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天神(番外篇)
「因為即使天神戰士沒有來,我父王的王國也永遠不會成為我的,」他說。「他的兒子和繼承人多得很,而我永遠都活不到有資格爭權的那一天。」
「你的主人為什麼會逼你做出這種事?」
「我以前覺得是因為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偉大潛力的閃光,或者是超越凡人的潛能,」弗拉基米爾輕嘆一口氣,讓瑪烏拉脊樑感到一陣暖流並顫抖起來。「但更合理的解釋是他單純為了樂趣,教會低等寵物特殊技巧的樂趣,就像流浪藝人教會猴子圍繞貨攤跳舞,從而吸引容易上當的顧客。」
瑪烏拉又看回畫中的那名男子,現在她能在那雙眼中看到某種更加黑暗的東西藏在深處。可能是一絲殘忍,或是一抹正在醞釀的怨恨。
「他教會了你什麼?」瑪烏拉問道。雖然她並不確定自己真的想聽到答案,但她心中有種力量需要探究。
「我的主人近乎擁有拒絕死亡的力量——塑造血肉和骨骼,製成最精美的形態,」弗拉基米爾繼續說。「他教會我其中一些技藝,那些他運用起來如同呼吸一樣自如的魔法。但我用盡了全部智力和意志才能掌握最簡單的咒語。我後來才知道,將他們的秘密傳授給凡人是一種死亡的禁忌,但我的主人就是喜歡炫耀他們族類的高等。」
弗拉基米爾不知從何處發出的笑聲回蕩在她身邊,這笑聲中毫無歡愉。
「他忍不住要挑戰傳統,而到最後,這也造就了他的滅亡。」
「他死了嗎?」她問。
「是的,他的一個同類背叛了他們,於是他們凌駕於這個世界之上的力量崩塌了。我的主人被他的敵人聯合討伐,他讓我率領他的軍隊保護他。正相反,我殺了他,還汲取了一部分他的力量,因為我從未忘記他多年來在我身上製造的殘忍傷痛。奪走他的生命只是第一步,而隨後的漫漫長路遠遠超出我的想象。這是一份鮮血的饋贈,既是恩典,又是詛咒。」
瑪烏拉在弗拉基米爾的語調中聽到了回味,也聽到了悲傷,似乎這次謀殺刻在他靈魂上的痕迹從未消失。他是因為這次痛下殺手而感到罪惡,或者只是在操縱她的情緒?
看不到他本人讓她很難揣測他的動機。
「這幅畫就講到這裡,」弗拉基米爾說。「的確是性命攸關,但這只是我許多次生命中的一次。如果你要讓這一次生命成為不朽,那你就一定要先見過我這些年來經歷過的其他生命,然後我們才可以正式開始。」
瑪烏拉轉向樓梯,末端的陰影向柔軟的黑色潮水一樣退下。她舔了舔嘴唇,再次意識到這座空曠的大房子里只有她和弗拉基米爾,而這個人剛剛承認自己謀殺了父親以及怪物般的導師。
「猶豫了?真的嗎?」他說。「你已經走出了這麼遠。而我也將如此多的靈魂坦露給了你。」
瑪烏拉知道他這是在慫恿她走上樓梯。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她離開這裡回到朋友身邊了。但即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害怕,她身體中的一部分還是期待著成為弗拉基米爾關注的焦點,想要感受他強大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來我這裡,」他繼續說。「了解我究竟要你做什麼。然後,如果你覺得任務太艱巨並選擇離開,我是不會阻攔的。」
「不會的,」她說。「我要知道全部。」
樓梯中間層上方的拱門通向一條寬闊的走廊,牆壁的黑色石料出奇地冰冷,幾乎凍住了瑪烏拉的呼吸。黑色石牆上固定著一排又一排的漆面木板。
在木板上釘著的是數千隻翅膀被展平的蝴蝶。
悲憫之情觸碰到瑪烏拉。「這是什麼?」
「我的眾多收藏之一,」弗拉基米爾的聲音似乎沒有來源,又好像來自四面八方。這聲音引著她繼續沿著走廊前進。
「你為什麼要殺死它們?」
「為了研究它們。不然呢?這些生命是如此短暫。稍微提前一點結束它們並不是什麼太大的損失。」
「蝴蝶們可能不這麼想。」
「可是要看到每一次死亡教給我的東西。」
「您的意思是?」
「你在花園裡看到那些蝴蝶?它們不存在於自然界任何地方。它們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是我創造了它們的唯一性。我用意志和知識,打造出了一個全新的物種。」
「那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
「因為,我和那些天神一樣,我選擇哪些活下來哪些死去。」
瑪烏拉將手伸向最近的一隻蝴蝶標本,這隻的前翅膀上帶著鮮艷的猩紅色圓圈。她的手指剛碰到蝴蝶的身體,它的翅膀就立刻瓦解了,其餘的部分也像古老的顏料圖層一樣剝落破碎。
一股冷風拂過瑪烏拉,她緊張地向後退,碎屑灰煙像瀑布一樣下落,如一股浪潮在穿針的標本之間波及開來。數十隻,然後上百隻蝴蝶全都化為粉末,像火堆被蓋滅一樣騰起煙塵和灰燼。她驚叫著沖向走廊盡頭,狂亂地揮舞著雙手,扇開面前的灰塵。她感到塵埃鑽進了衣服里,落進了耳朵眼,嘴裡還含出昆蟲屍體的顆粒感,連忙向外吐。
最後她停了下來,睜開眼睛,感覺似乎聲音和光線的質感變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灰,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寬闊的圓形房間。
瑪烏拉喘了口氣,仔細環顧四周,然後冷靜了下來,將臉上和衣服上的灰塵清理乾淨。這個房間的牆壁是古法切出的石塊,她猜測自己正站在那座古老塔樓的底層。內壁上的粗削樓梯以順時針方向向上盤旋,一道奇異的紅寶石光芒隔著一層隱約的帷幕從上面某個地方投下來。空氣中瀰漫著熾熱金屬的味道,就像餵養著帝國戰爭渴望的武具煅爐中噴出的鋼鐵熱風。
塔樓底層的環形牆壁上掛滿了肖像畫,她小心翼翼地貼著這圓形畫廊的邊緣前進,一幅接一幅地研究這些畫作。無論是裝裱還是畫工,沒有任何兩幅是一樣的,有粗放的抽象派,也有及其逼真寫實、甚至像是一張真人面孔被禁錮在畫布的纖維交錯中。她認出了其中一些畫的個人風格,那些都是幾百年前的名家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