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親手了結

第499章 親手了結

這場夢真美好,她彷彿在夢裡重新活了一次,她只是她,可以任性妄為,可以肆無忌憚。不必背負希望和責任,不必考慮日後和將來。

但她又怕入了戲,就再也出不來了。

「不過是浮生若夢。」顧清若淺笑端方,彷彿葉珺寧初見她的模樣。

如今大夢已醒,所有的過去都將被掩蓋,往事便如雲煙消散。

「其實我聽傅紅月說了。」葉珺寧緊緊攥著裙帶,道:「你身體情況不好,怕是……」

葉珺寧不敢把話說完,就怕應了什麼誓,把後半句咽下去之後又道:「反正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何必選在今日?」

顧清若聽懂了她的意思,反正自己時日無多,不如直接一條道走到黑。

「因為我不能再騙自己了。」「我本就是冒名頂替的,這些年的歡愉都是偷來的。近來常在夢中驚醒,夢裡都是謊言被拆穿以後的局面。謊言重複一萬次,也是謊言。我不是顧清芷,我是顧清若。」

「顧清若的身份,是鎮國公府的次女,是清河軍的統領,是皓國的兵士。唯獨不是皇帝的妃嬪。」

「既然都是錯的,由我開啟,便由我來結束吧。」

顧清若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來一個小小的匣子,放到葉珺寧面前。

「是我對不住元詩詩。你把這個交給她,轉告她,皇帝就算最後不能真正愛上她,也會給她尊榮位份,敬她重她。以她的秉性,她會過得很好的。」

「既然你想得這麼清楚,當初又為什麼要冒這場偷天換日的欺君之險?」葉珺寧的話既狠又快,直戳顧清若的痛處。

「你說話還真是毒。」顧清若嘆了口氣,瞥了葉珺寧一眼:「坐吧,老站著不累么?」

「瑤紅,給公主上茶。」顧清若超外面喚了一聲。

等瑤紅呈上了葉珺寧最愛的雪頂含翠,顧清若才打開話匣。

「從前這些事情,我還只跟寧昭說過……」

「我與你皇兄,很早就相識了。那個時候,我不過是父親帳下的一名少將,他也只是眾多皇子中不怎麼起眼的一位。」

「他奉旨巡邊,在北境呆了三個月。那個時候,我正是鋒芒最盛之時,意見不合都要當面質詢,我們針鋒相對,著實互相嫌棄了許久。」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我們的關係開始好轉,正當和解的第二日,他便返回了京城。我自知與他萍水之交,卻不想他書信紛紛,無論寒冬酷暑,從未斷絕。」

「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我與他投契,又怎會無動於衷?只是何時從摯友變成了……我已無從憶起。」

說到此處,顧清若陷入回憶之中,久久不曾再言。

茶氣蒸騰而上,氤氳了她的雙眼。

葉珺寧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皇兄深情起來,是這般模樣。她很想知道後來的事情:「那之後呢?」

「之後?」顧清若想起那一年回京不過三日發生的事情:「先帝發現了我們互通的信件,狠狠地斥責了他。我不知他在御前是如何應答的,第二日父親應召入宮面聖,便領回來了賜婚的聖旨。」

葉珺寧知道,那份聖旨,賜鎮國公府長女顧清芷為奕王妃。

當時的奕王,正是當今聖上,葉瑾煜。

「其實從祖父見過國師,開始教我顧家槍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這一生,註定要有什麼地方與別的女子不一樣。長大一些,我開始明白,也暗暗打定了主意,此生不婚不嫁,好好守著北境和清河軍。」

「至於你之前的疑問。」顧清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當它是一場夢啊。」

黃粱一夢。

「只不過,是夢,總要醒的。」

「一位將軍,可以拋頭露面,披甲上陣,議政事,論國家。但是皇后不行。她的職責,是要管理好這座巍巍宮城,侍奉太后,轄制宮嬪,教養子息……」

「同時,皇后還要胸有大局,心懷善念,體恤容人。」

顧清若自嘲地笑笑:「我自認一項都做不到。」

「我妄議政事,不理宮務,沒有子息,小氣善妒,疑心猜忌,處處都是大忌諱,又何必強求。」

「清清!」葉珺寧覺得顧清若在強詞奪理,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花反擊,氣得直跺腳。

顧清若接著說:「我查過了。元詩詩出身貴重,又不是實職,不會惹得朝臣妄議。她性情純良,又聰穎靈慧,加之花容月貌,皇上了解她之後,一定會喜歡她的。」

「難道,你還想讓婉美人做你皇嫂不成?」顧清若挑了下眉,淡笑道。

「胡說什麼。」葉珺寧白了顧清若一眼:「好,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自私鬼!」只想著自己的算盤,根本不顧別人的死活!

「公主殿下!」顧清若忽而厲聲喝了一句,把葉珺寧嚇了一跳。

但是顧清若卻並未改厲聲之色:「你身為皓國公主,食天下俸祿,享盡榮華,可曾想過邊境流離失所,動蕩不安的百姓?!可曾想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感覺?!可曾想過敵國虎視眈眈,內憂外患的處境?!」

「我……」一時間,葉珺寧愣住了。

「天下二字,並非輕飄飄的落在那九五至尊的龍位上,更在你我的肩上。」顧清若冷著一張臉,眼神凌厲:「這個道理,我懂,皇上更懂。」

葉珺寧想起從前夫子的教導,不由覺得有一絲羞愧,不由得斂目微微低下了頭。

「寧兒,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外面有親衛前來通報:「將軍,公主來了。」

葉珺寧。

顧清若揉了揉太陽穴,道:「請她進來罷。」這位姑奶奶,怎麼這個時候跑過來了。

葉珺寧走路帶風,不一會兒就進來了。

等璧青和瑤紅退出去把門一關,這位「啪」地把桌子一拍,絲毫不顧及皇家的矜持和體統:「說!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裝什麼傻?」葉珺寧冷笑:「下午皇兄回宮后,突然就頒了冊封的旨意,之前並沒有半點風聲,可見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才會如此。」

葉珺寧很是生氣:「你們如何我不管,但把元詩詩牽扯進來,我就不得不來問問了。」

元詩詩,從前的元美人,如今已經是炙手可熱的元妃了。

「公主殿下,您不覺得您現在的樣子很可笑么。」

顧清若緩緩道:「冊封嬪妃,乃是皇帝聖心獨斷之事,我不過是一個區區臣子,又能如何?」

「強詞奪理。」葉珺寧翻了個白眼,道:「你自己心知肚明。」

顧清若嘆了口氣,道:「寧兒,你在皇家長大,當不會如此天真吧。從元詩詩進宮那一刻起,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她都已經身處其中了,如今又說什麼牽扯不牽扯的話呢。」

顧清若頓了頓,接著道:「何況如今貴妃禁足,宮中也需要有個主持大局的人。太後日漸年邁,難道你也忍心看她時時操勞不成?」

葉珺寧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那為什麼不是婉美人……」

「原因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顧清若知道葉珺寧都明白,只是想找到個能讓她發泄一番的人,只不過如今顧清若自顧不暇,沒有多餘的心思陪她慢慢耗了。

「清清。」葉珺寧咬唇問道:「你跟皇兄,真的沒有可能了么?」

「流刑。」璧青咬牙,道:「剩下涉案人員,依律斬監候、流放等等,全部判罰完畢了。」

「這麼快!」瑤紅擰緊了眉頭:「之前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竟這麼悄無聲息地就結案了?

「刑部瞞得一絲不漏,再加上應該是有人故意阻斷了我們的消息來路,所以事情知道的就慢了些。」璧青也是眉頭緊鎖,她是從那裡出來的,自然熟悉那裡的手段,但就算知道,也無能為力。

這才是最讓她們痛苦之處。七彩中文www.qicaizw.com

「要怎麼跟姑娘說呢。」瑤紅覺得十分頭痛。

「瞞不住的,不如早些說了,也好讓姑娘早做決斷。」

說完,璧青進了書房,將兩件事一併說完,靜靜地等顧清若的回話。

沒想到顧清若十分平靜:「勞你們為我憂心,我已經知道了。」

見她們驚訝的神色,顧清若解釋道:「刑部那邊的事情,淮陽侯世子已經告訴我了。」

至於元妃的事情……

顧清若想起紫雲道中,葉瑾煜冷漠的模樣。

「貴妃失德,去六宮權,禁足宮中,無旨不得探視、不得擅出。元氏美人,端莊淑睿,敬慎克禮,久侍宮闈,冊為元妃,代掌六宮。」

「臣,領旨,謝恩。」

「元妃?!」瑤紅瞪圓了眼,要知道皇上自登基以來,就從未冊過任何后妃,宮裡數得上的妃嬪,不是從潛邸跟出來的,就是太后懿旨封的。

皇上冊封,這可是頭一回……

瑤紅咬了咬唇,問道:「那元妃是什麼來頭?」竟就這麼一步登天了。

「是從前的元美人,沒有另冊封號。」璧青道。

元美人……

出宮之前,元美人正領了協理後宮的權力,與婉美人分庭抗禮,沒想到如今竟也封了妃。

瑤紅也是跟了顧清若多年的,自然不會耽於兒女情長,很快反應過來,煞白了臉色:「皇上該不會是……」

要動手了吧?

伴君如伴虎。瑤紅從未有一刻如此心疼她家姑娘,不知姑娘如今心中是怎樣的煎熬呢。

「還有一事。」璧青又扔下來一個霹靂。

「宋之解宋統領的判罰,刑部已經核准,不日就會執行。」

「判的什麼?」瑤紅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鎮國公府。

「姑娘這是怎麼了?」瑤紅輕手輕腳從書房出來,小聲問璧青:「回來之後就埋頭處理軍務,完了往那一坐,水也不喝。方才我拿進去的晚膳也是一口沒動。」

瑤紅快愁死了:「你們這是去哪遇到什麼事了?四姑娘都回府半天了,你們才回來。」

璧青把瑤紅拉到一旁,查探過四下無人,這才悄悄道:「國師給姑娘託夢,果真今日去了紫雲觀,國師當真已經出關了。」

「見了國師?」瑤紅張大了嘴,國師此人只聞盛名,像她們這樣的,無緣得見其真面目,當真神往。

一會兒,瑤紅緩了過來,搖搖頭:「不對啊,姑娘又不是第一次見國師了,哪裡至於這個樣子?」魂不守舍的,像是被攝了魂似的。

璧青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她或許知道顧清若為何如此……

「聽說宮裡,皇上封了元妃。」

「姑娘,可有見到國師?」等在外面的璧青見顧清若出來,仍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自然是見到了。」

「那國師因何喚你來?」

「不,是我有事要求國師解惑,國師應該是算到才召我前來。」

顧清若不經意伸手捏了捏袖子中暗藏的信封。她還沒有打開看,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答案。

「姑娘。」璧青湊近了顧清若,低聲問道:「觀里的貴客是不是……」

「顧將軍。」一位披甲的侍衛從觀里走了出來,道:「皇上口諭,命你即刻前往覲見。」

璧青暗暗吸了口氣,果然沒錯!

顧清若倒是一臉平靜,只道:「遵旨。」

「皇上既已知曉,當不會讓她回北境去的吧?」紫凈道長默默念了一句。

若說皇上和顧將軍的障眼法,瞞得了天下人,那自然離不開他們紫雲觀的手筆。

這二人的事,在國師和紫凈道長這裡並不是秘密。

紫凈道長多年前還給二人卜了一卦,卦象倒是出乎意料的天作之合,只是其中兇險萬分,稍有不慎,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只是二人都是極為執拗之人,不會因為這天命之說動搖。

「你自己都有答案了,又何必問。」

國師一揮拂塵:「走吧,讓為師看看,你這些時日長進了多少。」

顧清若悄悄抬眼,瞥見葉瑾煜臉色不好,不由得伸手覆上了他攥緊的拳頭。

「很多年前,娘親為我求過國師的簽,說我福澤深厚,遇難呈祥,乃天生福將。這麼多年,果然都應驗了。」

「你走吧。」葉瑾煜抽回手,道:「朕見到你就生氣。」

顧清若噎了一下,起身行禮:「微臣告退。」

紫凈道長站在國師身側,與國師遙遙目送顧清若獨自離開。

紫凈道長不解地問:「師父,您既然知道顧將軍病勢沉重,為何還讓她回北境?」北境苦寒,她若回去,只會雪上加霜。

「她執念太深,京城是留不住她的。」

「那你也不該拿命去賭。」

「古往今來,文死諫、武死戰,若當真戰死沙場,倒是臣的福氣了。」

她當真是這麼想的。

若論權勢,如今清河軍之盛,比之前輩先祖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論富貴,鎮國公府如今的家業足以澤及五代。

除了有些對不住父母長輩,叫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她還當真沒有什麼值得後悔的。

她這一生,已然很是圓滿了。

「可你方才剛說了貪生怕死。」葉瑾煜指出了顧清若言語中的前後矛盾。

「皇上聰穎絕頂,又何必故意挑臣的言語過失?」

「你若真出了什麼事情,可有想過這世上留下的故人?」

顧清若頓了一頓,扯了扯嘴角,道:「人去如燈滅,哪裡還管得了別人呢。」

「臣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臣又不是國師之流的修道之人,看破五丈紅塵。俗話說螻蟻尚且偷生,臣也免不了貪生怕死,既知自身之病,必然會竭盡全力想法子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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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十里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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