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自私與否
「一位將軍,可以拋頭露面,披甲上陣,議政事,論國家。但是皇后不行。她的職責,是要管理好這座巍巍宮城,侍奉太后,轄制宮嬪,教養子息……」
「同時,皇后還要胸有大局,心懷善念,體恤容人。」
顧清若自嘲地笑笑:「我自認一項都做不到。」
「我妄議政事,不理宮務,沒有子息,小氣善妒,疑心猜忌,處處都是大忌諱,又何必強求。」
「清清!」葉珺寧覺得顧清若在強詞奪理,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花反擊,氣得直跺腳。
顧清若接著說:「我查過了。元詩詩出身貴重,又不是實職,不會惹得朝臣妄議。她性情純良,又聰穎靈慧,加之花容月貌,皇上了解她之後,一定會喜歡她的。」
「難道,你還想讓婉美人做你皇嫂不成?」顧清若挑了下眉,淡笑道。
「胡說什麼。」葉珺寧白了顧清若一眼:「好,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自私鬼!」只想著自己的算盤,根本不顧別人的死活!
「公主殿下!」顧清若忽而厲聲喝了一句,把葉珺寧嚇了一跳。
但是顧清若卻並未改厲聲之色:「你身為皓國公主,食天下俸祿,享盡榮華,可曾想過邊境流離失所,動蕩不安的百姓?!可曾想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感覺?!可曾想過敵國虎視眈眈,內憂外患的處境?!」
「我……」一時間,葉珺寧愣住了。
「天下二字,並非輕飄飄的落在那九五至尊的龍位上,更在你我的肩上。」顧清若冷著一張臉,眼神凌厲:「這個道理,我懂,皇上更懂。」
葉珺寧想起從前夫子的教導,不由覺得有一絲羞愧,不由得斂目微微低下了頭。
「寧兒,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外面有親衛前來通報:「將軍,公主來了。」
葉珺寧。
顧清若揉了揉太陽穴,道:「請她進來罷。」這位姑奶奶,怎麼這個時候跑過來了。
葉珺寧走路帶風,不一會兒就進來了。
等璧青和瑤紅退出去把門一關,這位「啪」地把桌子一拍,絲毫不顧及皇家的矜持和體統:「說!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裝什麼傻?」葉珺寧冷笑:「下午皇兄回宮后,突然就頒了冊封的旨意,之前並沒有半點風聲,可見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才會如此。」
葉珺寧很是生氣:「你們如何我不管,但把元詩詩牽扯進來,我就不得不來問問了。」
元詩詩,從前的元美人,如今已經是炙手可熱的元妃了。
「公主殿下,您不覺得您現在的樣子很可笑么。」
顧清若緩緩道:「冊封嬪妃,乃是皇帝聖心獨斷之事,我不過是一個區區臣子,又能如何?」
「強詞奪理。」葉珺寧翻了個白眼,道:「你自己心知肚明。」
顧清若嘆了口氣,道:「寧兒,你在皇家長大,當不會如此天真吧。從元詩詩進宮那一刻起,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她都已經身處其中了,如今又說什麼牽扯不牽扯的話呢。」
顧清若頓了頓,接著道:「何況如今貴妃禁足,宮中也需要有個主持大局的人。太後日漸年邁,難道你也忍心看她時時操勞不成?」
葉珺寧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那為什麼不是婉美人……」
「原因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顧清若知道葉珺寧都明白,只是想找到個能讓她發泄一番的人,只不過如今顧清若自顧不暇,沒有多餘的心思陪她慢慢耗了。
「清清。」葉珺寧咬唇問道:「你跟皇兄,真的沒有可能了么?」
「流刑。」璧青咬牙,道:「剩下涉案人員,依律斬監候、流放等等,全部判罰完畢了。」
「這麼快!」瑤紅擰緊了眉頭:「之前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竟這麼悄無聲息地就結案了?
「刑部瞞得一絲不漏,再加上應該是有人故意阻斷了我們的消息來路,所以事情知道的就慢了些。」璧青也是眉頭緊鎖,她是從那裡出來的,自然熟悉那裡的手段,但就算知道,也無能為力。
這才是最讓她們痛苦之處。
「要怎麼跟姑娘說呢。」瑤紅覺得十分頭痛。
「瞞不住的,不如早些說了,也好讓姑娘早做決斷。」
說完,璧青進了書房,將兩件事一併說完,靜靜地等顧清若的回話。
沒想到顧清若十分平靜:「勞你們為我憂心,我已經知道了。」
見她們驚訝的神色,顧清若解釋道:「刑部那邊的事情,淮陽侯世子已經告訴我了。」
至於元妃的事情……
顧清若想起紫雲道中,葉瑾煜冷漠的模樣。
「貴妃失德,去六宮權,禁足宮中,無旨不得探視、不得擅出。元氏美人,端莊淑睿,敬慎克禮,久侍宮闈,冊為元妃,代掌六宮。」
「臣,領旨,謝恩。」
「元妃?!」瑤紅瞪圓了眼,要知道皇上自登基以來,就從未冊過任何后妃,宮裡數得上的妃嬪,不是從潛邸跟出來的,就是太后懿旨封的。
皇上冊封,這可是頭一回……
瑤紅咬了咬唇,問道:「那元妃是什麼來頭?」竟就這麼一步登天了。
「是從前的元美人,沒有另冊封號。」璧青道。
元美人……
出宮之前,元美人正領了協理後宮的權力,與婉美人分庭抗禮,沒想到如今竟也封了妃。
瑤紅也是跟了顧清若多年的,自然不會耽於兒女情長,很快反應過來,煞白了臉色:「皇上該不會是……」
要動手了吧?
伴君如伴虎。瑤紅從未有一刻如此心疼她家姑娘,不知姑娘如今心中是怎樣的煎熬呢。
「還有一事。」璧青又扔下來一個霹靂。
「宋之解宋統領的判罰,刑部已經核准,不日就會執行。」
「判的什麼?」瑤紅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鎮國公府。
「姑娘這是怎麼了?」瑤紅輕手輕腳從書房出來,小聲問璧青:「回來之後就埋頭處理軍務,完了往那一坐,水也不喝。方才我拿進去的晚膳也是一口沒動。」
瑤紅快愁死了:「你們這是去哪遇到什麼事了?四姑娘都回府半天了,你們才回來。」
璧青把瑤紅拉到一旁,查探過四下無人,這才悄悄道:「國師給姑娘託夢,果真今日去了紫雲觀,國師當真已經出關了。」
「見了國師?」瑤紅張大了嘴,國師此人只聞盛名,像她們這樣的,無緣得見其真面目,當真神往。
一會兒,瑤紅緩了過來,搖搖頭:「不對啊,姑娘又不是第一次見國師了,哪裡至於這個樣子?」魂不守舍的,像是被攝了魂似的。
璧青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她或許知道顧清若為何如此……
「聽說宮裡,皇上封了元妃。」
「姑娘,可有見到國師?」等在外面的璧青見顧清若出來,仍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自然是見到了。」
「那國師因何喚你來?」
「不,是我有事要求國師解惑,國師應該是算到才召我前來。」
顧清若不經意伸手捏了捏袖子中暗藏的信封。她還沒有打開看,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答案。
「姑娘。」璧青湊近了顧清若,低聲問道:「觀里的貴客是不是……」
「顧將軍。」一位披甲的侍衛從觀里走了出來,道:「皇上口諭,命你即刻前往覲見。」
璧青暗暗吸了口氣,果然沒錯!
顧清若倒是一臉平靜,只道:「遵旨。」
「皇上既已知曉,當不會讓她回北境去的吧?」紫凈道長默默念了一句。
若說皇上和顧將軍的障眼法,瞞得了天下人,那自然離不開他們紫雲觀的手筆。596小說www.596xs.com
這二人的事,在國師和紫凈道長這裡並不是秘密。
紫凈道長多年前還給二人卜了一卦,卦象倒是出乎意料的天作之合,只是其中兇險萬分,稍有不慎,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只是二人都是極為執拗之人,不會因為這天命之說動搖。
「你自己都有答案了,又何必問。」
國師一揮拂塵:「走吧,讓為師看看,你這些時日長進了多少。」
顧清若悄悄抬眼,瞥見葉瑾煜臉色不好,不由得伸手覆上了他攥緊的拳頭。
「很多年前,娘親為我求過國師的簽,說我福澤深厚,遇難呈祥,乃天生福將。這麼多年,果然都應驗了。」
「你走吧。」葉瑾煜抽回手,道:「朕見到你就生氣。」
顧清若噎了一下,起身行禮:「微臣告退。」
紫凈道長站在國師身側,與國師遙遙目送顧清若獨自離開。
紫凈道長不解地問:「師父,您既然知道顧將軍病勢沉重,為何還讓她回北境?」北境苦寒,她若回去,只會雪上加霜。
「她執念太深,京城是留不住她的。」
「那你也不該拿命去賭。」
「古往今來,文死諫、武死戰,若當真戰死沙場,倒是臣的福氣了。」
她當真是這麼想的。
若論權勢,如今清河軍之盛,比之前輩先祖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論富貴,鎮國公府如今的家業足以澤及五代。
除了有些對不住父母長輩,叫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她還當真沒有什麼值得後悔的。
她這一生,已然很是圓滿了。
「可你方才剛說了貪生怕死。」葉瑾煜指出了顧清若言語中的前後矛盾。
「皇上聰穎絕頂,又何必故意挑臣的言語過失?」
「你若真出了什麼事情,可有想過這世上留下的故人?」
顧清若頓了一頓,扯了扯嘴角,道:「人去如燈滅,哪裡還管得了別人呢。」
「臣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臣又不是國師之流的修道之人,看破五丈紅塵。俗話說螻蟻尚且偷生,臣也免不了貪生怕死,既知自身之病,必然會竭盡全力想法子活下去。」
「顧清若。」葉瑾煜肅著臉問道:「你覺得你在朕這裡,還有什麼值得信賴之處么?」
這話問的,顧清若覺得這問題沒法回答。
若說有吧,確實有些心虛。若說沒有,她這不是挖坑自己跳嗎?
見顧清若沉默不言,葉瑾煜閉了閉眼:「早知當初,便不該讓你南征。」煙瘴之地,本不是她能受得住的。
「皇上,家國有難,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觀。臣不過是臣子,尚有不得已,何況您是皓國的君王。」
「難得長久……是什麼意思?」葉瑾煜冷聲問道。
國師直言不諱:「若是將軍繼續如此點燈耗油下去,怕是活不過而立之年。」
葉瑾煜像是被燙到一般鬆開了顧清若的手。
顧清若低頭在心中嘆了口氣,國師果然是誰的面子都不給,什麼話都敢往外說,早知如此,她今日便不該來的。
國師已經離去了半晌,爐中的香裊裊而上,清香似雨後早晨。
「你一點都不驚訝。」葉瑾煜忽而冷笑一聲,道。
「是。」她的頭又默默低了一分。
「好,真是出息了,與傅紅月聯手騙朕,確實好本事!」
「將軍中過毒?」
顧清若能夠感受到葉瑾煜攥著她手腕的手忽而就受緊了。
她低頭應了聲:「是。」
「可知是什麼毒?」
「西南煙瘴之地,自然免不了瘴氣。」顧清若想了想,又道:「不獨我,許多將軍士兵也不能倖免,好在有懂行的大夫解了此劫,不然也不會得勝而歸了。」
「原來如此。」國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想必給將軍治傷的御醫也是醫術高明。只不過……」
「不過什麼?」葉瑾煜沉聲問道。
「將軍本就舊疾累累,又不知保養,多增新患,長此以往,怕是難得長久。」
「許是昨夜歇得晚了些,這才……」顧清若正想解釋,沒料想葉瑾煜忽然發話。
「閉嘴。」葉瑾煜乾脆利索地堵上了顧清若的嘴,伸手一抓制住她的手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國師那邊一伸。
國師不知從哪抽了根針,穩准狠往顧清若指尖一紮,瞬間血珠就冒了出來。
「得罪了。」國師微微一笑。
顧清若:……她還有反抗的餘地嗎。
國師將那血滴擠到方才空置的玉杯之中,再從懷裡掏出個玉瓶,將裡面的液體都倒了進去。
半晌,國師晃了晃茶杯,面色不變,卻出語驚人。
「都說國師此次閉關需得十月方才歸來,沒想到竟這麼早便出關來了。」顧清若好奇道。
「那不過是隨口一說的日子罷了,機緣而已,哪裡就定的了時日。」國師直言不諱。
隨口一說……
嗯,是很任性沒錯了。
「昨夜國師託夢,醒來還以為是夢裡魔怔了,但又想國師神通,未必是假,果真如此玄妙,竟能入夢。」
「將軍言重了,不過雕蟲小技而已。」
國師忽而說道:「貧道瞧著將軍面色不好,可否容貧道取一滴血瞧瞧?」
國師甩了一下拂塵,道:「將軍知道貧道的規矩,貧道一次只能回答一個問題,你確定你的問題就是這個么?」
「是。」顧清若毫不猶豫。
「好。」國師意味深長地看了葉瑾煜一眼,從袖中掏出來一個信封,推到顧清若面前,道:「這就是將軍要的答案。」
「多謝國師。」顧清若真心誠意地感謝。
「那皇上呢,可想好了要問貧道什麼問題?」國師轉頭看向葉瑾煜。
葉瑾煜肅著臉,看不出來任何錶情,只淡淡道:「朕已經知曉答案,不必勞煩國師了。」
「既如此,貧道這裡有個錦囊,或可解皇上幾分煩憂。」
說完這幾句話,顧清若忽然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麼,一時間竟也沒人再開口。
又來了。
顧清若在心中哀嘆,怎麼她最近老是能夠遇上這種尷尬的局面?
好在國師並未沉默多久:「不知將軍想問貧道什麼?」
嗯?
這不是你叫我來的么?顧清若心中疑惑。
不過她確實有事要問就是了,但當著葉瑾煜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