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莫如笙：2025年9月25日（二）

「啊，啊......」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走進了辦公室，莫如笙只能又打開了一扇風扇。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就是......」那男人有些猶豫著怎麼說：「這是我家孩子上次段考的語文試卷，考得不怎麼好，我聽孩子說，似乎莫老師您語文還挺好，孩子上個星期就發燒了，一直住院，他拜託我拿卷子過來給您看看，看看怎麼改！」

莫如笙有些受寵若驚：「真的是找我評卷子的？」

「對，對！」

她歡喜地拿起卷子，仔細的看了看，便開始跟這位父親說起了卷子，這男人竟然還從褲袋中拿出了一個小本子，認真的聽著莫如笙講的時候，還在細細的記著筆記。

莫如笙覺得自己彷彿就是一個老師。

「啊最後是這作文......」她將試卷翻到了最後面，卷子前面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但是這作文的評分倒也不低，雖然莫如笙沒有改這份卷子，但是她依舊看得出，這是一篇不錯的作文。

「慢是一種思考常態，也是深的代言。靜坐的思考者總願意花費一大段的時光來換取那剎那亮光，有人問，長時間的思索已經耗費了大把時間——正所謂光陰似箭啊；但往往也有人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正所謂如人飲水哦。思考註定是時間的焚燒爐，但光芒最盛。靜看那『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佛語，理解那『人歸於人，水歸於水』的輪迴之道。長久的思考洗禮下，接觸深處的領悟，或者只有一瞬而逝的感覺，或者是頓悟一聲的道理。思考能給予我們很多，但索要更長的時間。」

莫如笙細細看著，心生升起一陣同道中人的感動，這個不知名的孩子寫的作文，她非常認同，而且文筆不錯，看得出來當初批改這篇作文的老師也是非常喜歡。

好不容易跟這位父親說完了作文，第一節下課的鈴聲也響了起來，那父親連連道謝著離開，就在那位父親離開之後，有幾個學生們溜進了辦公室，他們都是想要來找莫如笙的。

說了整整一節課的卷子，莫如笙口乾舌燥，但是此時她心情愉快，看著孩子們也格外覺得可愛，因此她耐心的拿起一份新的作文紙，再度瀏覽起來。

她忽然間想到，剛才自己都沒有問那位父親的名字，幸好自己最後看了看試卷上學生的名字，是一個六班的叫李醒的學生，總算也間接知道了這位父親的姓氏。

這一個上午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莫如笙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中午時分。

「吃飯了吃飯了，如笙一起嗎？」

喊她的是一位年輕的老師，擁有著莫如笙羨慕的碩士學位，這個名叫明婷的老師才剛剛交了男朋友，每天中午都跟男朋友膩在一起，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注意到了莫如笙，竟然還喊著她一起吃飯。

莫如笙看著對方明媚精緻的臉龐，心中更加雀躍起來，她一直想要融入這個辦公室內，但是她學歷太低，而且經驗太淺，人們對待她都不怎麼熱情。

事實上，助教是可以隨時換掉的，大把年輕的畢業生搶著要做助教這份工資薄弱的工作。

莫如笙有時候想，大家這樣對她，說不定認為自己也做不長久吧。對於一個可能明天就不來了的小助教，這麼熱情做什麼呢？

「啊，好，好啊！」

莫如笙覺得今天簡直就是她的幸運日，她連忙答應，隨著明婷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如笙。」明婷比莫如笙稍微高了點兒，一雙灰色高跟鞋襯得她勻稱的身體既端莊又有些小俏皮，她的襯衫只解開了第一個扣子，一條半身裙子恰好貼在她的大腿上。

明婷是一個天之驕女，莫如笙這樣想到，肯定比自己環境要好得多。

明婷說到：「如笙，你有男朋友了嗎？」

「啊，沒有啊。」莫如笙誠實的回答了，事實上，她這樣的環境，又能找誰呢？

「啊......」明婷看起來有些失望：「辦公室就你的年齡比我小，你看上去也蠻好看的，我還以為你也有男朋友呢。」

雖然這句話裡面也存在了一絲的客氣話，但是莫如笙依舊非常高興。

「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莫如笙頓了頓，她還是沒有將自己的情況說出來，雖然明婷現在似乎和她聊得來，但是也不過還是吃一頓飯的交情——更不用說兩人這時還沒吃上飯呢。

「看來我是沒辦法問你經驗啦！」明婷撅起嘴巴，此時的她不像是一個實習老師，倒像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小女生。

「什麼經驗？」

「談戀愛的經驗啊！」明婷睜大了眼睛：「阿松是我的初戀呢，可是有時候我和他聊的話題好少哦，所以還想問你會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阿松是她的男朋友。

莫如笙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哈哈的笑了笑。

明婷沒有什麼架子，就是一個小姑娘的模樣，因為她的學歷很好，畢業的大學也很棒，所以第五中學錄取她也非常爽快，雖然明婷還是實習老師，但是很快就轉正了。

莫如笙羨慕的看著她，人家漂亮，性格開朗隨和，學歷好，看她的穿著氣質就知道家庭背景一定也不差，就像是一朵溫室里長出來的花朵，明媚嬌嫩。

而她自己呢？

從小孤兒，讀完高中上不了大學，勉強讀了個大專，從孤兒院出來以後，只能住在便宜陰暗的出租房，每天搭大半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學校，就為了一份工資稀薄的工作和心中僅存的微弱的文學憧憬。

莫如笙微笑著吃完了這一頓飯，即使明婷和她相差太遠了，但是現在辦公室至少出現了第一個主動和她打招呼的老師，莫如笙非常高興。

因為她算不上老師，學校也沒與為她配備宿舍，莫如笙只能回到炎熱的辦公室，她打開了辦公桌上一台老舊的電腦，插入了一個U盤，她新建了一個空白的文檔，開始打起字來。

這就是她為什麼一直不放棄這份工作的一個原因，自己的出租屋內沒有電腦，但是教師辦公室卻有，而且每當中午時分，其他所有老師全部都回到了宿舍的時候，正好為莫如笙提供了一段安靜的時間。

她想要成為一個作家，這是她心中不可為外人道的小小願望。

但是她雖然文筆不錯，但是這世間多才多藝的人這麼多，她的這一點小小的優勢，猶如進入了海洋的一條小溪，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從中午一點到兩點，莫如笙抓緊時間敲著鍵盤，她心中急切的想要將所有的思緒吐出來，那空白的文檔漸漸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體，正當她入神的時候，辦公室的前門一下子被打開了。

莫如笙一驚，手指一抖，幸好她還記得要保存這個寶貴的文檔。

進來的是一位中年女老師，她只是稍微沖著莫如笙點了點頭，她的頭部高高抬起，似乎有些高傲，莫如笙其實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是她依舊從座位上直起腰，沖著對方笑了一笑。

女老師坐下了，莫如笙稍稍鬆了一口氣，她將自己的文檔存入U盤，然後直接扔進了電腦的垃圾箱。

她還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一屋子的碩士博士，如果知道她這一個學歷不高的人竟然在正經的寫著小說，還不知道露出什麼神情呢。

「中午過得怎麼樣？」明婷從後門進來了，她挨個向辦公室內的其他老師打完招呼，在越過莫如笙角落的時候，回頭溫柔一笑。

「很好！」莫如笙幾乎就要沉醉在她的這個笑容裡面了。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莫如笙在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候走出了校門，當然，孩子們晚上還有晚修，她還不能回家，她這個時候只是想要走出來買些簡單的東西吃吃，飯堂的菜雖然好吃，但是還是偏貴——當然，這只是對她來說而已。

中午和明婷出去吃了個飯，大家都是AA的，但是這也花掉了莫如笙一整天的飯錢，此時她在校門口閑逛著，最終只是買了一個蒸包子，一邊吃著一邊往學校走去。

「莫老師，莫老師......」

好像有誰在喊自己？莫如笙轉過頭去，一下子看到了一輛計程車停在了自己身邊，車窗內竟然是早上來辦公室找她的那位父親，莫如笙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這位父親是個計程車司機。

「啊，是您，李......李師傅！」突然想起來他的孩子叫李醒。

「老師您還記得我！」李師傅沒有什麼重要的話，此時他似乎有些尷尬：「就跟您打個招呼，沒妨礙您吧？」

「沒有沒有！」莫如笙連連搖頭，縱然她一下子想不起來李醒長得什麼樣子，但是因為他父親，莫如笙竟然也對這個孩子產生了好的印象。

莫如笙在校門外站了十來分鐘，直到有人上了李師傅的車，她這才轉身走回了學校裡面。也因為這十來分鐘的耽擱，現在學校裡面已經響過了晚自修的鈴聲，校園裡面一片安靜，只有教學樓上課室通亮的白熾燈光。

莫如笙嘆了口氣，慢慢的回到了辦公室，此時她的桌面上留了好幾張作文紙，旁邊還有一張小紙條——

「如笙姐，我們將作文放你這裡，等會晚自修第一節下課過來找你！」

旁邊的明婷似乎不需要值今晚的晚自修的班，她正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看見莫如笙回來了，她的眼神中露出一點兒笑意：「你的學生還記著給你送來作文呢。」

「真是有點兒羨慕你！」她加了一句。

莫如笙只是笑了笑，心裡想到，其實我才羨慕你呢。