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20天帝之眼 6瑤漿
稷蘇沒有應聲,托腮靜坐,豁然覺得他此刻需要一個傾聽者而非交流者。
離落在稷蘇的眼前晃了晃名為戀塵的玉簫,將它重新懸於腰間,隨性在稷蘇旁邊坐下,神情不悲不喜,彷彿剛剛哀傷幽怨的音律並非自己所湊。
「我乃神農氏後人。」稷蘇初見便知離落身份高貴,絕非平庸之輩,聽到「神農氏」三字眼神還是忍不住片刻凝滯。
炎帝神農氏種五穀、嘗百草、治麻為布,曆日、星辰、晝夜、日月皆為他所創,擅音樂、舞蹈,行智德,如果是女媧和伏羲創造了人類,他則是給人類設定秩序,教會人類如何生存之人,功德無尚,飛升成神。他後人皆們功德卓著,盡數飛升,只是不知離落是神農氏哪一脈後人。
「看來你也知道我外公很厲害,只怕我的身世會讓你失望了。」離落苦笑,取下腰間的玉葫蘆送到嘴邊,仰頭淺飲。倐爾,將玉葫蘆遞與稷蘇。「西王母處蹭來的瑤漿,嘗一嘗?」
稷蘇接過先是小酌一口,發出滿意的享受之聲,遂又喝了一大口。早就聽說,西王母所釀瑤漿,天下無酒能及,今日一嘗果然如此,入口清涼醇香,入喉似暖流涌過,回味甘甜且帶著酒勁,美哉美哉。
「我娘是外公的大女兒夢熙,自幼跟隨還是煉藥師的我父親赤松子學習仙法。父親飛升之後,她誤食父親所煉製的』水玉』,飛升,雙雙做起了閑散神仙。有了我之後,便更加閑散了,經常雲遊四海,和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世人都知道炎帝有兒子炎居,女兒瑤姬和精衛,卻幾乎沒人知道他還有另外兩個女兒夢熙和白眉,也難怪離落會說審視很讓人失望了,大概是曾說與許多人聽過,都被當成了好看的騙子吧。
她活了1680歲從未與人說過兄長是誰,但凡說了定會被人說成是痴心妄想,做白日夢吧。小時候,也曾怨過,後來便想開了,有族人和母親的疼愛,還有小神龍的愛護,已經很是幸福,何苦在去牽扯一個自己從未謀面的兄長讓自己不痛快呢。
「失望啥?失望千百年來影響修仙弟子追求幸福的只有你爹娘的愛情故事沒有你離落大神的名字么?」稷蘇一拐離落的夾在膝蓋上的手臂,將玉葫蘆還與他,眉眼滿是笑意。
「知道離落是何意么?」離落接過玉葫蘆,狀似不經意道。
「我告訴你的話,瑤漿可再給我幾口么?」離落多取離散之意,他這樣問必定也是知曉的,恐怕這才是曲調哀怨的真正原因,所謂身世只是個幌子罷了。
赤松子大神的離落二字到底是取何意?
「瞧你饞的,都給你。」離落剛拿到手的玉葫蘆還沒捂熱,又巴巴兒硬塞回了稷蘇手中。
「一夜春雷百蟄空,山家離落起蛇蟲。此二字乃取籬笆之意。」稷蘇話音剛落急急往口裡灌了口瑤漿又道,「你已經有了完美的出身與樣貌,就別在苛求名字也完美了罷。」
「籬笆,籬笆甚好。」離落念到,臉上頗有幾分喜色。
稷蘇蹭的站起來,抱著腦袋,踉踉蹌蹌幾步差點跌進火堆,幸得離落相扶,才得以穩穩立住,咯咯笑道:
「喝多了,有點飄。」順勢挽著離落的胳膊又道。「你知道稷蘇何意么?我啊,原本叫稷黍,被朋友嘲笑才改成的稷蘇。稷黍菽粟,知道么,就是糧食,我們做老鼠的吃飽就是天大的事情知道。」
七彩光暈驟起,將二人團團包裹,離落反手摟住稷蘇單手可握的細腰,消失在夜色中,若地上有人抬頭大抵能看到一朵暗灰色的雲,跑的比山間的野馬還快。
「別裝了,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離落空著的那隻手,在稷蘇的腦門一彈,留一道淺淺的紅印,隨著他手掌輕輕拂過,很快恢復如初。
「跟聰明人打交道真不容易。」她原本裝醉是想回房,然後偷摸出去完成自己的大計劃,竟然給人識破了,不免悻悻然。
瑤漿的後勁兒很大,凡人喝上兩口便能大醉三天,何況稷蘇喝了那麼多,原本裝醉毫無紕漏,只怪她太善良不追加了一番自己名字的解說,企圖安慰別人,反而暴露了自己。
「小東西,酒量不錯。謝謝。」離落嘴角上揚,加大手上摟著稷蘇細腰的力道,後面兩字極其輕微,溫暖的氣息蔓延在稷蘇耳側,若是白天襯著那似火紅衣必定魅惑無比。
「這稱呼得改改。」離落的外公是炎帝,而炎帝出示時稷蘇就已經是只上躥下跳的大老鼠了,這隔著輩兒,以前不知道便罷,現在知道了,聽到小東西總感覺是在罵自己老東西,心中甚不同痛快。
「是得改改。」離落似是陷入沉思,不再言語,白皙的臉龐一陣紅一陣白的,半晌才另起話頭道。「你預備怎麼做?」
「他愛美人,我便行個好,賞他個美人,讓他永生難忘!」稷蘇成竹在胸,言語間透著壞笑。
「果真是個好主意。」離落搖頭,身子歪了歪,腳下的雲朵也跟著換了個方向,須臾便如稷蘇心中所想,停在了翠香園的屋頂上。
綠蘿被輕扣的敲門聲驚醒,披上外衣開門,見著門外的正食指放於唇間坐著禁聲手勢的稷蘇滿是詫異之色,待看清稷蘇身後的離落時,詫異頓時轉為嬌羞,顴骨處還暈出兩坨紅暈來,比上好的胭脂還紅。
「我心已所屬,便不再進其他女子閨房,在外候你。」離落絲毫沒注意跟自己一樣哄著臉的紫嫣,尋了門邊一個瞧不見屋內情形的位置站定,獨留火紅的衣帶隨風而起,在門縫裡若隱若現。
稷蘇換上紫嫣平時的淺紫色紗衣和髮型,又讓紫嫣給上了妝,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質,神情卻不似大家閨秀呆板,靈動精怪。
「姑娘容貌不凡,著男裝時英氣逼人,換上女裝比咱們翠香園的頭牌還標緻幾分。」淺紫色衣裳美則美矣,卻極難駕馭,在綠蘿看來也只有紫嫣極美容貌穿起來才會不顯俗氣,沒想到這個穿上男裝都讓人認不出女兒身份的姑娘穿起來竟如此好看。
稷蘇從未穿過女裝,對新打扮的自己頗為好奇,原本只是矜持的坐在銅鏡跟前欣賞,視線總是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大概輪廓,索性將菱取下置於眼前,忘我的仔細欣賞起來。
「看我,真不會說話。姑娘靈秀,跟外面的紅衣公子一樣都是神仙一樣兒的人物。」綠蘿懊惱自己在妓院里呆慣了,竟把園子里的頭牌當做了沒人的標杆,這世間恐怕沒幾個良家女子願意也園子里的姑娘相提並論吧。
「真的好看?」稷蘇從化成身形之後相熟的便只有師傅、小銀蛇跟雲袖,師傅和小銀蛇自是不會評價自己的容貌,雲袖倒是評價,但從來都只會說自己丑,去其他門派歷練雖也有關係相好的,但大部分都是嘲笑自己的豁牙。如今,綠蘿將「標緻」二字用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接受不來,私心猜測八成是恭維的話。
「好看。」綠蘿點頭,正要細細解釋如何好看時,門「嘎吱」開了,伴著婉轉的男聲,紅衣男子帶著笑意,迎面而來。「綠蘿姑娘形容得極是。」
離落站在門外雖目不能視,裡面的話語卻是一字不落的聽了完整,原本在青蘿發出第一聲感嘆的時候就期待不已,豈料裡頭好半天都沒了動靜,實在按捺不住,推門而入時,正好聽見稷蘇的傻問題。
「我覺得好像也是。」稷蘇心情頗好,拉著綠蘿囑咐了一大堆好好生活,遇到問題要想辦法解決不能逃避云云,遂才道別離去。
張家宅子比昨晚入住的客棧和翠香園都大,可見沒少壓榨百姓,反正來都來了,二人索性找張生的房間時收了不少值錢的傢伙和金子,好在離落的袖口夠大,完全看不出異樣。
「你們神仙不是不能插手凡人的事情么?」忙活好一番之後,二人落在張生對面的屋頂上。
「我只是順路送了一程,大發慈悲的幫你裝了些破銅爛鐵,沒插手啊。」離落委屈的攤手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做,又補充道。「我插手的是你的事,不是凡人。」
「開始吧。」稷蘇表示理解,點頭微笑,催促儘快干正事,畢竟這事兒天亮了做招搖。
離落取下腰間的洞簫,這次吹的無比歡快的曲子,稷蘇感覺好像處在一個滿是蜜糖的王國里。
「我下去了。」稷蘇聽出張生屋內氣息的變化,拍了拍離落的肩膀,準備開工。
「等等。」稷蘇正要往下跳,突然被離落出聲制止,差點被瓦片上青苔滑倒,卻見離落絲毫不知自己犯了錯似的,將洞簫遞到自己面前。「帶著它更像些。」
稷蘇想想也對,張生聽到簫聲醒來,看到的卻是個雙手空空的女子,難免生出猜疑,何況自己現在做紫嫣的打扮,帶上樣樂器也才更像紫嫣,便沒推辭,拿著洞簫,飛身落在張生的房門外。
離落垂眸注視朝自己比手勢的紫衣女子,心道,戀塵跟我多年,沾染有我的仙氣,定能佑你不被邪念之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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