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第五百零六章

「不多日,王將軍就該回京了罷。」紀聽白沏了一杯茶遞給明景。

「不,表兄會回關外。」明景篤定道。

紀聽白笑了一下,彷彿認同了他的話。

「這麼多年,你曾以為寬容、退讓,會讓人心回暖,能夠修補裂痕,現在呢?現在你還會這麼想么?」明景看著紀聽白,他這些年的變化,很大,他眼裡,已經波瀾不驚,所有權謀與手段,已經被他隱藏得連對手也察覺不到。

甚至連明景,同他最親近的人,也被隱瞞至今。又或者說,他從未有心隱瞞,只是明景從未想過。

「現在,我也同樣認為裂痕可以修補。」紀聽白沒有猶豫,「或許他的所為並未達到我的初衷,但是他將陛下教得很好,陛下沒有變成第二個承頤,就是他的進步,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不願出戰,不願這太平盛世的美夢被打碎,我也能理解,能明白。

「什麼都可以彌補,唯獨對已逝之人的虧欠,是怎麼努力,也無法償還的。

「他心中所愧所悔,把他禁錮在了夢裡。

「他只是需要一個人去喊醒他,否則他自己,絕不會醒來。」

太后近來多病,御醫從入秋就在改方子尋良藥,可是太后依舊一天天衰弱下去。

陛下親自在榻前侍疾,自太后病重以來,無一日不來。

或許是太過擔心太后,陛下竟也憂思成疾。

紀相進宮來看過陛下一次,過後陛下似乎更加憂心了。

幾歲大的孩子,一病起來臉都失了血色,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夜裡陛下怕冷,顧侯還在宮中處理公務,過來看他,平素嚴格的顧侯也露了憐惜心疼的神色,把陛下抱在懷裡給他取暖。

陛下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含糊不清地說了句:「顧侯和父親好像啊。」

「陛下說什麼?」顧侯沒聽清,探了探他的額頭問。

「父親……」

顧侯手上一僵,抱著陛下的姿勢很久都沒有變過。

先帝,不喜先皇后,對幼時的大皇子,他雖疼愛,卻並不怎麼親近。尤其是再後來楚王殿下出生,大皇子能擁有的父愛就更少了。

陛下並不是很聰慧的人,可他勤奮用功,絲毫不曾懈怠。

這幾年他看著他成長起來,既欣慰又心疼,他與他母親很像,什麼都不肯輕易放棄,一條路走到黑,不撞南牆終不悔。

翌日顧侯進宮時身上傳來一陣香氣,不是花香亦不是木香,而是——庾家粽子香!

庾家粽子聞名長安,尤其是他家的桂蜜紅棗餡兒的粽子,隔了十步也能聞到那清甜的誘人香氣。

顧侯竟就如此毫不掩飾地把粽子揣在袖中來上朝了!

早朝就在這樣粽子香氣縈繞眾人想吃又不敢吃想問又不敢問的氣氛下結束了。

早朝一散顧侯就最先離開了,幾位御史台官員湊在一起商量,「顧侯今日帶吃食上朝,有失儀態,必須記上一筆。」

「可顧侯只是放在兜里,並未當眾吃啊。」

「……」

諸位官員還在糾結記還是不記時,顧侯已經揣著兩個粽子進了陛下寢殿。

「顧侯,今日陛下晨起燒退了。」宮人看到他上前來道,忽聞到一陣香氣,飛快抬頭看了顧侯一眼,正觸到顧侯冷冰冰的目光,忙低下頭退出去了。

「是庾家的蜜棗粽子么!」陛下聽到宮人出去了,忙從床榻上蹦起來。

「陛下,躺好!」顧侯瞪了他一眼。

陛下又趕緊乖乖躺好,等顧侯走近了,香氣更濃,肯定都已經冷掉了,但是還能聞到香氣。

顧侯架起了平日烤青梨的小火爐,把粽子放在小火爐上慢慢烤著。

陛下一直咽口水,眼睛盯著烤粽子都快要把粽子給盯出個眼來了。

他看顧侯烤了兩個,忍不住問:「顧侯與我一人一個么?」

顧侯看了他一眼,他整個人都要歪到架子這邊來了。

「不是,」顧侯道,「兩個都是陛下的。」

「真的!」陛下高興地笑了笑。

笑了一會兒他又想起顧侯家離庾家有些距離,是他一大早去買的么?那得坊門剛開就出門了罷?

「顧侯是不是起很早就去買粽子了?昨夜顧侯回去得很晚,定沒有休息好罷?」陛下道。

顧侯看了他一眼,眼裡有些笑意,「陛下,微臣家中的下人,不是擺設。」

「啊?」陛下反應過來,臉騰地紅了,是啊,顧侯身份尊貴,家中又不缺跑腿的,他怎麼會大清早屈尊去買粽子呢!

「陛下先喝葯罷。」宮人送了葯進來,粽子還沒有烤好。

「不,」陛下固執地搖搖頭,「我要先吃粽子。」

宮人為難地看著他。

「先下去罷。」顧侯道。

宮人如釋重負。

「為何要先吃粽子?」顧侯問。

陛下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喝了葯一嘴的藥味,一會兒吃粽子都沒滋味兒了。」

顧侯微挑了下眉,把葯碗擱在了小爐子旁溫著。

顧侯前腳離開宮中,紀相後腳就進宮來了。

「陛下可好些了?」小國舅笑吟吟地問。

陛下有問有答,在紀相和小國舅面前有幾分面對長輩的拘謹。

「陛下再病些日子就能好了,再辛苦一下罷。」紀相道。

「嗯。」陛下應了一聲,之後欲言又止,他有些話,卻很糾結該不該說。

「陛下有什麼話直說罷。」紀相一眼看透他的心思。

「顧侯,不是會……」

「不是會任由外敵來犯卻無動於衷的人是么?」紀相接下了他的話。

陛下點點頭。

「陛下可曾了解顧侯的從前?」

「從前?」

「沒錯,他的妻子盧氏。盧氏去世時顧侯並正值壯年,想嫁給他的人無數,哪怕是做續弦,或許陛下還不是很明白這些話,但是嫉妒,虧欠,遺憾和悔恨,會毀了一個人,會困住一個人。

「正因為知道無法彌補缺憾,所以才顯得更加固執和無葯可醫。

「盧氏離世之前的最後一個心愿,是希望他能守天下萬世太平,希望沒有人再像她一樣不幸。」

「盧氏,很不幸么?」年幼的陛下很疑惑,又很好奇。

紀相沉默了很久,「幸,也不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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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舅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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