬤這樣,也有些心疼。
「老夥計,這一輩子可苦了你跟著我了。」
孫嬤嬤笑著搖了搖頭,她跟在太皇太後身邊半輩子,倒不覺得有多苦,除了一開始,那時候太皇太后剛剛從宮女成為嬪妃,宮裡頭的主子們瞧不起她,就連奴才們也是拜高踩低的。
那時候,她們主僕兩個幾乎算是相依為命。
直到後來主子得了寵,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生,她們的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
可就算是這樣,太皇太后也從未生過換了她的心思,哪怕那個時候的她,已經有些跟不上太皇太后的步伐了。
一想到這些,孫嬤嬤就忍不住的笑了。
「主子待老奴的心思,老奴都明白,這一輩子能跟著您,老奴是值了!」
太皇太后紅了眼眶,一低頭髮發現福嘉也在偷偷的掉眼淚。
「我的小心肝兒,怎麼偷偷在哭?」
福嘉慌忙擦了擦眼淚,才笑著說道:「為太太和孫嬤嬤感動呢,想著我怎麼碰不到孫嬤嬤這樣的好奴才,陪著我走大半輩子。」
太皇太後知道她這是有心寬慰自己,她的那些奴才都是年世蘭自小培養的,眼中除了福嘉就沒有別人,若是這樣的都不算好,那才是真的沒有好的了呢。
有些事情,祖孫兩個都心知肚明,只不過都默契的不去觸碰。
年世蘭這些日子都是趁著用膳的時候過來,其他的時候都是將空間留給她們兩個人,否則若是吃飯的時候不過來,福嘉這樣的性子,壓根就不會想起來吃飯。
太皇太后這些日子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可她越是這樣,胤禛他們的心情反而越沉。
這就意味著,太皇太后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太皇太後走的這天,天氣十分的晴朗,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可是在屋子裡頭的眾人卻無人能夠感受到這份溫暖,反而覺得十分的凄涼。
那是一個對於生命的無力感。
就算是當初先皇去世,她們也沒覺得有多悲傷,畢竟不是朝夕相處的感情,可是太皇太后卻不同,陪伴了她們十多年的時間,一直都是個最慈祥的智者。
哪怕是曾經和年世蘭有些不痛快,可是年世蘭的這幾個孩子都是享受過她的關愛的。
尤其是福嘉和弘述,那是她最心疼的兩個孩子。
可是如今,他們也只能站在床邊,無力的看著太皇太后咽下最後一口氣。
等到確定太皇天後真的去了,福嘉才終於綳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太太!」
她的哭聲就像是開關,牽動著其他人的情緒,一時之間滿屋抽噎,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抽不出來。
福嘉哭的幾近昏厥,最後還是胤禛不忍心,敲昏了她讓人送她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至於太皇太后的葬禮,都被弘曆給安排的妥妥噹噹的。
為太后守靈的時候,胤禛沒在,他怕有人認出來自己,便躲在了宮外弘曦曾經的府邸里。
至於宮牆之內,則是留給了年世蘭帶著幾個孩子。
年世蘭在胤禛「駕崩」之後就閉門不出,宮裡頭也不是沒有傳言的,可是如今她這麼堂堂正正的出現,才算是打破了這些不實的謠言。
齊妃的位置靠後,神色並不多悲傷,她對於太皇太后的感情除了怕也沒多少旁的,瞧著年世蘭眼眶紅腫的哭,還在心裡頭暗暗的嗤笑她惺惺作態。
她則是躲在人群中偷懶,反正如今她已經貴為太妃,就算是當今的皇上輕易的也不能斥責她。
年世蘭倒是能夠管教她,可是她卻不屑去管。
齊太妃這樣的人,並無多少的聰明,但卻難纏的很。
年世蘭跟她打了半輩子的交道,好不容易過了兩年安靜的日子,自然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跟她計較的,否則胤禛知道了,該心痛了。
太皇太后的葬禮舉辦的十分的隆重,就連遠在雲南的雲亦和年若蘭都進了京,為這位老人哀悼。
等到太皇太后的棺木被送進了皇陵之中,這場持續了近一個月的葬禮才算是圓滿的結束。
年世蘭趁著夜色出了宮,對外只說是悲傷過度傷了身子,留在院中休養,可實際上,她卻是帶著人去了弘曦的府邸之中。
那裡除了弘曦她們夫妻兩個,還有胤禛呢。
年世蘭心裡頭十分不放心胤禛,總覺得心神不寧的,福嘉便也陪著她一同出了宮。
弘曦的府邸如今府門緊閉,顯然是並不歡迎有客到訪的。
福嘉知道年世蘭的身份有些特殊,便自己從馬車上下來去敲開了門,如今留在弘曦府上伺候的人十分的少,多是他的心腹,自然是認識福嘉的,更是能夠猜出來馬車之中坐著的是誰。
連忙將大門推開,讓他們進去。
胤禛如今獨自居住在主院,弘曦和陳氏則是居住在偏院之中,距離胤禛倒也不遠,可是胤禛卻是交代過蘇培盛的,不准他們靠近。
這都幾天了,弘曦在外頭急的撓頭,可也無計可施。
正當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福嘉和年世蘭來了,這無疑讓他看到了希望。
「額娘,您快去看看吧,阿瑪已經幾天沒有出來了!」
這幾天他們都忙著太皇太后的喪事,胤禛這邊便有些顧忌不上,可是年世蘭的心裡,卻一直都在為他擔著心。
果然,他這會兒情況很不好。
蘇培盛敢攔著其他人,卻不敢攔著年世蘭,瞧見年世蘭過來,主動開了門。
福嘉便在外頭等著,倒是沒主動進去。
胤禛這會兒正滿臉鬍渣的靠坐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滿是摺痕,想來應該幾天都沒有換過了,就連頭髮上也都有了異味。
這在從前,是讓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現在,它就這樣發生在年世蘭的眼前。
年世蘭心疼壞了,大步上前將胤禛給攬進了懷裡。
「爺,我回來了。」
胤禛感受著年世蘭身上傳遞過來的體溫,才像是剛剛回過神來一般。
「糯糯?」
「是我,爺,我回來了,你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胤禛靠在她的肩頭搖了搖頭,可是眼眶中的淚水卻像是止不住一樣的流了出來。
年世蘭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肩頭,不一會兒就感受到耳邊傳來胤禛均勻的呼吸聲。
一回頭,就看到胤禛正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她嘆了口氣,將胤禛給放到床上躺好,才抽身出去。
福嘉連忙上前,有些擔心的看著年世蘭。
「額娘,阿瑪沒事吧?」
年世蘭笑著摸了摸福嘉的臉蛋,搖了搖頭。
「你阿瑪很好,如今已經睡著了,咱們也回去休息,好不好?」
蘇培盛一直跟在後頭,聽說胤禛睡著了,心裡頭終於鬆了口氣。
這麼些日子他雖然每陪著胤禛,可是胤禛屋子裡頭的燭火就沒熄過,哪怕是晚上,胤禛也像是沒有知覺一樣,不知道餓,也不知道困。
如今總算是睡下了,蘇培盛就差哭出聲兒來了。
弘曦那裡也一直派人在等消息,知道胤禛這邊沒事了,才算是安了心。
第二天一早,弘曦早早地就備好早膳,然後挨個去請。
除了福嘉和年世蘭,就連胤禛也來了。
雖然臉上仍舊是沒什麼表情,可是他肯過來,就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