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絕對音準（上）

隋星野醒來的時候，是在行駛中的保時捷上。

「你醒了？」身邊穿著筆挺的黑色英式西裝的廖文傑微笑著說。

「真是熟悉的場景。」隋星野想。他先是對自己竟然在別人的車裡睡著了有些訝異，接著又想起好像還做了一個夢。夢中具體的情節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身體很熱，呼呼的風響，還有……

「狼！」隋星野一下坐直身體，廖文傑立刻壓住他的手腕。

「做惡夢了？」廖文傑問。

「啊，抱歉。」隋星野輕聲說，心想原來自己又把夢境和現實混淆了啊……

保時捷停在英才中學門口，司機打開車門。

「既然你說你在這裡上學，就跟我們進去看看吧，或許會對你的記憶有幫助。」廖文傑對隋星野建議說。穆琳琅則已經開始興奮起來了，推著隋星野就向里走：「別一臉要死不活的樣子，我介紹Thousand的隊員給你認識，看了他們的演出保管你精神百倍！」

流浪也下了車，手指還是不停地按著掌機的鍵盤，見穆琳琅和隋星野走遠了才問廖文傑：「為什麼不跟他說實話？」

廖文傑瞟了一眼對方靈活的手指，笑了一下：「大概，跟流浪先生是一樣的原因吧。」

正值假期，學校里沒有什麼人，四人直奔學校禮堂。

禮堂里正在做會場布置，用來裝飾的氣球和彩紙擺得到處都是，十幾個人在會場里來回忙碌。

一個短髮女生正站在舞台前方發號施令。她穿著反光的暗紫色長褲，亮粉色的外套上帶著金色裝飾，在人群中非常顯眼。

「小夢！」穆琳琅喊。短髮女生回頭看見四人，開心地露出爽朗的笑容：「喲，少年們！」話沒說完，穆琳琅已經幾步衝過去把她抱住。對方顯然對這種打招呼的方式習以為常，將頭從穆琳琅肩上探出來：「大叔也來了啊！」

流浪點點頭表示打招呼，非常自然地坐在了第一排觀眾席的桌子上，繼續玩掌機。

廖文傑背著他的黑色盒子，環視了一下會場，讚許道：「相當隆重啊！」

穆琳琅拉過隋星野，向他介紹短髮女生：「這就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李夢婷，超強的鍵盤手哦，看了他們的演出保管你目瞪口呆！」

李夢婷擺了擺手：「目瞪口呆就免了，最後一場演出了，當然要隆重一點。」

廖文傑含著笑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如果你想更隆重一點的話，我可以把巨蛋的舞美和燈光全都搬過來。」

「無聊的玩笑不要開啦！」穆琳琅氣沖沖地說，緊接著又有些傷感，「最後一場了啊，真難想象少了Thousand的校園是什麼樣子。」

「會組建新的樂隊嗎？」廖文傑微笑著問。

「怎麼，你終於打算把盒子里的貝斯拿出來亮亮了嗎？」李夢婷笑著說。

「只要你請得起我啊。」廖文傑悠然的語氣又引來穆琳琅的數落，早對兩個人性格非常熟悉的李夢婷大笑起來，三人鬧成一團。

對話漸漸進入了隋星野所不知道的領域，連笑聲都顯得跟他沒有關係。隋星野看了看廖文傑肩上的大盒子，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盒子里裝的是貝斯。看來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是一把貝斯有什麼原因要一直背在身上，或許只是有錢人家的嗜好吧，隋星野想。

「哎呀，不要光聊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說起來怎麼只有你在這，隊里的男生們都哪去了？還有洛茹，怎麼沒看見？」穆琳琅打斷了閑聊，問。

「洛茹去拿粉絲團的應援道具了，其他人在後台準備音響和燈光。一個假期都沒用了，有點麻煩。」李夢婷說。

幾個人很快忙碌起來，隋星野覺得已經給人家添了很多麻煩，當然也要幫忙。廖文傑雖然抱怨著「這種雜活花錢雇幾個人來干就好了嘛」，卻也加入到布景的隊伍中。只有流浪仍然紋絲不動地坐在桌子上玩掌機，連穆琳琅對他大吼「你所謂的出門就是換個地方打遊戲嗎」也沒有用。

「流浪大叔一直都是那樣的，」李夢婷跟穆琳琅解釋，「雖然調音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卻每次都來得非常早，也不幫忙布置會場。不過他能來調音我們就很感激了。」李夢婷的最後一句話中自然流露出一種信任和崇拜，這讓穆琳琅非常吃驚。

五點多鐘的時候，整個會場布置完畢，樂器也擺放在了舞台上。

「準備調音了，少年們！」李夢婷一邊喊著一邊跳上舞台，站到鍵盤的後面，緊了緊插線。

「喂喂，我可是已經十八歲了啊！」吉他手將肩帶套在身上，試著踩了踩腳下的踏板。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吶？」貝斯手抱著紫色的三角形貝斯，笑容魅力四射。

「準備準備，來哪段？」坐在後面的鼓手敲擊著鼓棒大聲問。

「就唱《平安夜驚魂》吧，高潮部分。」主唱敲了敲麥克風，將它放好在架子上。

「看，這就是Thousand的全部陣容。」穆琳琅悄悄對隋星野說。與此同時預節奏響起，緊接著樂聲如洶湧的浪濤從舞台上衝擊過來。爆破性的鼓、低沉有力的貝斯、華麗天成的吉他、變幻莫測的鍵盤，以及將這所有天衣無縫地調和在一起的人聲，使隋星野幾乎窒息，彷彿進入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然而只有那一瞬間，四個樂句過去，樂聲戛然而止，隋星野的思路也回到現實。

舞台上的五個人集體望著流浪，目光中滿是期待。

流浪仍然坐在那裡打著遊戲，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過舞台。他長出了一口氣，卻沒有回應台上的五個人，而是問隋星野：「小子，感覺怎麼樣？」

隋星野突然被問到，不知該怎麼回答。「非常……非常的震撼。」隋星野說。

然而流浪想要的答案似乎並不是這樣：「還有呢？」

「還有？」隋星野漸漸平靜下來，仔細回味剛才聽到的東西，「稍微……有點不對勁……說不出來……」

流浪笑了。

「底鼓上調1/10，鑔片下調1/12，鍵盤的混響去掉1/7，幻音增加1/6，貝斯三弦下調1/18，吉他二弦上調1/12，六弦下調1/24，主唱第四高音的1/3滑音不全，另外告訴後台，混音器的第二軌上調一檔，第七軌下調一檔，就這樣。」流浪一口氣說完，舞台上傳來各種樂器調整的聲音。

「他……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聽清了所有的聲音？」穆琳琅終於知道為什麼李夢婷會對這個鬍子拉碴的大叔那麼崇拜。

「Thousand的專用調音師流浪先生，由李院長推薦，具有絕對音準。」廖文傑微笑著解釋說。

「絕對音準？那不是傳說中的能力，據說還沒有在現實中發現？」隋星野非常吃驚。

「沒什麼可驚訝的，」流浪突然說，「你也有絕對音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